第二日,等到凌音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光線從未閉緊的門窗外照進來,灑在地面上。金色的陽光,芸芸生輝。
千鶴不知去了哪裡,醒來的時候已經不見了。
凌音起牀,稍稍的梳洗了一下,就推門出來。
林月兒輕笑着與公子莫從自己的房間內走出來,見到凌音便打了一聲招呼。
“他們去哪了?”凌音朝他們兩人問道。
林月兒指着旁邊白狐的房間,說道:“似乎有什麼人來了,他們一早就已經聚集在這裡了。”
有什麼人來了?
凌音想了一下,莫不是吹雪來了?
她朝林月兒點了點頭,便推門朝裡面走去。
林月兒與公子莫他們他們三人一般不會摻和他們的事情,大概是因爲階級低的原因,並不會參與他們的事情,因此很多事情都不會去過問,只有凌音他們主動說出來,他們纔會瞭解知道。
只不過,有些事情,越是不知道越好。而恰巧的是,最近發生的事情,都是這樣的。因此與他們幾人也就漸漸沒有聯繫了,幾日沒有說上一句話。
凌音心中有愧,但也沒有辦法,便只能無奈的關門看向屋中。
大家都已經聚齊了,全都圍在屋中,正中間的位置,就正好站着吹雪。
他依舊是一身白衣,雪白的衣服將他渾身籠罩在其中,一股凌然的仙氣,便從他的身上,不斷的散發出來。不同於忘塵的形象,吹雪的身上,更多的是凌冽,這種凌冽之中夾雜着在一絲深沉與惆悵。他的眼底始終帶着一抹淡淡的憂傷,無論在什麼時候。
他見到凌音,並未表現出太多的神色,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就又再次投向他面前的白狐。
“既然你們已經將紅府除了,那麼我們就可以直接去黑風森林了。”
他說完,衆人都是一愣。
“現在?”凌音詫異的問道。她目光暗想其他幾個人,幾人的身上還有傷,多多少少身體都有不便,而且東籬還未到這裡。他們就這樣去黑風森林,怕是多多少少有些危險吧。
“沒錯。”吹雪的語氣不容置疑。回答了凌音剛纔那個直白的問題以後,他目光再次在面前的幾人展現。
“我沒有太多的時間了。”他又補充了一句說道。“你們若是還想要去黑風森林,就必須現在。”
從未見過這樣的吹雪,連鍾離修一時間都愣住了。
“可是……”司空一想要說話,被鍾離修給攔住了。
“吹雪,我想知道,你做這些事情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鍾離修目光咄咄的盯着那個站在窗口的人。
房間在一時間安靜了下來,氣氛沉悶的有些詭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吹雪,那個自帶神秘氣場的男人。
吹雪被衆人的目光盯着,也沒有什麼異常。反而是輕笑了一聲,他的深色雙眸對上了鍾離修。
“我在尋一個救贖。”
他的眸子,清清冷冷,帶着淡淡憂愁的神情,神情像是在憐憫衆生的菩薩,卻又高高在上,無慾無求。
“救贖?”
“你們現在想知道的東西,等你們進去龍玄大陸都會知曉。我不能告訴你們,有我自己的原因。”吹雪神色淡淡的解釋道。
他的眸子移開,掃向圍在他面前的衆人,不再看向鍾離修。
不知道爲什麼,他這樣的簡單的神情,卻足以讓衆人相信他。
不過只是一個冷淡的眸子。
鍾離修看着這樣的吹雪,捏緊了拳頭。
他兩步跨到他的面前,一拳打在吹雪的臉上。
吹雪沒有抵抗,隨着他的這個力道,直接被打了出去。
“碰!”
衆人冷靜的看向這突然而然的場面,一時間驚訝的說不出來話來。
“鍾離修!”
司空一驚訝的要上前去拉他,但是卻被後者一把給甩開。
鍾離修沉着漆黑的臉色,瞪着那個低着頭坐在地上的白袍男子。
原本該是清冷而高高在上的人,現在卻被打在地上,濺得一身的灰塵,沾染了他的白袍,灰色的印記,被印了上去。
“自小我家破人亡被你收養,你從未告訴我任何關於你的事情,對於我來說,你一直是一個謎團,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謎團。你教我識字,教我使用元素之力,教我殺人,教我人各種道理……但是你爲什麼不告訴我你的事情?你爲何從不說?我想要知道,想要幫你解憂。”
鍾離修一把跪在鍾離修的面前,他神神色帶着憂愁,卻又倔強,就用這樣的目光,盯着面前的吹雪。他既不讓吹雪起來,自己也一樣不起來。
又聽到鍾離修的聲音,傳了過來:“我從小就知道,你沒有那種吞併天下的胃口。但是我想知道你做這些,究竟是爲了什麼!你知道麼?當我知道你騙我的時候,我是多麼的擔心。你在我的心裡,已經超過了任何的事物。你說的話,不管有沒有理由,我都相信,因爲我一直以爲,你一定不會騙我。但是你真的讓我越來越失望了……”
鍾離修長嘆了一聲,他目光深沉的看着近在眼前的人。
吹雪也不說話,不辯解。他稍稍擡起頭,眼神中帶着一絲的柔和,就這樣靜靜的看着面前的鐘離。
這種柔和,在他的目光中,是從來沒有的。他的不知是不是想要笑,但是脣角卻沒有上揚。
熟知一切的目光中,欲言又止。
“我只是想要知道,你讓我這麼做的願意,究竟是什麼?你在做的事情,又究竟是爲了什麼?”鍾離修看向吹雪,他的目光看到吹雪的臉上紅腫的傷痕的時候,又充滿了心疼,眼中帶着愧疚。
凌音看着這兩人,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吹雪若是想要抵抗,鍾離修根本不可能打得到他。吹雪的心裡,也一樣的愧疚的。
“該告訴你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吹雪伸出手,摸了摸鐘離修的頭髮,像是摸小狗一樣的摸法,鍾離修卻沒有抵抗。
他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吹雪,吹雪還是那麼一張臉,無慾無求的臉。
耳邊響起了他以前的話語,那是他在教自己識字的時候說的。
“我希望這天下安定和平,百姓安平昌盛。修兒,若是有朝一日我死了,你若找得到我的屍身,記得將我葬在這裡。”
那時,他住的地方,只不過是林中的一方竹屋。後來,白羽閣憑空建立,這一方的小竹屋,便變成了白羽閣之中的吹雪殿,他就再也沒有進去過。
那時的他,還不懂。就算是現在,他還是一樣的不懂。
“爲什麼要死?吹雪是不會死的!”那時的他,信誓旦旦的說道。
“爲何不會死?是人都會死,我也不會例外。”那時的吹雪說道。
“不,有我鍾離修在,吹雪就不會死。”那時的鐘離修,一把甩開手中沾着墨水的比,眼神堅定的盯着坐在他對面的吹雪,認真的說道。
“終有一日,你會明白:很多事情,是強求不得的。就比如我一定會死,比如這天下一定會亂,比如……比如那些秘密,終將公諸於世……”
“那我要到什麼時候纔會明白?”幼小的鐘離修問道。
吹雪將目光投向屋外的方向。
冬雪下了一夜,兩尺深的積雪。枝上不堪重負,垂下無數的白雪,厚重的砸在地上。屋內如春暖,香爐中嫋嫋青煙,淡淡的香氣從中飄起。
“雪會有化的時候,你也會有長大的時候。”
現在的吹雪,還是吹雪。還是那個一直帶着秘密的吹雪。
但是現在的鐘離修,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鍾離修了。
他已經長大了,他應該知道哪些東西,但是他偏生就不告訴他,什麼都不說。吹雪將所有的事情,都放在自己的心裡,一件也沒有告訴過他。
“我已近長大了,我想要知道。”
鍾離修咄咄的說道。
“……”吹雪沒有說話,他收回了摸着鍾離修頭髮的手,將他的身軀推開,便一個人站了起來。
“吹雪!”鍾離修又喊了一聲,他死死的盯着吹雪。他想要知道吹雪背後的故事,想要知道那些令他眼神中充滿哀傷的事情,想要知道那些讓他揹負了一生的事情。
“你該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吹雪暗聲說道,眼神中的柔和,已經被他收了回去。
“……”這次,是鍾離修沒有話可以說了。
他咬着下脣,恨不得將要撲上去見他給狠狠揍上一頓。
“就算你不告訴我,總有一天,我也會全部都知道的!”鍾離修定定的說道。他站起身,目光瞥向別處,不再看向吹雪。
吹雪沒有做聲,就這樣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將自己的目光移開,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但是他臉上的紅腫,還提醒着衆人,剛纔發生的事情,並不是夢境,是真是發生的事情。
就算吹雪的眼神多麼的清冷,但是還是能看出,他似乎對鍾離修的表現,十分的滿意。
孤冷還帶着寂寥的眸子,是鍾離修永遠都讀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