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顧盼望了過來,幾個丫鬟卻是都瑟縮了下,又擠了擠,顧盼大是納悶,忍不住又仔細地打量了一番,潑辣的五妮兒眼睛紅腫,麗娘眼圈泛烏,柳芽精神還好,一張臉卻煞白,小米的下嘴脣上幾條明顯的血痕,此時她還在緊緊地咬着。(小說~網看小說)
這個,這幾個丫鬟是怎麼了?
顧盼猛地想起方纔表哥高聲說的話,他說教訓了下這幾個丫鬟,當時她以爲表哥只是對她們訓斥一番。看這幾個丫鬟的樣子,卻又不似那麼簡單,她再次打量了幾眼,她們雖然一臉苦楚,卻不像是受過刑的樣子。
小米只當顧盼嫌棄她們身上腥臭,左右看了下其他人,大着膽子開口道:“小姐,讓奴婢們下車吧,莫讓這味道衝了您。”
顧盼微怔,隨後輕描淡寫地道:“不用了,你們腿腳再快也跟不上馬車的速度。”
小米幾人心上百感交集,人果然是要吃了苦頭才知道原本是多麼的幸福,這個小姐的脾氣是好,但也不是沒腦子的,只怕以前放縱容忍她們也是打了早晚把她們踢出去的主意。
小米習慣性的又咬了咬下脣,猛地跪倒顧盼身前,賭咒發誓道:“奴婢以後定然一心一意伺候小姐,絕無二心,若是有違此誓,就叫奴婢天打雷劈死無全屍”
顧盼一愣,這是怎麼了,柳芽拉着麗娘也跟着無聲的跪下了,最後是五妮兒,卻是最爲誇張,哭喊着抱住顧盼的腿,口口聲聲以後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
沒等顧盼答話,馬車外傳來了兩聲重重的咳嗽,陸六低沉的聲音傳來:“快到侯府了,小姐若是有什麼事情還是快點解決。”話罷,他又淡淡地補充道:“侯府少幾個丫鬟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兒。”
五妮兒等人面色大變,四個排成一排跪了一溜在顧盼腳下,卻都不敢再吭聲,經過兩次敲打,她們總算明白了,自己跟着的這個新主子,並不是沒有後臺的,而且後臺是異常的強大。
那個威武將軍的公子看着一派溫和,實則心狠手辣,這個陸六,也不是個好相與的。
幾個人自從被侯爺夫人指派給顧盼以來,總算第一次有了主心骨,覺得這個主子也是靠譜的了。
顧盼不言不語地看着這幾個丫鬟,她曾經被人狠狠騙過,自然不會如此便相信了她們的投誠,微微擺了下手道:“你們起來吧。”
小米默默地爬了起來,柳芽和麗娘對望一眼,也站了起來,隨後兩個人伸手一起把五妮兒拉了起來。
四個人垂手立在一旁,只是這馬車車廂卻沒有那麼大,不足以讓人直立,她們便垂着頭,看着卻像是對顧盼服軟認輸一般。
顧盼也不想多說,說的再多,再好聽,也要看她們最後的行動,否則不過是空話罷了。
轉眼馬車到了侯府門前,顧盼這纔想起來,自己在酒席之上被韋相國撞到之事,早先在將軍府因傷感於又要回到這個牢籠一樣的地方,方纔又被四個丫鬟嚇了一跳,卻是完全忘了這個茬,此時猛地想起,心裡未免惴惴不安。
小米和五妮兒先行下了馬車,又伸手來攙扶她,入手一片冰涼,不禁一起擡頭來看顧盼,卻見昏黃的門燈下,小姐臉色一片煞白。
大門口卻立刻有一個人迎了上來,急急的喚道:“小姐總算回來了,這大半夜的折騰什麼呢,明天接回來不就完了。”卻是雷嬤嬤。
顧盼左右望了望,見沒有旁人,登時心中一安,雷嬤嬤扶着她進了府,門口停了一乘小轎,雷嬤嬤又扶她上了轎子。
轎子裡漆黑一片,顧盼的心緩緩的沉靜下來,終於,又回來了。
回到了屋子裡,雷嬤嬤這才發現幾個大丫鬟一身髒臭,忍不住罵道:“你們搞什麼,伺候小姐還能伺候成這個樣子?旁人不知道的還以爲咱們家小姐沒教養了”
幾個大丫鬟一改出門前的跋扈,卻只低着頭唯唯諾諾地應着,雷嬤嬤也是個精明人,登時就看出了些許不對,不禁暗自猜測,難道這幾個丫鬟在將軍府裡吃了排頭?
雷嬤嬤轟了幾個丫鬟去清洗,顧盼卻婉拒了雷嬤嬤的伺候,自己一個人動手,稍事洗漱,換了身輕軟的棉袍,脫鞋上了牀。
那幾個丫鬟實在是需要好生打理一番,雷嬤嬤便坐下來陪着顧盼,絮絮叨叨地講着這兩天府裡的事兒,“太太說銘哥兒和倫哥兒年紀也都大了,便說服老爺叫兩個哥兒明天開始去族學裡和兄弟們一起上課。”
雷嬤嬤猛地一拍腦袋,卻是端起了燭臺,去了另外一邊的櫥子,翻找了半天,捧回一本書來,笑道:“這是老爺叫交給小姐的,老婆子人老了,記性不好,卻是險些忘記了。”
顧盼伸手接過,卻見書皮之上大大的兩個字《女誡》,不解地看向雷嬤嬤,雷嬤嬤笑呵呵地道:“我忘了小姐是不識字的,老爺說了,過幾日,請了女先生來,教導幾個小姐識字,主要就是講這個《女誡》,這個可是大家閨秀的行爲規範呢。”
雷嬤嬤一臉羨慕地盯着顧盼手裡的書,這東西可不是一般人有資格學習的。
顧盼完全沒有注意雷嬤嬤後面說了什麼,一顆心只惦記着她的前半句,自己可以學字了,可以光明正大的識字了,那以後,是不是就可以堂堂正正的讀書了?
顧盼滿心雀躍,被迫回到侯府的抑鬱一掃而光。
顧遠南看着顧盼的馬車在黑夜裡沒了蹤影,這才一提袍子下襬,邁步進了將軍府,卻見顧年焦急地走來走去,忍不住問道:“怎麼,何事如此慌亂?”
顧年愁眉苦臉地道:“老爺從晚飯開始就大發脾氣,摔東西摔了一天了,誰也不敢勸啊。”
顧遠南一怔,加快了腳步,邊行邊問道:“老爺爲什麼發脾氣?”
顧年嘆了口氣,苦笑不已:“還不是這幾天,表小姐的手藝把老爺的嘴巴養叼了,今天晚上,換了原來的伙食,老爺便不高興了,說咱們用豬食糊弄他,又大罵杜師傅,勤快兩天又開始偷懶。”
顧遠南暗暗好笑,這個老爹向來嘴巴挑剔,也難爲他忍了這麼多年了,哎,只怕開了頭,以後就收不住了。
說話間,已經到了將軍府的主跨院,遠遠就見裡面燈火通明,一衆下人僕役俱都守在門外,噤若寒蟬,動都不敢動一下,屋子裡傳來了乒乒乓乓砸東西的聲音。
下人們見到顧遠南,登時如逢大赦,一個個臉上露出了劫後餘生的表情,無聲的讓出了一條路給顧遠南,顧遠南緩步行到了房門口,輕咳一下,朗聲道:“父親,孩兒可否進來?”
裡面砸東西的聲音一止,顧朝陽大聲吼道:“滾,你個小王八蛋,夥着旁人一起來欺負你老子。”
小王八蛋?那老爹自己不就是王八了?
看着身邊一衆下人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顧遠南十分開明地揮了揮手,輕聲吩咐道:“你們先下去罷。”
下人們登時一鬨而散,打定主意,若是沒什麼事,這幾天還是不要在老爺面前出現的好。
顧遠南徑直推門而入,卻見他老爹癡癡呆呆地盯着牆上的一幅仕女圖,顧遠南不禁輕嘆一聲,勸道:“爹爹,這麼晚了,早些歇息吧。”
顧朝陽頭也不回,滿是淒涼地道:“若是你母親還在,怎麼會叫你爹爹吃豬食。”
顧遠南啼笑皆非,他淡淡地道:“爹爹從軍多年,不是吃慣了這種伙食麼?甚至回家還堅持把火夫營帶回來。”
顧朝陽登時怒了:“老子只想帶杜老頭一個,他非要把那幫子不成材的徒弟一起帶了,他祖母個熊,到了將軍府就養老了,做上一頓飯還要三求四請的,惹惱了老子,把他那一幫子徒子徒孫一起趕出去。”
顧遠南撇了撇嘴巴,要趕早就趕了,這個老爹有時候真是口硬心軟。
顧朝陽擡起頭,可憐巴巴地看着顧遠南:“兒啊,那杜老頭怎麼突然開了竅了?你叫他保持下去好不好啊?”
顧遠南雙手一攤,爲難地道:“這幾天並不是杜老爹做的飯啊,叫他怎麼保持?”
顧朝陽一愣,自然地問道:“那是誰做的?快快,花大價錢請他來府上掌廚,唔,隨便就把杜老頭踢出去。”想到這麼多年的怨氣一下就可以清空了,顧朝陽心裡舒爽無比,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顧遠南坐了下來,自顧地倒了盞茶,端起來,聞了下,卻又放下了,老爹這邊和他那裡一樣,等閒是喝不到一盞熱茶的,這茶水,只怕最少放了三天了。
顧朝陽笑夠了,才發現顧遠南半天沒吭聲,忍不住問道:“你小子怎麼不放個屁聽聽,你個忤逆不肖子。”
顧遠南擡眼看了看顧朝陽,舉重就輕地道:“孩兒也想請他回來,只是這個人卻是請不得的。”
顧朝陽又是一愣:“請不得?難道是宮中御廚?七殿下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