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六拽着顧二的手腕一路疾奔,心裡的鬱悶難以言表,到了昨日的茶棚前,幾個手下同時站了起來,陸六滿面陰沉地掃了一眼,陰森森地道:“昨天的事情都給老子忘了,若是傳出什麼不利於小姐名聲的事情,就別怪老子不認兄弟情分了。(小說~網看小說)”
幾個手下頓時低下頭去,誰也不敢再看牽着顧二手的陸六一眼。
陸六拽着顧二到了馬車前,直接把她丟了上去,接過福安遞過來的繮繩,一個躍身上了馬,手一揮,車隊再次動了起來。
車廂已經被打掃乾淨,又被擺放了些艾草,一股清香充溢着車廂內,卻不像是昨日那般氣悶。
顧二安靜地靠在車廂後壁,外面傳來了陸六喋喋不休的教訓聲:“你是個千金小姐,怎麼就一點自覺都沒有?做那種下人的事情,被你爹爹知道了,你還要不要進門?“
顧二默然,她只是想報答下那對老夫妻,受人滴水之恩,不是當涌泉以報嗎?
何況那對老夫妻已經七老八十的了,她作爲小輩,幫忙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計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顧二重重嘆了口氣,把頭埋進了兩膝間,什麼時候,勤勞也是錯了。外面陸六猶如唸經般,說了不知道多久,聽到裡面始終沒有反應,登時惱了,這臭丫頭,老子是管不了了,叫她親爹去煩惱吧。
之後的旅途,陸六也不叫顧二下車,吃喝拉撒全部在車上解決,又買了個小丫鬟上來,專門負責倒夜壺。
顧二很是羞惱,一是當着別人面解手尷尬無比,二是覺得旁人替她倒夜壺實在不好意思。
幸好這車廂夠大,便在中間拉了道布簾,若是解手,就擋上布簾,縱是如此,顧二依然儘量少飲少食,減少方便次數。
買來的小丫鬟喚作飯兒,很是伶牙俐齒,她開始見了顧二,見顧二一身綾羅綢緞,便把顧二當成了小姐般伺候着。
呆了兩天,見買來自己的那個大爺對這個小姐不假辭色的樣子,對顧二就看輕了幾分。
顧二本就是個不多話的,加上她姿色平常,飯兒便自作主張的認爲這個奶奶只怕是走了好遠,那位爺也不知道去了什麼偏遠地方,多日沒有見過女子,遇到了這麼個貨色也捧上了天。
如此一想,飯兒的心思便活絡起來,她先是試探着挑換了和顧二的飲食。陸六雖然有些看不上顧二,飲食上卻不曾虧待了她,頓頓有肉,對小丫鬟就沒這麼客氣了,饅頭鹹菜的就打發了。
飯兒把饅頭鹹菜塞到顧二手裡,自己大嚼着滷好的豬頭肉,見顧二默默地啃着饅頭,登時對自己的猜測又信了幾分。
她卻不知,顧二連日來胃口本就不好,見了肉食更是反胃,巴不得只吃些饅頭鹹菜。
飯兒決定還是探探這個***口風再說,她先從自家講起:“我家特別窮,生我的時候,娘餓的不行,嘴巴里只喊着要飯,爹爹就叫我做飯兒。”
她見顧二的注意力轉到了自己身上,嘻嘻一笑,又道:“生我弟弟的時候,家裡好了些,能吃飽飯了,爹想着都是名字帶來的好處,便給弟弟起名字叫肉肉。”
顧二臉上浮現了淡淡的笑容,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飯兒拉着顧二的手道:“結果直到肉肉長大了,我家還是沒吃上肉,爹爹倒要把我賣了,給弟弟娶媳婦。”
顧二嘆了口氣,這也是個苦命的啊,飯兒嘿嘿笑着靠了過來:“幸好遇到了姐姐呢,要是被賣給什麼老頭兒的,可就慘了,隔壁的劉八婆就說,有錢的財主老爺最喜歡小丫頭了。”
顧二看了一眼面黃肌瘦的飯兒,回想了下生的面如桃花的顧憐花,又想了下芙蓉滿面的韓滿娘,心道,只怕財主老爺喜歡的不是你這種小丫頭。
飯兒自言自語地說了兩天,覺得和顧二關係混的熟了,一臉熟稔地靠了上來,摸着顧二身上的衣服道:“姐姐這衣服可真好看,妹妹從小到大,別說穿過,都沒見過這麼好的料子呢。”
顧二眨了眨眼睛,其實她想說,這衣服她也是剛穿上不久,就聽到飯兒一臉諂媚地道:“我看姐姐有好幾套,不如送我一套吧?”
話罷,飯兒興致勃勃地就要去翻顧二的包裹,一直以來閉口不言的顧二終於張了嘴巴,淡淡地道:“不行。”
飯兒的手一頓,懷疑自己聽錯了,她回過頭,一臉天真地看着顧二,笑道:“姐姐方纔說話了麼?應是我聽錯了吧?”
顧二平靜地看着她,重複道:“不行。”
飯兒登時泄了氣,卻把手裡的包袱一摔,嘟囔着罵了一句:“小氣鬼。”
回過頭,小丫鬟的眼睛轉了轉,卻是又有了新主意,她小意兒的捧着顧二,一會兒捶腿一會兒掐腰,把顧二折騰的不行,只得閉着眼睛假寐,飯兒終於放過了她。
過了一會兒,飯兒小心地喚道:“姐姐?姐姐?”見顧二絲毫沒有反應,飯兒臉上閃過一絲竊喜,她躡手躡腳地解開顧二的包袱,拿起最上面的衣服,抖了抖,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讚歎,卻沒聽到顧二的嘴巴里同時飄出了一聲輕嘆。
飯兒喜滋滋地把那衣服穿上了,她和顧二的身材倒是差不多,穿在她身上卻也合身,又掏出顧二的梳妝鏡美滋滋地照了照,斜眼看了下顧二,心道,她這般模樣都能被大爺看上,如今我穿了一身錦衣,可不比她強上許多。
顧二一直裝睡,到了傍晚,飯兒探出半個身子,對陸六喚道:“大爺,是不是該用點晚飯了。”
陸六看了一眼飯兒身上的錦衣,沒有說什麼,轉身到了下一個大城,卻叫人把飯兒帶出去賣了。
陸六再要買丫鬟,卻被顧二拒絕了,她苦笑道:“你也說了我太不象個小姐了,何必把那些可憐的女孩買來又賣了呢?”
飯兒雖然是咎由自取,顧二心裡卻也難過一番,她第一次阻止飯兒時便知道會是這個結果,陸六那個人,骨子裡是十分講究尊卑有別的,只是看他對自己並不十分尊敬,他和自己那便宜父親應該不是單純的從屬關係吧?
陸六看了眼顧二,這丫頭一身錦衣卻也未曾添上半分貴氣,襯着那張老實面孔,反倒像是偷穿了主子衣服的丫鬟。這般模樣,確實容易被那些下人爬到頭上去,不禁緩緩點了點頭,答應了顧二的請求。
顧二卻也因此得到了放風的權利,每天允許她下來走上兩圈,等到顧二翻出條紗裙裁剪以後做了頂紗帽,旁人看不見她頭臉,遇到客棧陸六也肯打尖了,也算顧及了府裡的面子。
如此行了大半個月,掐指一算,到盛京只剩下三日旅程,陸六等人便有些喜形於色,這趟苦差終於要結束了。
當晚進了個較大的鎮子,管道兩旁甚是繁華,酒樓茶肆叫賣不休,又有小販挑着擔子穿梭往來,顧二偷偷掀開了車簾一角,陸六一個鞭子抽來,嚇得顧二趕緊縮回了手。
車隊到了鎮上最大的客棧前,這客棧卻是兼營酒樓,前面兩層是宴飲所用,後面纔是住店。陸六親自打開車簾,早已經戴好紗帽的顧二謹慎地下了馬車,隨在他身後進了客棧。
一進去,喧鬧之聲突然大了起來,一個尖銳的嗓子猛地喊道:“快看,那新進來的小娘子腰條可真細啊。”
顧二隔着紗帽也感覺到無數探究的目光同時聚焦在了她身上,她一時害怕,往陸六身後躲了躲,此時其他人都去安頓馬車了,只有陸六在她身邊。
陸六雖然板着臉,只是年紀並不很大,看着就有些黃口小兒的感覺,難以震住場面,立刻就有個醉漢跌跌撞撞的撲了出來,伸手就要掀顧二的紗帽,被陸六一把推開了。
卻聽身後一聲嗤笑,“公子我今天也想看看什麼樣的美人兒這麼神秘。”
陸六猛地轉身,兩個人同時睜大了眼睛,互相指着對方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兩個人發愣間,那醉漢不死心的又撲了上來,顧二躲閃不及,被他一把掀開紗帽,大堂裡靜寂片刻,隨後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笑聲。
顧二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聽着耳邊一聲聲恥笑,心神飄忽不定。
陸六氣得臉色發青,和他對視那人看了眼顧二,默默地彎下身子,揀起了紗帽,拍了拍上面的塵土,極溫柔地給顧二重新戴上了,他的臉在顧二面前一晃而過,顧二一時間有些恍惚,這個少年,生的好俊美啊,似乎是上次在街上碰到的那個。
陸六的手下終於趕到了,陸六指着笑的不可自抑的醉漢冷冷道:“砍下他的右手。”
堂上一片譁然,掌櫃的也嚇壞了,從櫃檯裡跑出來勸解,陸六不聲不響地摸出腰牌,剛要在衆人面前一晃,那俊美的少年一把抓住他的手,陰沉地道:“把事情搞大了對她有什麼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