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雲生躍上半空,一手持赤符,一手捏雷印,朗聲念道:“神通浩浩,聖德昭昭,借我九天雷火,斬妖除邪!急急如律令!”
這是九天雷火咒,配合紅色符紙,一擊之下,便是這戲臺都要轟成灰燼,這咒語剛畢,就見天色急變,九天上雷雲滾滾,彷彿暴雨即至,一道道赤色雷電當空閃耀,將整個戲院籠罩赤芒之中。雷火最克妖祟邪物,若是普通的鬼怪,見這九天雷火神威浩蕩,早就嚇得逃之夭夭,但那怪屍卻不懼怕,依舊朝着葛雲生奔了過來。
風雲會際,雷火交加,九天雷火咒一觸即發。
葛雲生渾身道袍鼓脹四飄,臉上紅光暴漲,雙手持符捏訣,就待一擊必殺!
千鈞一髮時刻,忽然有女子尖叫了一聲:“道長不要傷他!”來人身影一閃擋在了怪屍的前面,那怪屍聽了女子的叫聲,立馬停在她身後站立不動,葛雲生見這少女突然出現,心神一慌,也急忙收了道法,雙指將紅符往天上一拋,喝了聲:
“雷法散!”
紅色符紙在空中如煙花般爆裂開來,化作片片紅色碎末四處飛散,天上雷雲轟隆隆地滾了幾滾,也隨即漸漸停息了下來。雷法將出,關鍵時刻又收了道法,這是施法的大忌,光是這道力反震,都震盪得葛雲生氣血有些翻涌,但道不傷無辜之人,這是修道之人最基本的道心,即便是把自己肋骨震斷,葛雲生這擊雷火咒也不敢施展出來。
他深深地吐納了幾口氣息,臉色才緩和了一些,有些氣急敗壞道:“小丫頭,半夜三更你跑過來做什麼?你知道剛纔有多危險嗎?”
“真是可笑!明明是你們夜闖彩雲社,還反問我們跑過來做什麼?”說話聲是一箇中年男子,他身後站着那日看到的力士、侏儒等人,這男子約莫四十餘歲,生得忠厚斯文,想必就是彩雲社的社主施衛公。
趙五郎掙扎着爬了起來,叫道:“我們是來捉妖的。你們這彩雲社裡大有古怪,那個究竟是什麼怪物?”
趙五郎指的正是少女背後的怪屍,那少女死死護住那個怪屍,叫道:“他纔不是妖怪,他是我僕人,他叫阿鬼,你們不要傷害他。”
趙五郎這才細細地瞧看二人,那少女正是那日撒花的女子,她一身素裝,頭髮稍稍有些凌亂,顯然是剛從睡夢中驚醒,不過看模樣倒是明眸皓齒,有幾分可愛之處。而那身後喚名阿鬼的僕人,面色慘白如紙,雙眼呆滯,形如傻乎乎的殭屍一般。
趙五郎眼中露出一絲厭惡道:“還說不是妖怪,你看他那個鬼樣子,一看就是個死而不僵的屍怪!這臨安城內每日都有生人消失不見,定是你們這些妖人所爲,還不快快從實招來。”
那少女爭辯道:“他纔不是妖怪!我看你們纔像妖道!”說着又緊緊護住那怪屍,那怪屍此刻完全收斂了剛纔暴戾之氣,低垂着眉目,嘟着嘴巴,咬着手指,將頭緊緊埋入少女懷中,似乎還有些怕得瑟瑟發抖,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少女急忙安慰道:“阿鬼別怕別怕!小仙姐姐在這呢!”這少女名叫施小仙,正是施衛公的獨女,而那名不人不鬼的怪屍阿鬼正是她的僕人。
趙五郎見那怪屍剛纔還凶神惡煞、耀武揚威的把他打的半死,這會居然像一條大狗一樣,躲在施小仙懷裡裝可憐,這幅場面着實有些難以想象,趙五郎只覺得胃口一陣翻涌,這年頭連殭屍都要開始賣萌了麼,趙五郎越想越可氣,罵道:“長得跟鬼一樣,還要裝可愛!好不要臉!”
施小仙眉毛噌地一下子就豎了起來,雙手叉腰,橫跨馬步,一副老孃當道、萬夫莫開的模樣,她嘴巴里噠噠噠地開罵道:“你罵誰呢!臭道士,自己長得跟黑鬼一樣,也不撒泡純黃騷馬尿照照自己,還有個逼臉罵人了是不是?我看就是長太醜沒人要才當道士的吧,瞧瞧你那五官,那叫一個模糊不具體,出生時胎形沒凝好吧?再瞧瞧你這一身寒酸破落樣,當個道士連把寶劍都沒有,也敢出來抓妖怪,丟不丟祖師爺的臉。”
趙五郎辯解道:“我們是符籙道人,纔不用劍……”這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被淹沒在施小仙海潮洶涌的口水裡。
“臉都沒長好,還有臉來解釋,解釋個屁啊,看你那臉黑的跟黑無常一樣,吃黑大便長大的吧?肯定是從小沒娘養,長大沒人要,臭道士快說,今天過來到底想做什麼,是不是偷了什麼東西?看你那小眼神,嘖嘖,猥瑣的,從實招來,不然今天別想出彩雲社,不說實話,看姑奶奶不打得你屁滾屎流,半身不遂……”
這施小仙模樣清新可人,甚是還有幾分乖巧,但是一罵起人來,就跟潑婦一樣,噼裡啪啦,一串接着一串,就跟奪命連環鉤一樣,只罵得葛雲生和趙五郎兩個氣血翻涌,毫無反駁之力。
在場之人無不垂首掩耳,就連施衛公都有些聽不下去了,他拉了拉施小仙,乾咳了兩聲,示意她別罵了,不想施小仙卻越罵越歡脫,整個人已經像是脫繮的母野狗一樣,那叫一個唾沫橫飛,眉飛色舞,神采奕奕,九霄雲外。施衛公實在聽不下去了,拉住她喝道:“小仙,小仙,女娃娃的,注意點形象。”
施小仙這才停住了嘴,叉着腰,瞪着杏眼,咬牙切齒地看着趙五郎,一副老孃不甘心,老孃沒罵爽的表情。
施衛公上前一步,對葛雲生師徒正色道:“我彩雲社在臨安城表演戲法十餘年,從來都是安分做事,從不做歪門邪道之事,臨安城半夜有人失蹤之事,你們不去找官府衙門,到來查我們戲社做什麼?你們這是找錯門了。”
葛雲生道:“若是尋常殺人犯法,肯定是官府的事,與我們自是無關,但若是以道術殺人,養邪物作祟,這便是我道門之事,我們必要管一管。”
趙五郎也叫道:“就是這個道理,你說你們安分做事,但那少女……”趙五郎哆哆嗦嗦地指了指施小仙身後的阿鬼,一陣心虛,聲音都低了幾度,兩撇濃眉更是耷拉成倒八字:“她身後的怪物又是什麼東西?”
施小仙秀眉一揚,又怒道:“關你屁事!臭黑炭,你自己長的黑,就不許別人長的白,要我說多少遍,他不是怪物,他是我家人,你還找罵是不是?”
趙五郎急忙跳開,躲在葛雲生後面,開啓消音模式,假裝看看天空,不再理她。
葛雲生嘿嘿笑了兩聲,卻也不說話,圍着那怪屍轉了幾圈,只看得施小仙有些發毛,他冷冷笑道:“這物身上毫無人氣,亦無三魂七魄,定不是生人,施社主,還望如實告知是何物?若是邪物,貧道如何能留它?”
施小仙見這道人不依不饒,心中焦急,她方纔已經見識過這老道人的厲害,她怕他再動起手來對阿鬼不利,幾乎就要脫口而出:“阿鬼他纔不是邪物,他是……”
這話剛出口,就被施衛公厲聲打斷:“阿鬼是彩雲社的一員,卻不是什麼邪物,我也沒必要什麼都告訴你。我們都是戲法師,這戲法最重要的便是內裡的玄機,你看的懂便自己明白,看不懂便當這是玄幻道術,今夜你們私闖彩雲社已經是犯了我們大忌,看在戲法道法本是同根同源的份上,我且不追究,你們給我走吧!但若是下次再敢這般造次,休怪我們不客氣!”
話已至此,已無再留下的必要。葛雲生冷冷盯着那個阿鬼,笑道:“這物倒生的奇特,但願不是什麼邪物,不然也休怪我們不客氣。”說完,與趙五郎出了彩雲社。
趙五郎摸了摸受傷的腦袋,已經鼓起了一個紅腫的大包,他皺眉道:“師父你看這問題可是出在彩雲社?”
葛雲生道:“還不能確定,但那個叫阿鬼的僕人大有問題,他既無生人的活氣,亦無鬼怪的黑氣,卻不知道是個什麼東西。你先好好養傷,過幾天我們再去查看一下。”
趙五郎道:“不如,這次我們就在他們表演戲法的時候去,你不是說施衛公的殺人復活戲法十分詭異麼,我們現場看看他到底如何個詭異,究竟用的是何法,可不正好抓他個現行。”
葛雲生咦了一聲表示驚訝,拍了下趙五郎的腦袋道:“可以啊,你小子有時蠢的像頭驢,有時倒也挺聰明的,不過你知道現在的當務之急是什麼嗎?”
“死死地盯住那個阿鬼!絕不給他們任何爲非作歹之機!”趙五郎握緊拳頭一張小臉正色道。
“蠢驢!”葛雲生又拍了下趙五郎的腦袋,喝道:“肯定是趕緊回去睡覺啊,這天都快亮了,臭小子你不困啊。”
趙五郎哎喲一聲,道:“師父,你別打我這鼓起來的包啊!很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