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洛河中發出一聲尖銳的叫聲,顯然是這藍光乍現,令洛水神君蚩伯也受到了驚擾。河面水波急轉,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而後砰地一聲巨響,河浪中掀起一股龍捲水柱,一條七八丈長的惡蟒盤水而出,這惡蟒的頭部卻是一名長髮有角的男子,他掀起巨浪,怒吼道:“何人在此施法,膽敢阻擾我神君收人?”
他瞧了一下,卻發現是那祭祀的男孩,趙五郎站立在祭臺上,雙眼呆呆地凝望空中,眼中藍色波紋流轉,如月落碧波之中,一片通透清亮。
洛水神君突然忍不住桀桀笑了起來,墨綠的長髮如水草般搖擺:“你們可真有孝心,我只要你們送兩個童子過來,不想卻送來這麼一個大有靈光的娃娃,甚好!甚好!吃了這一個,可頂普通男孩一百個。”
說着,已挾帶腥風惡浪狂撲而至。
他在巨浪中扭動,像巨蛇蛻皮一樣剝下上半身的蛇皮,露出精瘦的上半身和兩隻青藍修長的手臂,蚩伯雙掌拍出,浪花化作萬千鬼手交纏而。
空中的趙五郎心中焦急,想要奔過去施以援手,但已然忘記了這裡不過是他的虛幻之境,一伸手卻發現自己猶如一團虛無的魂魄一般,只能看,卻碰也碰不到這裡任何一樣東西。
而祭臺上,年幼趙五郎雙眼中的藍光慢慢消隱,又恢復原先烏黑的眼眸,巨大的浪花卻已經狂撲而至。
他似是突然清醒一樣,慘叫道:“啊?!蛇妖啊!救命啊!”這呼叫聲剛喊了兩聲,就被無數水柱纏到,蚩伯一手扼住趙五郎的喉頭,狂喜道:“這童子便是要鮮活的時候,一口一口慢慢地品嚼纔夠滋味,死了味道可就大打折扣。”說着,張開嘴巴,露出密密麻麻的利齒,一條雙指粗細的黑色蛇信帶着毒涎已經卷了過來。
趙五郎人被抓在半空,不停地蹬腳,喉嚨裡嗚嗚嗚地叫喚着,眼看這蚩伯一口便要咬下去,年幼趙五郎的性命已經危在旦夕,正焦急着,忽然遠處飛來一團烈火,烈火炙熱明亮,呼呼生風,劈開狂風惡浪,嘭地一聲,將蚩伯擊退三尺,年幼趙五郎也噗通一聲摔落水中。
一藍衣道人高高躍起,穩穩地落在河面上,他輕踏波浪,步步緩行,如同出塵濟世的仙家一般。
這道人正是符籙門的葛雲生。
他的雙眼根本沒有多看一眼洛水神君,而是死死地盯着年幼的趙五郎,眼中閃過幾絲難以言狀的驚訝和不解,但這絲情緒不過轉瞬即逝。
葛雲生一步一步踏水而來,口中冷冷道:“把這男孩給我,我便饒你一命。”
蚩伯雙手一招,巨大的水浪將他高高托起,整個人凌架在半空中,端是威風凜凜:“就憑你,一個臭道士?”
“收服你這妖邪,憑我葛雲生還不夠麼?”他嘿嘿笑道,翻出一張雷火符紙,在狂風中獵獵翻動。
蚩伯舞動巨大的蛇尾,哈哈笑道:“我道是何方神聖,不過區區一個符籙道人,有何能耐在這撒野。”
葛雲生依舊冷笑,他也不多說廢話,雙指往空中一彈,念道:“雷火開道,敇!”
黃符在空中倏地燒了起來,化作一團烈焰飛擊而去,蚩伯雙手一揚,滔滔河水化作水箭飛了出來,噗嗤一聲就將火球擋了下來,葛雲生再變指訣,純陽指化作五雷指,餘火之中紫雷爆綻而出,這些雷光順着水流直奔蚩伯而去。
蚩伯倒也不慌不忙,他本就頗有修爲,應對這等符籙道法還是有些信心,只見他身子一旋,周身水浪驟起,化作無數的浪花向外涌去,紫色電芒雖然速度甚快,但閃耀了幾下,還是被層層的水浪淹沒不見。
蚩伯哈哈狂笑道:“符籙道法果真不過爾爾,我看你還有什麼本事。”他單手御起一團渾濁的水球,在掌心把弄轉動,口中冷笑道:“今日就讓你魂歸我洛水,要你這個臭道士多管閒事。”
葛雲生嘿嘿笑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蛇妖,修行不過百年,也敢這麼造次。”他翻出一張火紅色的赤符,雙腳踏在震、離二位上,不急不忙念道:
“神通浩浩,聖德昭昭,借我九天雷火,斬妖除邪!急急如律令!”
轟隆一陣雷鳴而過。
看天上,鉛雲更重,翻滾如海潮陣陣。
看雲中,電芒急耀,紛飛如劍光四舞。
蚩伯心中微微一驚,急忙御水抗擊,河水翻涌而起,結成巨大的水幕阻擋在天地之間,妄圖擋住這雷火的襲擊,葛雲生冷笑一聲:“你這是徒勞無功!”
轟!
赤紅色的雷電帶着驚天巨雷閃耀而下,紅光劃破濃重的烏雲,像一把利劍劈向蚩伯,只是一下,就劈開了漫天的水幕,水幕化作水霧四處飄散,蚩伯急忙再御水抵擋,水霧又重新聚成水流環繞成巨大的水陣,層層涌動不止。
葛雲生冷笑一聲,雙指一抖,這赤色的雷火在空中一聚,就化作一柄雷劍,這雷劍在水陣之中如同一條游魚一般,四處穿行,迅捷無比,不一會就繞出了陣法,直奔蚩伯而去。
蚩伯大驚失色,只好化出巨蟒之形用頭上的角硬生生地扛住這一擊,轟地一聲,雷火直接將蚩伯轟飛十幾丈遠,頭上的獨角也斷裂開來,他噗通一聲摔入水中,掙扎了許久才勉力昂首出了水面,當真狼狽。
蚩伯已然知曉這道人修爲與以往來收妖的大不一樣,有些懼怕地問道:“你究竟是誰,我這水幕融合了奇門遁甲之術,你的雷火如何能破我的水陣而入!”
葛雲生並不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指了指他身上一塊紅斑,冷笑道:“虧你還是修煉有成的蛇妖,你看看自己胸口是個什麼東西?”蚩伯低頭一看,自己胸口果然有塊巴掌大小的紅斑,不痛不癢,一望之下卻慢慢顯形,化作兩短一長的震卦形狀,正是一個引雷印,原來葛雲生趁蚩伯不注意,偷偷在他身上拍入一張引雷印,這引雷印化入肌體之內,與骨骼肌肉皮膚合爲一體,除非葛雲生親自唸咒解法,不然永生永世不會消除,即便是削掉皮肉,這符印還能印在骨頭上面。
蚩伯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這邪物要是中了引雷印,只要施法人引動天上雷火,這雷火便會自動追蹤擊打對手,就算上山下海都躲無可躲,難怪他的水陣始終控不住葛雲生的雷火,自己早已就被他瞄準了目標。
蚩伯恨恨道:“不想我一時大意中了你的詭計,算你狠!今日暫且算你贏了,這娃娃給你!”說着,一甩尾將趙五郎丟回祭壇上。
蚩伯一頭扎進洛水河中,怒叫道:“今日算你們有本事,請了個有能耐的道士,來日我雷印一消,必水淹洛州雞犬不留,叫你們後悔今日所作所爲!”
葛雲生冷冷道:“我這引雷印料你修行百年也消不掉,以後最好別在我眼前再出現,不然我這九天雷火必然要叫你神形俱滅。”
蚩伯嚇得入水而遁,岸邊鄉民突見變故,一片靜默無聲,而葛雲生卻掠起趙五郎徑直踏波離去,只留下一片獵獵風聲。
趙五郎目送葛雲生和年幼的自己離去,往事回溯,歷歷在目,這洛水祭拜河神之事,他一點印象都沒有了,他只記得自己小時候摔倒在陸員外的院子裡,醒來後就已經和葛雲生在一座破道觀中,葛雲生直接問他願不願意跟自己修行,趙五郎想了想也就答應了。
想來,是葛雲生作法抹去了自己這段記憶。
想當初,他以爲葛雲生招他做弟子,是見他無家可歸,可憐他的身世,卻不想,原來是另有原因。只是那團藍色的光芒究竟是什麼?葛雲生也是因爲這個才破例收他爲徒的嗎?
他這般想着,周邊的景物再次變幻,眼前是一層層的雲山霧海,濃厚的雲層遮蓋下卻不知是什麼景象,忽然一道紅光閃過,卻是那隻火精,火精破雲而入,萬道火光輝耀而出,把整片雲海染成紅彤彤的火燒雲一樣,雲海開始急卷,像海面上捲起的巨大漩渦,每轉動一圈,就有一些藍色光芒散了出來,最後這藍光越來越鼎盛,彷彿雲海之下藏了一輪明月。
這裡是自己的慧海,趙五郎突然想起,他收服火精時曾經來過這裡,那這藍色的光輝就是飛入自己體內的閃電嗎?
雲海擴散,藍光更盛。
過了一陣,終於雲開霧散,露出明鏡一般的天地,天地間一片淨藍,乾淨的沒有一絲一毫雜質,趙五郎只覺得自己六識就像這天地一般,格外清晰通透,他突然想起了葛雲生曾經教過他的符籙咒法,他只是心念稍稍一動,這天地只見立即浮現這般咒訣,彷彿有人在他眼前立即描繪而出一般,煞是神奇。
趙五郎驚道:“怎麼會有這麼暢快的感覺,難道這就是師父說的返照之境?萬法返照而出,御炁隨心所欲?”
忽然,空中發出一陣笑聲,似是嘲笑他的愚鈍不知。
返照之境,不過是凡人的極限,何足道哉?
“你是誰?師父,是你嗎?”趙五郎心中問道。
笑聲越來越遠,隨後又是一陣轟隆隆的雷鳴聲,鏡子一般的天地間隱隱約約顯出了二十個金色的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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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淨似昊鏡;
神銳若雷霆;
萬法隨心意;
萬物顯真形。
“明淨似昊鏡,神銳若雷霆,萬法隨心意,萬物顯真形。”趙五郎跟着默唸了一遍,心中疑惑:“這二十個字是什麼意思?是說神智已然如昊鏡雷霆一般明淨神銳?”
“這究竟是什麼靈力?”
“是神明如電?”忽然眼前藍光大盛,晃得趙五郎都有些睜不開眼,四處又是一片水波流轉,如同滄海澎湃橫流,而後一片明亮的白光透了進來,趙五郎腦中一陣昏沉又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