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不知道這杜長庚爲何突然發這麼大的脾氣,他一震怒,這千機閣內處處嗶嗶啵啵,似有萬千機關在轉動作響。趙五郎見這老鬼毫不講理,也氣道:“千機老道,你怎麼還這麼不講道理!這阿鬼是小仙阿爹生前交給她的遺物,自有很多祖傳秘密,你難不成還想竊取她的秘法?”
杜長庚冷笑不已:“可笑!我千機老人還需要竊取別人的傀儡秘密麼?”
葛雲生努了努嘴巴,欲言又止,唉了一聲,自顧自的喝茶。
杜長庚卻不依不饒,冷冷道:“施姑娘,說還是不說,若是不說,你們便請回吧,這千機閣可不歡迎不速之客。”
施小仙無奈道:“抱歉,這事委實不能相告。”
杜長庚嘭地一聲將茶杯狠狠地摔倒牆壁上,熱湯四濺,暈開一片水漬,顯得十分礙眼,他道:“施姑娘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一再謊言欺瞞老夫,這可真叫人不快啊!”
施小仙站了起來,緊咬雙脣道:“我施小仙方纔所言句句屬實,絕無欺瞞之意。這阿鬼的製作法門世上只有我阿爹一人知曉,便是我也知之不多。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我知道其中的法門,我也絕不會隨便告訴外人,偃師之技歷來是師門最爲絕密之事,如無師命,如何能輕易相告。如果前輩因爲此事心中介懷,那小女子只好告辭了。”
葛雲生也喊了聲:“哎,施姑娘!你又何必如此執着呢?”
施小仙搖了搖頭,起身去抱阿鬼,但阿鬼沉重,施小仙抱得極爲吃力,趙五郎急忙站起來過去幫忙。
趙五郎邊擡阿鬼邊氣得哇哇大叫:“千機老道,你人偶造多了是不是自己也變木頭了,怎麼沒有一點是非之心。”
杜長庚冷笑一聲,喝道:“廢話少說,送客罷!”
兩個金剛力士走了過來,一把將施小仙和趙五郎擡了起來,一步一步往湖邊走去。
趙五郎掙扎着驚叫道:“老鬼,我們自己會走路,你想幹什麼?”
杜長庚道:“若我這千機閣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以後叫我千機老人如何在這江湖中立足?”
施小仙也怒道:“所以你想幹嘛?”
“你方纔已經看穿了我大澤龍蛇的奧秘,你若一走,不叫天下人都知道我這傀儡的秘密?我自是要你永守這個秘密,省得給我平添麻煩。”
葛雲生臉色一變,喝道:“老鬼,你不要亂來。”
杜長庚臉色陰沉,問道:“我最後問你一遍,你阿爹姓什名誰?”
施小仙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罵道:“你還問個屁啊!我死也不會告訴你的!虧我還以爲你是個德高望重的前輩,沒想到也是如柳崇遠一般齷齪的小人,你個老變態有種放我下來,看我不打死你!”說着施小仙瘋狂地捶打那金剛力士,但這人偶堅韌,施小仙軟拳如棉花捶落,自是毫無影響。
杜長庚哈哈狂笑道:“罵得好!看你嘴巴硬還是你命硬!”說罷一拍手,那金剛力士就把施小仙和趙五郎往湖中丟去,噗通兩聲,二人就落入水中。
葛雲生瞧了瞧窗外湖水翻騰,瞪了瞪眼珠子,道:“你真把他們丟下去了?”
杜長庚冷冷道:“不然你以爲?”
葛雲生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叫道:“我說老鬼,差不多行了,一會真把這小妮子嚇跑了,你就有的後悔了。”
杜長庚依舊憤憤道:“後悔什麼?我有什麼好後悔的?”
葛雲生呸了一口,道:“你還裝!你還裝!還不快把人撈起來!”
杜長庚這才一收臉色,嘿嘿笑道:“看來還是騙不過你葛雲生啊,不過若是這等考驗都經受不了,這種徒弟我也斷斷不會收。不過話說回來,你那蠢徒弟好像對這小妮子有些好感,你這門規可是大爲不嚴啊。”他估摸了下時間,趕緊一擺手,湖中龍蛇盤旋而起,將施小仙和趙五郎二人託了上來。
這施小仙已經昏迷過去,而趙五郎也被嗆的連吐苦水,杜長庚道:“行了,回來吧。”那龍蛇一分,化出兩條巨蟒將施小仙和趙五郎分別捲回竹閣之內。
杜長庚走了過去,看了看施小仙模樣還有些心疼道:“哎喲,這小妮子身子骨還是孱弱,這才淹了一會就昏倒過去了,可是怪我了。”說着,掏出一個小小的白玉葫蘆瓶,在施小仙口鼻便扇了扇,不過片刻,施小仙就醒了過來,咳咳咳地吐起水來。
趙五郎叉着腰,指着杜長庚叫罵道:“臭千機,小仙又不是修道之人,哪裡受得了你這麼折磨,你說你到底想幹嘛!把我們丟來丟去的,很好玩嗎?”說着又哇地吐出一口湖水,神情極度狼狽。
杜長庚將施小仙扶了起來,徐徐道:“我想收這小妮子做徒弟,不得先考察考察她的品性如何?若是貪生怕死、嘴巴不牢之徒,我這一生的秘密豈不是要敗光在她手裡?”
趙五郎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杜長庚之前一直是在試探施小仙的品性,好在這施小仙也是個極爲倔強的人,她若認定的道理便是死也不會悔改,這才過了杜長庚的測試。
趙五郎突然又叫了起來:“師父,你早就看出來了是不是?那你也不提醒我下,你就眼睜睜看他把我們丟進湖中淹死!萬一剛纔有個三長兩短……”
葛雲生打斷道:“什麼萬一,我是巴不得,反正你命這麼賤,這種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趙五郎面色一下子耷拉下來,道:“你真是親師父啊!”
葛雲生哼了一聲,不理趙五郎,轉頭對杜長庚道:“那以後這位施姑娘就要拜託杜師兄了,你這一身偃師之技,也該有人替你傳承傳承。只不過……”
“不過什麼?”
葛雲生附過來,悄悄道:“這小妮子脾氣有點大,罵起人來兇殘至極,你一把老骨頭了,還是要注意點。”
杜長庚嘿嘿笑道:“脾氣大了好,我這谷中就是太過幽靜,平日裡除了鳥叫蟲鳴,安靜的跟死人谷一樣,正好要這麼一個大嗓門才熱鬧些。”
葛雲生笑道:“那便好,那日後你們便是師徒相稱了。”
趙五郎又噌地一下跳了出來,指手畫腳道:“什麼呀!小仙都沒說答應給你當徒弟,你們就這麼私下決定了!你們這樣好嗎!”
施小仙剛出水還有些渾渾噩噩,聽了一陣,才逐漸明白這個中情況,她心想這千機道人雖然性情有些古怪,但這一身偃師之技正好是她所需要的,若是能在此參透阿鬼身上的秘密,也算是對她阿爹一個最好的交待。
這時,杜長庚問道:“施姑娘,老夫願意受你爲徒,傳你偃師之技,不知你可否願意?”
施小仙心中雖然捨不得葛雲生和趙五郎,但參透她父親生前遺願的念頭一直如芒在背,叫她如何能捨棄眼前這個機會,她當即跪拜道:“我願意!師父再上,請受徒兒施小仙一拜。”
杜長庚滿臉喜色,急忙過去扶起她,樂呵呵道:“哎喲,快快起來,剛纔爲師出手重了,你身子骨還沒好,快起來吧。”
葛雲生笑道:“這事便妥了,皆大歡喜,皆大歡喜!”
趙五郎一想從今往後只怕再也難見施小仙幾次,心中大是不歡快,兀自拉着個臉,嘀咕道:“明明沒有!明明纔沒有!”但他這人天性樂觀,什麼事來得快去得也快,自己轉念一想,小仙在這幽靜谷中修行,也好過跟他師徒二人浪跡天涯,雖然以後見的少了,但只要小仙過的開開心心,自己也理當爲她高興纔對。
這般想了想,趙五郎心情又立即好了一些。
紫雲谷中,時日如水。
葛雲生和趙五郎在谷中盤桓幾日,日子雖然平淡恬靜,但也漸覺無聊,葛雲生終究是按耐不住這等寡淡的生活,向杜長庚告辭離去。杜長庚深知葛雲生的脾氣,知道這裡的生活終究是不適合他,也不多挽留。
臨走這天,恰巧是日出時分,山谷之中飄來陣陣淡紫色的霧靄,如紗如絹,似水如煙,整個竹舍都籠罩在紫氣之中。這紫色山嵐映照着天邊的雲蒸霞蔚,美得如同一幅畫卷。
杜長庚拱手道:“青靄迎客來,紫霞送君歸。葛師弟,一路保重。”
葛雲生也單手作道揖,道:“小仙這妮子有了歸處,我也就心安了,師兄不必遠送,若是得了空閒,我們還回來討杯雲霧茶吃。”
二人本是同門,只是符籙一門命運多舛,各師兄弟分崩離析,亂世之中,能這般相見已是莫大緣分了,杜長庚想到葛雲生日後命運難測,不由心生感慨,再次點頭拜別。
趙五郎心中多有不捨,他見只有杜長庚一人來送行,心頭欲言又止,難免有些失落,一個人默不作聲悶着頭站在一邊。
杜長庚一眼識破趙五郎的心思,嘿嘿笑道:“小仙這小妮子貪睡,估計還未醒得這麼早,你想她就有空多回來看看,紫雲谷雖然地處偏遠,但也算幽靜,歡迎二位隨時歸來。”
葛雲生趕緊拍了下趙五郎的腦袋,低聲罵道:“沒出息!”
趙五郎臉色一紅,爭辯道:“我纔沒有呢,我是沒睡醒,所以高興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