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氣炎熱如火。
凌虛峰下,十里草海,蒼翠如巨大的綠絨綢緞。
這草海之外,一大隊人影緩緩而來,這些人身着白衣,頭蒙白布,手持寶劍,爲首的還舉着羽字大旗,兩側還有巨鼓伴奏,最中間是一個由百人擡動的巨大轎子,巨大的木板上雕樑畫棟,金碧輝煌,這與其說是轎子還不如說是一個移動的宮殿更合適。
人馬浩浩蕩蕩,氣派威武,猶如帝王出巡來此。
半空中突然傳來一聲鶴鳴,而後一道白影飄然落在這百人轎的平臺處,他兩袖寬大,白衣如霜,一頭烏黑的頭髮高高盤起,帶着鶴眼面具,正是南宮少於三侍之首,鶴侍。
鶴侍跪地低聲稟報道:“稟掌門,果然一切如你所料。”
轎子之內,南宮少羽唔了一聲,道:“詳細說來我聽聽。”
鶴侍道:“前幾日李、陳兩位師兄帶領二十名弟子上符籙門討人,雙方爭執之下,符籙門的神霄道人果然耐不住性子率先出手,他用的雖然只是普通雷法,但李、陳兩位師兄不知爲何一遇雷法登即爆炸開來,雷火縱橫當場炸死我派弟子十一人!其餘門人也是傷勢不一,現在已是血證確鑿!”
南宮少羽聽了這話,心中暗暗佩服陸子陽這老奸巨猾,竟能想到這個法子來挑起爭端,如今符籙門可不是百口莫辯,這御劍宗上門興師問罪可不就是名正言順?!
他沉默片刻,問道:“出了這麼大事,那符籙門那邊是什麼反應?”
鶴侍道:“清微道人前日已寫了信函由十幾只飛鳥送出,不過都被屬下截下了,請掌門過目。”說着,他呈上十幾封信函。
南宮少羽接了信函,並未啓封查看,只是單手一捻,直接燒作一團紙灰,他慢悠悠道:“這些信函,寄給我的必是一些解釋的話語,給其他的必是搬救兵的,有什麼可看的。殺了我這麼多弟子,單是一封信幾句話就可以洗脫得了的麼?天下間哪有這樣簡單的事,給我傳令,全體加速,務必在午時之前到達凌虛峰符籙門!”
鶴侍登即拱手道:“是!”
而後他一震雙袖,藉着風力扶搖直上,如同白鶴高飛於天,大喝道:“掌門有令,全速前行,上凌虛符籙門!”
御劍宗弟子殺氣騰騰而來,符籙門自然有所察覺,守山門的弟子一見這場景,早已嚇得連滾帶爬奔上三清殿,叫道:“不好啦!大事不好啦!御劍宗的人來了!南宮少羽帶着御劍宗弟子來攻山了!”
這話一出,整個符籙門都爲之一震。
神霄道人更是忿然作色道:“此話當真?南宮小子真的帶着御劍宗的門人來了?”
守門道人臉色唰白急忙點頭道:“我在山門處看的一清二楚,好一大隊人馬,足有千人,都是雪白長衣,開路的旌旗正是羽字,肯定是御劍宗的弟子!這些人還有的手持白花旗,顯然是……是爲了前日御劍宗弟子的事來的……”
看門弟子說得吞吞吐吐,神霄道人聽得神色更怒。
他轉頭埋怨清微道人道:“師兄,我說了你寫那信去解釋沒用的,這御劍宗擺明着要來挑釁我們,你看,如今還不是找上門來了?”
清微道人神色凝重。
淨明道人急忙在一旁謹慎道:“南宮掌教親自前來也可能只是爲了瞭解清楚情況,未必就是來要爭鬥啊!我們還是先做好應對準備,以禮相待纔是。”
神霄道人呸了一聲道:“你見過帶着近千人來了解情況的麼?此事想都不用想,必是想要以武力讓我們屈服!師兄……不要再遲疑了!”
“師弟!”清微道人終於開口道:“你不必再說了,若非你當日性子急躁,率先出手也不至於讓符籙門這麼被動,今日他南宮少羽領兵上門興師問罪,你說我等還有什麼好說的!”
“師兄,我真沒下狠手,那雷法你也看得出來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威力,必是這些人來之前就做了手腳,故意陷害我等。”神霄道人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委屈了,那一招五雷術就連普通人都打不死,更何況是頗有修爲的御劍宗弟子。
清微道人道:“我也知道這其中大有蹊蹺,但如今外人看來,卻是我符籙門幾個道人不講規矩,倚老賣老殺了他御劍宗門徒,這賬他南宮少羽自然是要來出頭算一算的。神霄,你回祖師殿去面壁思過,此事由不得你過問了,沒有我的口令,你不得出這祖師堂半步!”
“師兄……”
清微道人怒喝道:“還不快去,難不成要我親自把你綁了送給新任掌教麼?!”
淨明道人急忙勸道:“師兄,快上去吧,這南宮少羽只怕片刻就要到了,我符籙門好歹是正道四門之一,諒他御劍宗也不能把我們這幾個老骨頭怎麼樣,你光明正大的在此,反倒叫師兄不好做。”
神霄道人氣得一跺腳,唉了一聲就往山頂走去。
清微道人這才面色冷冷道:“傳令下去,開門迎客!我倒要看看這南宮少羽想耍什麼花樣!”
過雲梯處,御劍宗的隊伍蜿蜒而來。
這隊伍龐大,前頭的已經入了山門,後頭的還是半山腰上,這些弟子大部分暫且先停駐在山門之外,只有二十幾名劍侍護送南宮少羽下了金轎,過了石刻牌坊,往三清殿前的陰陽道壇走去。
符籙門人早已列隊迎候。
清微道人不冷不熱道:“南宮掌教千里迢迢而來,不知有何貴幹?”
南宮少羽笑道:“我昨日進京面聖,接受敇封牒文,正準備班師回東海,今日路過寶地,就想着該過來拜訪拜訪。”
淨明道人笑道:“已授了敇封牒文,那真是可喜可賀,凌虛地偏,掌教一路奔波必然辛苦,還請往內裡坐坐歇息片刻。”
南宮少羽擺了擺手,道:“這就不必了,我還聽說前幾日有幾個不成器的劍宗弟子到符籙門鬧事,還出了幾條人命,所以特地過來問個究竟,怕是我門人不懂規矩,叫人看了笑話,那可就大大的不好了。”
淨明道人額了一聲,望了望清微道人。
不想,清微道人哼了一聲,徑直道:“南宮少羽,何必如此惺惺作態,這其中的來龍去脈,事出緣由只怕你比我們都清楚吧?說吧,你究竟想做什麼?”
南宮少羽道:“聽這口氣,清微道人是不想坐下來好好談談了?”
清微道人哈哈笑道:“少羽,有句話叫風欲摧,卻怨樹太挺直,你若有心想要治理好正道四門,我勸你還是收起你那套假惺惺的小把戲,否則,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清微道人絲毫不讓步,南宮少羽臉色已是有些受不住,原本還笑意盈盈的臉龐越來越陰狠,他冷冷道:“即使如此,那我也不比再跟你們客氣,我南宮少羽向來遵循以和爲貴,尤其是承蒙衆人期望當了這掌教之後,更是時時刻刻提醒自己該以大局爲重,但今日清微道人這般不講道理,那我也只有替我門人討個公道了!”
“前日,你符籙門神霄道人仗着輩分修爲高,三言兩句不和,便出手擊殺了我十四名弟子,這事可是屬實?!”
清微道人直接應答道:“確有此事!”
南宮少羽冷笑了一下,點頭道:“那就好!即使如此,殺人償命,是否也該讓神霄道人出來服罪,以慰藉我門派弟子在天之靈呢?”
清微道人又斬釘截鐵道:“這事暫且卻做不到。”
“爲何?!”南宮少羽聲音倏地提高几度:“難道你符籙門想要包庇殺人兇手麼?”
清微道人道:“貧道絕非心存包庇二字,而是此事存在許多疑點尚未查清,這般草率下結論委實不妥。”
南宮少羽又冷笑道:“疑點?什麼疑點?”
清微道人道:“其一,我師弟當日出手的雷法確實是普通雷法,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威力,一招擊殺十四名凝神之境的弟子不是件容易的事。其二,這些屍體我等都存放在後山,結果不到半日就消失不見,顯然是有人故意盜屍毀跡,想要挑撥符籙門御劍宗的關係,所以貧道認爲此事定是有人從中作梗,若是這麼草率了案只怕是讓一些小人得了漁翁之利。”
南宮少羽道:“你這些話可都站不住腳,第一你說神霄道人的雷法只是普通雷法,殺不了人,但是這都是你符籙門一面之詞,我劍宗弟子卻都說是神霄道人拼盡全力一擊,這各執一詞,你亦有心包庇自己師弟,這等謊話我如何能信你?第二,這屍體也是由你符籙門保管,結果不到半日就不翼而飛,敢問誰又這本事在你道法至尊的符籙門內帶着十幾具屍體來去自如而不曾被察覺?”
南宮少羽的反問讓清微和淨明兩位道人登即語塞,他二人已然心知這南宮少羽今日氣焰洶洶,絕不會善罷甘休。
南宮少羽冷笑起來,再度喝道:“清微道人,我最後問你一次,要不要把神霄道人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