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
玄天明問道，他的面具已是破損不堪，但他依舊不想摘下這個殘破的遮擋之物，可能是不想任何人看清他的臉色，明白他真正的心思和目的。
但他的口氣中已顯露出滿滿的嘲諷：“怎麼，趙歸真，你還不服輸，你還想用幻術來扭轉乾坤麼？”
“扭轉乾坤？哈哈，你這字眼可就說對了。”
趙歸真看似強弩之末，但似乎還有後招，玄天明愈發驚異，他當真猜不出這人究竟想幹什麼。
一個讓人猜不出想法和行動的對手，無疑是十分可怕的。
趙歸真止住了笑意，道：“你的墨蟲確實厲害，但你試過自己被這墨蟲反噬的滋味麼？”
玄天明愣了一下，道：“什麼意思？”
但他隨即冷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想拖延時間！”
趙歸真嘿嘿笑道：“非也，非也，我苦修幻術，自己卻飽受過幻術的帶來的痛苦，這能讓我更清楚地知道這幻術的威力所在，可你練了這墨蟲卻都不知道被墨蟲吞噬會帶來什麼樣的痛苦？這真是太遺憾了！”
玄天明冷冷道：“故弄玄虛，你究竟想說什麼？”
趙歸真開始笑得越發的詭異：“你知道我也有一顆混元心，這顆混元心叫墟荒之境，它除了製造幻術，還有一個不爲人知的能力！”
“什麼能力？”
玄天明只覺自己似乎一步步踏入趙歸真的圈套之中，果然這話剛說完，忽然就覺得自己開始天旋地轉，他眼前趙歸真的道袍突然變成了一身黑袍，面孔也變成冷冰冰的陰陽面具。
黑袍、陰陽面具？
這模樣怎麼這麼熟悉？！
玄天明突然“啊”了一聲驚叫，心中一陣惡寒，這眼前的趙歸真不是自己的樣子嗎！他已經很少照鏡子了，以致於看到自己的時候都沒有認出來。
趙歸真爲什麼變成了自己的模樣！他想做什麼？
那他自己呢？
玄天明急忙低頭一看，卻見自己已經身穿一身灰白色的道袍，道袍之下一陣冰涼，空空蕩蕩的除了鼓盪的水霧，什麼都沒有！
他玄天明竟然變成了趙歸真！
“你想幹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這是你的幻術！你還想騙我！”
玄天明這話還未說完，突然心口就傳來一陣劇痛，彷彿有一千隻蟲蟻在自己的胸口裡爬動噬咬，又像有一萬根銀針一齊扎着自己的心臟，每一下、每一刻都痛不欲生，痛得人根本無法忍受！
這難道就是自己墨蟲攻心的滋味嗎？
原來自己的道法是這麼的折磨人，太讓人難捱了！他現在終於明白了，趙歸真、葛雲生還有原先的一些高手是遭受過什麼樣的痛楚！
只是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這墨蟲怎麼就反噬了自己，自己怎麼變成了趙歸真，趙歸真怎麼又變成了他？
這世界完全都亂了套了！
難道這就是趙歸真所說的墟荒之境的威力麼？
趙歸真化作的玄天明哈哈哈大笑道：“怎麼樣？玄天明，這招扭轉乾坤、陰陽互轉的滋味如何啊？這就是我墟荒之境的終極威力，它可以讓你我的意識相互轉換，你變成了我，而我變成了你，我受到的痛苦會完全轉嫁到你身上！如果我的心臟爆裂而亡，你同樣也會死！而且會死得比我還要痛苦！”
“玄天明，不如好好嚐嚐你自己墨蟲的滋味吧！”
趙歸真用力一捏五指，這墨蟲似乎瞬間變大不少，玄天明啊地一聲就癱倒在地上，胸口的心臟突突突地狂跳着，口中不斷地有白沫、血絲以及黑色的墨汁吐了出來。
這墨蟲噬心真是太可怕了！
只是一瞬間，就讓玄天明毫無戰鬥力，整個人除了痛，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感覺了。
趙歸真冷冷道：“玄天明，今日勝負已定，不如就讓我先送你一程吧！能死在我陰陽互轉之下，你也沒有什麼遺憾了！”他雙手齊齊用力，墨蟲噗地一聲開始徑直撕裂玄天明的心臟，只要須臾之間，玄天明就要爆心而亡。
死亡的陰影已經籠罩下來，玄天明覺得整個天地都一片烏黑，這胸口的墨蟲似乎已經開始溢出心臟朝他的奇經八脈流去，他再也不敢遲疑，右手捏了個指訣往自己左胸口上猛地拍去，急急念道：“墨蟲墨蟲，聽我號令，散！”
噗地一聲！
玄天明噴出了一口黑紅色的血液，血液之中無數黃豆般大小的墨蟲四處蠕動掙扎，只是不過片刻間，這墨蟲就化作一灘墨水停止不動。
玄天明心口疼痛稍稍止，又捏指訣再拍了自己一掌，喝道：“墨靈墨靈，再聽號令，化！”
玄天明的胸腔到食道再到喉頭一陣蠕動，他哇地一聲又吐了一口血，這次血液已是一片鮮紅，只是其中有一隻爲不可見的細小黑絲，這黑絲正是他最難祛除的墨靈蟲。
玄天明眼睛自己逼出了墨靈蟲，這次冷笑道：“趙歸真，你的陰陽互換之術雖然出人意料，但別忘了這墨靈蟲是我煉成的，我自然知道怎麼解，你用這招來對付我可不是太笨了，哈哈哈，你終於還是奈何不了我！”
玄天明右手雙指一抖，血液中的墨靈蟲突然化作一股墨氣飛舞而出，瞬間就凝聚成劍形。
“趙歸真，你納命來！”
趙歸真突然哈哈哈笑道：“玄天明，你沒聽過解鈴還須繫鈴人這話麼，你以爲我真的要用這陰陽互換術殺了你麼？你太天真了！不過，還要謝謝你替我解了墨蟲！現在，我看你還拿什麼來跟我鬥！”
玄天明心底一寒，暗叫一聲：“糟了！”
他急忙刺出一劍，但趙歸真整個人已經隨風消散於天地之間，整個人化作無數的水霧飄散開來，根本無從找尋。
玄天明惡狠狠道：“好個狡猾的老狐狸！還是遭了他的道了！”
天地間開始風雲劇變，街道、清風閣、甚至天上日月都消失不見，一層層的幻術變幻莫測，彷彿大千世界，已經難以用人心來揣測。
玄天明大驚失色，這趙歸真原來一直就是趙歸真，他玄天明也一直是玄天明，只是趙歸真用了幻術讓他感受到被墨蟲吞噬的痛苦，他便真的以爲自己與趙歸真開始靈肉互換。在幻術的誤導之下，玄天明爲了自保匆匆解開了趙歸真體內的墨蟲，現在當已是放虎歸山，蛟龍入海了！
好個狡猾的趙歸真，竟然想出這麼個法子來騙自己解開墨蟲！現在他完全解開了心中的墨蟲，混元靈力又能自如掌控，這天下間又有誰能奈何得了他的幻術？
放虎歸山虎更惡，蛟龍歸海海難平！
趙歸真現在就是歸山之虎，潛海蛟龍，他震嘯山林，舞動風雷，只爲殺了這玄天明，拿回屬於他的一切！
玄天明第一次意識到恐懼二字，正想要拔地逃遁，卻發現眼前暴雨急降，大地坍塌，不過眨眼之間，他所處的世界就變成一片汪洋大海，若是險峰峻嶺，還有可逃脫之地，但這茫茫大海之上卻要何處可逃？
玄天明心中越發的恐慌，突然前方的海面上，一座青色的山峰破水而出，這山凌空而起，形如錐子般懸浮在激盪的海面上，奇絕而詭異！
凌滄海而不墜，沐烈日而長青。
這可不正是東海上御劍宗的道場，清虛山麼？！
“爲什麼要回這個地方？趙歸真，你想做什麼？”
玄天明咆哮道，但只是過了片刻他渾身就開有些發抖，這發抖並非懼怕，而是痛苦！這個地方的一切都讓他感到痛苦！
然而趙歸真似乎知道了他的一切一樣，他眼前終究是出現了一個人影，一個他一輩子都想見到，但卻永遠無法再見到的人，這個人叫他魂牽夢繞了一輩子，卻始終不能在一起。
人非草木，豈會無情？他玄天明也並非生來就是這麼冷酷無情，這麼詭譎多端，只是因爲不能得到。
世間有多少悲劇都是因愛生恨，因恨入魔。
一念之差，卻讓人拔足千里而不肯放棄，這偏執有多少人能放下？！
趙歸真的語調也有些好奇：“原來是他！”
“哈哈哈，是王瓊風！是王瓊風！一切都是王瓊風害得！瓊風老賊！我恨你！我恨你一輩子！”玄天明早已沒有往日的冷漠，取而代之的是不顧一切地嚎叫，冰冷的海面上暴雨如冷箭一般打來，海浪像一座座山峰一樣襲來，可是玄天明卻毫無知覺，只是陷入悲傷的回憶中不可自拔。
“玄天明，這種痛苦比你的墨蟲如何？”趙歸真冷冷問道。
眼前的玄天明渾身依舊不住地顫抖着，一陣痛苦的掙扎低嚎斷斷續續地衝破牙縫而出，只是他卻想強硬地忍住了，一聲都不想再嚎叫出來。
比起這樣的痛苦，墨蟲的噬心又算得了什麼？
肉體的痛苦，即便再痛咬咬牙也便過去了，可是靈魂上的痛苦，任你咬牙斷指都無法消除，它就像跗骨之蛆一樣，已經深深地浸入你的骨髓之中！逃不可逃！躲不能躲！
“趙歸真，你好惡毒啊！”
趙歸真的語調中充滿了復仇的快感：“人心都有痛苦之處，你玄天明再無情無義也不例外，你以爲你入雲機社時給我看的假記憶我就分辨不出來麼？你的心事隱藏的再深也逃不過我的眼睛！只要你有悲傷，你有痛苦，我就可以讓你加倍地痛苦悲傷，難受得生不如死！”
“玄天明，直接殺了你根本難消我心頭之恨，只有這樣折磨你，纔會讓我生出一些快感！哈哈哈！”
玄天明似乎根本無心聽趙歸真的話了，他突然就哭嚎了起來，只是這哭了一陣，又哈哈哈地傻笑起來，他時哭時笑的模樣讓人以爲他已經瘋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究竟是什麼樣的情緒。
一切的一切，都有太多不可回首的往事！
趙歸真說的對，人都有痛苦和悲傷，有的人把它隱藏的很深，深的幾不可見，以爲自己就可以這樣忘了它，只是在某個特殊的時候，這回憶就突然如潮水般涌至，竟叫人這樣措手不及，難以承受！
趙歸真又道：“你我之間也該有個了結了，我收你入門，只因你與我一個故人頗有幾分相似，卻不想到頭來你終究是你，而不是他，你二人外形相似，你的修爲劍法也一再的模範他，但可惜你真不是他，只怪我引狼入室，禍害了我雲機一門！”
“玄天明，今日我便送你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