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工一隻手突然從海中撈出一具高度腐爛的屍體,道:“想要入我魔道,便是先食人心,謂之滅人倫之念,斷正道之心!”他利爪一掏,便挖出一顆烏黑腐臭的人心,徑直丟給趙五郎。
“吃了它吧!”
噗噠一聲,這顆心臟摔落在趙五郎的腳下,灰黑油膩的心臟滾了幾滾,更加骯髒不堪,像一坨腐爛在墳地裡的肥肉。
趙五郎再心志堅定,此時五臟之中也忍不住有些翻騰,他心知這必然只是陣法營造出的幻境,是要測試他敢不敢吃下這顆人心,敢不敢斷掉人倫之念,但是眼前這顆心臟如此真實醜陋,那惡臭的氣味更是像蛆蟲一樣直往自己的嗓子眼裡鑽去,要這麼直愣愣地將一顆心臟吞下去,任何一個常人都難以做到。
但這顆心臟,很可能是解開法陣的唯一鑰匙。
“既然想要入魔還猶豫什麼?”共工冷冷地問道。
“人心都不敢吃,這入魔的決心恐怕還不到一成!”共工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子紮了過來。
趙五郎心中厭惡已極,但他轉念一想,自己爲破陣而來,怎麼能被這一個小小的難題攔住,縱然是刀山火海也無所畏懼,這一塊腐肉又能耐我何?於是拾起這個腐臭的心臟,咬咬牙道:“我並非猶豫,只是覺得這心臟不夠鮮活,少了滋味罷了!”他一把將心臟塞入自己口中,一口一口咀嚼了起來。
共工見趙五郎吃了這心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連呼好好好,妙妙妙!
趙五郎原本已是抱着必死的心態來吃這顆心臟,但奇怪的是這心臟一入口中卻立即臭味全無,粘膩的腐肉化作一股暖流從喉頭處流了下來,這暖流入體之後,在體內橫衝直撞,好不霸道,只是這般衝撞了一番後,又漸漸相安無事。
“這……”趙五郎擡頭正欲問清情況,卻見眼前已是風雲急變,共工早已被巨浪拍捲入海,這半人半蛟的身影沒入海中,皮肉一點點融化在海水中,最後只剩下一副枯骨沉入最幽深的海底。
啵地一聲,趙五郎只覺得整個世界都抖了一下,大海下沉,烏雲退散,整個場景像夢境又像幻覺,他眼前迷迷濛濛,猛地驚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又回到石樑之上,而原本雕刻着水神共工的石像卻迅速分化剝落,變成一副枯骨的樣子。
與夢中所見一模一樣。
“這算是破了這個陣法了麼?”
趙五郎心中自是有些疑問,他看了兩邊的石像,已經換了一副,顯然這已是另一處法陣了。
“看來自己這法子是找對了,即然這樣,不如快馬加鞭一舉破陣!”趙五郎這把再也不猶豫,徑直走到石樑的盡頭,伸手拍了下這石柱上另一個魔君石像。
眼前景物再變!
這把卻換做了烈焰熊熊的焚燒之地。
天上彤雲密佈,地上岩石開裂,雙目所及之處都是一片火紅,無數的火雨從雲層中落下,掉在地面上濺起一串串的火花,這裡完全就像烈焰地獄。
但是經過第一個幻境的洗禮,此時趙五郎更不懼怕。
他朝空中喝問道:“敢問此處是哪位魔君駐守?”
無人應答,
趙五郎招出火精開路,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四處火焰升騰,這些火焰或燃成一棵棵火樹的模樣,或像巨大的鮮花一樣在空中綻放,還有的像岩漿一樣在地上流淌。
這裡當真是一個由火焰構成的世界。
趙五郎好在有火精護體,不至於被這些烈焰焚燒成灰燼,他又走了一陣,見到一個巨大的祭壇。
褐紅色的沙石構建了一個十丈大小的圓形祭壇,祭壇四周立着八根巨大的石柱,分別刻着八個方位的名字和守護神,祭壇上刻滿了古怪的符文,紅色的岩漿在這些符文之中時隱時現,看起來頗爲古怪。
趙五郎在祭壇前突然停住了腳步,因爲天上的火雲開始流轉,這火雲越轉越明亮,漸漸匯聚成一團巨大的火球,火球突然墜地,直接炸裂在祭壇之上。
轟隆一聲巨響,火焰升騰而起,顯出一個十餘丈高的火魔。
這是,上古炎神?
趙五郎還是忍不住驚愕了下,這些上古的魔神對他而言都只存在說書人的故事之中,哪裡曾想過會這般真實地面對他們,先前是水神共工,這次卻是上古炎神,這……有點太荒謬了。
烈焰滔天,炙熱逼人!
趙五郎只覺得自己的麪皮都要被烤焦了,強烈的光芒叫人雙眼都不能直視,他用手擋住自己的眉骨,稍稍阻擋了一些刺眼的火光。
火焰之中,這人形越來越清晰,最終化作一個赤發如火,身披烈焰鎧甲,手持火鈴,足有十丈高的炎神。
炎神的性子極爲暴烈,直接喝問道:“來者何人?膽敢闖入六生輪轉之境,還不速速受死!”
趙五郎應道:“我來求得入魔之法的,還望炎君相助!”
炎神哈哈哈笑了起來:“求我入魔之法?但你渾身上下修得可都是符籙道法,這可不妥!”
趙五郎道:“你我同修御火之術,同樣是馭使天地真靈,有何不妥?”
炎神輕搖火鈴鐺,一絲火焰從鈴鐺中飛了出來,這火焰化作一條火蛇,朝趙五郎遊了過來,火蛇吞吐着蛇信,似是在嗅着趙五郎身上的氣息,只是轉了一圈,它就又遊了回來。
炎神用手指繞住這火蛇,道:“朱雀烈焱?呵呵,好剛正的火焰,但你可知我的是什麼火?”
趙五郎眼見這炎神的火焰色如鮮血,但卻隱隱有一絲絲的黑色,彷彿血液之中摻入了毒汁一般,剛烈之中帶有三分毒性,顯然非正道之火,卻不知這是什麼火焰。
但世間邪火之中,除了九幽冥火、十地煞火外,就屬八荒毒火最爲出名,難不成正是這毒火?
趙五郎道:“你的火雖從天上而來,但卻是落地之後在地中再滋生而出,而且火中隱隱帶有黑絲,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八荒毒火。”
炎神點頭道:“正是,我的火乃是八荒大地的毒火,是人心中貪、嗔、癡、疑之火,世人稱爲八荒四相毒火!乃是魔道邪火,而你的火卻是南明離火,是正道剛猛之火,所以你我雖然同爲御火之術,卻大不一樣!”
世間有六合,分上、下、左、右、前、後,大地又有八荒,分東、南、西、北、東南、西南、東北、西北八個方位,此八個方位皆有特性屬性,八荒之中有人心生貪、嗔、癡、疑四相毒火,以此毒火於六合玉鼎中修煉,便成八荒四相毒火。
八荒毒火,乃是邪焰中的至尊!
趙五郎眼前烈焰熊熊幾欲焚天,卻冷笑兩聲搖頭道:“不對,火皆是爆裂滌盪之物,我若以南明離火殺人,這正道之火與毒火又有何區別?我若以八荒毒火來懲奸除惡,這毒火又何毒之有?你我皆知,八荒毒火雖然生於貪、嗔、癡、疑,其本意卻是要世人剋制自己的四毒,此毒火乃是去毒之火,若說邪,卻也亦正;南明離火雖是朱雀神焰,但朱雀性傲且躁,焚天灼地,也可叫萬物蒼生化爲灰燼,此正也亦邪!”
趙五郎繞來繞去,叫這炎神聽了,也忍不住愣了一下,喝問道:“照你這麼說正邪還怎麼區分?我魔教與正道又有什麼區別?你還求什麼入魔之法!”
趙五郎又道:“所謂正道便是要懂得剋制自己的能力,懲惡揚善,維護天地的法則,而所謂魔道便是以己爲尊,叫天地萬物爲我所用,此正邪之區別,我如今一心入魔,自然是想要捨棄萬物來爲我所用,那魔君認爲我這手中的符籙道法是正還是邪?”
炎神哈哈笑道:“小子,你的理解還不夠透徹,因爲魔教並非人人都如你所說叫天地萬物爲我所用,其實正邪之分最根本就在於是否偏執,不偏執不成魔,你說你一心入魔,這話可是空口無憑,不如試試我的八荒毒火,讓我看看你有多麼偏執!”
他身子一旋,化作一面火牆通天而起,整個大地迅速都吞噬在烈焰之中,炎神道:“小子,你若有一點猶豫、惶恐、不安等雜念在,這毒火必把你燒成灰燼!”
“因爲我的火,是你們心中的毒火!”
轟隆!
大地毒火奔卷而來,趙五郎眼不緊閉,腳不退後,矗立在烈焰火牆之前,任由這毒火瘋狂激燒。
烈焰燒焦了皮肉,帶來一陣陣劇烈的疼痛,這火灼的痛感是如此真實,如此的撕心裂肺,讓趙五郎渾身都顫抖了一下。他覺得自己就像煉丹爐裡的孫悟空一樣,歷經着三昧真火的考驗,只是三昧真火燒的是孫悟空的凡心,而大地毒火考驗的卻是趙五郎的入魔之心!
可是趙五郎又怎麼會真的有入魔之心,他不過是想要破除這個法陣罷了。烈焰襲來,趙五郎眼睜睜看着自己被一點一點地燒成一具焦骨,他渾身已沒有痛覺,有的只是麻木。再過一會,他覺得自己的神智似乎也要被焚燒殆盡,整個人都暈暈乎乎,就在這意志模糊之際,有個聲音在他耳畔呵斥道:“趙五郎,你這逆徒,昔日在祖師殿前,你怎麼答應爲師的?你怎麼如今還棄正道而入魔道!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師……師父?”趙五郎睜開眼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