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五郎咒語剛唸完,就見房樑上有一黑一白兩團霧氣凝結不散,再細看一看,才發現是兩個陰陽小鬼,黑的狀如燒死的焦屍鬼,白的如同淹溺的腐屍鬼,各拉着繩子的一頭,嘻嘻哈哈拉扯的不亦樂乎,而施衛公身上更是有密密麻麻的黑色蟲子爬動不止,這蟲子狀如蚯蚓馬陸,有的大、有的小,粗的像手指,細的又如髮絲,一層一層在屍體上涌動着,看得叫人頭皮發麻,趙五郎叫了一聲:“哎喲媽呀,太噁心了!師父你每次都這樣,自己又不敢看,卻叫我來看!”
葛雲生撇了撇嘴巴,道:“你知道我最不喜歡看這種密密麻麻的東西,看得叫人心慌!”
施小仙見這二人絮絮叨叨地聊個不停,急忙求救道:“兩位道長,快想辦法救救我阿爹,快救救他。”
葛雲生嘆了口氣,道:“非我不救你爹,而是你爹真的已經死了,他的二魂四魄早被杜七聖拘走了,只留下這麼個屍體和一魂三魄,救下來也沒用。”
趙五郎見施小仙可憐,急忙問道:“那我們該怎麼辦?這施衛公沒得救了麼?”
葛雲生搖搖頭道:“死而復活,哪有這麼容易的事,人生死有命,不能強求逆轉,修道之人更該清楚這點。”
施小仙雖然難以置信,但眼見施衛公模樣詭異,心中已然明白了幾分,她又哭了一陣,哀求道:“即使不能讓我阿爹復活,但求道長召回他的三魂七魄,還他個全屍全魂,好給他做個法事,讓他走的安詳些。”
葛雲生道:“若是這般,倒也算我們道人的職責所繫,不過想要想取回三魂七魄,解鈴還須繫鈴人,必須找到杜七聖才行。”
施小仙皺眉道:“這怎麼可能,杜七聖既是要我爹性命,如何會肯將魂魄還給我們。”
葛雲生道:“我自有辦法。”說着,飛出了一張鎮字符,貼在房樑上,趙五郎清楚地看到那兩個小鬼立即嚇得丟了繩索,直接消失在房檐上。衆人只見那繩索一鬆,施衛公唰地一下就跌了下來,力士趕緊將施衛公抱在懷裡,葛雲生急忙喝道:“放開施衛公,別碰他!”
但爲時已晚,施衛公一遇活人血氣,兩眼猛地張開,一雙眼睛只有眼白沒有眼珠子,他張開嘴巴直接就朝力士的喉頭處咬去,這一變故就在電閃之間,衆人都以爲這力士必要遭此一口時,還來不及驚呼,就見那怪人阿鬼忽然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拎起施衛公嘭地一聲,丟進院子裡,這身形速度之快,着實令人乍舌。
施衛公摔在院子裡,身子一彈,立馬又爬了起來。幽藍的月光下,施衛公半佝僂着身子站着,臉色鐵青透紫,雙眼渾濁發白,舌頭越伸越長,足有一尺來長,看起委實恐怖駭人,衆人以爲他要衝進屋裡殺人吸血,紛紛操起傢什想要自衛,卻不想施衛公身形一閃,直接跳出了戲院圍牆,向外逃遁而去。
人中了七聖蟲,夜間會異化爲行屍,完全受施法人控制,葛雲生原本是想把施衛公解下來,好好研究下這七聖蟲,不想施衛公卻提前化成了行屍,奪路而逃了。
葛雲生急忙道:“定是杜七聖招屍了,五郎,快追!”
兩人剛走兩步,就被施小仙拉住:“道長,帶我一起去,我也要去救我阿爹。”
葛雲生急道:“你又不懂法術,你去還不是送死?”
施小仙道:“我不怕,我有阿鬼保護我。”說着,那阿鬼十分配合地跑過來,一把摟住施小仙,裝作保護她的模樣。
葛雲生也未置可否,說了聲:“五郎,趕快追上他,走丟了可就找不到了。”說着與趙五郎兩人出了戲院,直接朝施衛公離去的方向急追。
蒼月之下,時有流雲遮掩,光線更是時明時暗。
施衛公出了彩雲社一路往北疾行,他時而雙腿疾奔,時而手腳並用,如同一隻巨大的野貓,葛雲生師徒二人一路緊追不捨,再追了一陣,施衛公已經出了臨安城,來到一座山下,這是臨安城郊的北天目嶺,山勢雖然不高,但十分陡峭,山中樹木參天,怪石林立,施衛公左奔右走,一會便已不見蹤影。
葛雲生與趙五郎一路疾奔,全身衣裳早已被汗水浸透,趙五郎喘氣不止,忍不住罵道:“媽的,跑得跟兔子一樣!這下子不知道躲哪裡去了。”
葛雲生看了看四周,山高林茂,樹影重重,說道:“不慌,這行屍都是跟着施法人召喚而行,既然施衛公一路直奔天目嶺而來,想必杜七聖他們就在這山上,我們且小心行事。”
這時二人身後傳來砰砰砰的巨大響聲,回頭一看,卻是阿鬼揹着施小仙也一路追了過來,葛雲生直驚奇道:“這怪物也是奇特,奔跑如風,力大如牛,偏偏非人非屍,又有靈智,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四人撥開草叢,找了一陣,見有一條石階直通往山頂,料想前頭應該有個寺廟道觀之類的場所,也顧不得休息,一路蹬梯狂奔而上。
到了山頂,兩棵巨大蒼松掩蓋下,果然有一廢棄廟宇,這廟宇看上去並不算大,正門上連牌匾都不見了,也不知原來是個什麼寺廟。四人見那廟宇大門虛掩,正準備過去推門而入,忽然就聽見山下又傳來一陣急碎的腳步聲,四人趕緊躲進一旁的草叢裡,卻見來者是個身形佝僂的老者。
再一細看,竟然是那個中了七聖道法的無頭屍,他破碎的脖子上面空空如也,鮮血早已結痂成黑色一團,而那顆頭顱卻捧在手裡,一路踉踉蹌蹌往廟宇中走去,這老者後面還跟着一箇中年男子,也是這般將自己的心臟拎在手裡,那心臟撲騰撲騰地還在跳動着,鮮血滴了一路,二人滿臉痛苦急急地走着,在山林之中掀起一陣濃烈的血腥味。
施小仙見這二人慘死模樣,早已嚇得臉色發白,瑟瑟發抖道:“這,這兩個是鬼?”
趙五郎急忙捂住她嘴巴,低聲道:“覷!小聲點!”
葛雲生見二人入了古剎,站起來道:“看來就是這裡了,且看那杜七聖要搞什麼花樣。”葛雲生掏出四張黃符念道:“藏形匿影,消神屏息,敇!”
這是屏蔽生人氣息的屏息咒,活人有活人的生氣,死人有死人的屍氣,妖物有妖物的妖氣,若是四人貿然靠近這羣行屍,極易被它們嗅出端倪,暴露了目標,這屏息咒便是將活人的氣息消散無形,讓鬼物視他們爲無物。
葛雲生分別給趙五郎和施小仙貼上,最後看了看阿鬼,猶豫了一下,道:“要不你就不要貼了,你身上又沒有人氣,貼了也是浪費,這符還有點貴。”
阿鬼立即橫眉冷豎,吱吱吱地叫喚了起來,似是對葛雲生的區別對待大爲不滿,而後一把搶過葛雲生的黃符,自己晃晃悠悠地貼在了自己腦門上。
趙五郎見此忍不住叫道:“你個屍體居然也怕死!真是丟人!哦,不是,是丟屍!”
施小仙眼睛一瞪,聲音有些怒意:“跟你說了多少次,他是人,不是屍體,也不是怪物!”
葛雲生急忙一把捂住施小仙的嘴巴,低聲道:“我說大小姐,你能不能小聲點,你是準備把裡面的七聖屍全部喊出來麼?”
施小仙急忙收住了聲音,阿鬼也拉住她擺了一個噓的手勢,然後自己圍着她吱吱吱的小聲叫喚着。
四人繞着寺廟外牆走了半圈,大概瞭解了地形,而後躍上了圍牆,朝院內俯看,這院落內中間是一個偌大的放生池,池上有一座石橋,過了石橋便是三座巨大的銅香爐,除了這些更無其他東西,更不見方纔進來了兩具行屍。
“它們必是進了正殿了,五郎,我們下去看看。施姑娘,你暫且在這上面等着,千萬別輕舉妄動。”施小仙點了點頭,和阿鬼趴在圍牆的琉璃瓦上一動不敢動。
葛雲生與趙五郎躍進院裡,走過石橋,饒過銅爐,先後閃進了大殿之內,殿內光影昏暗,根本什麼也看不清,二人紛紛沾了荔枝葉無根水,抹了抹眼睛,唸了天眼咒,就見正殿之內黑影晃動,大殿之上似有無數蛇蟲在緩緩爬行,趙五郎捏了個火符高高舉起,卻見大殿房樑上懸滿了各色屍體,那施衛公、無頭老者和無心男子也赫然在列,趙五郎數了數共有四十九具,這些屍體的上頭,便是無數灰黃色的繩索在穿梭纏繞爬行,像長蛇佈滿了房梁木椽。
屍體雖然沒少見,但數量這麼多的屍體趙五郎還是第一次見到,他有些驚恐道:“師父你不是說他的七聖法只有七具屍體麼,怎麼會有這麼多?”
葛雲生也驚道:“是四十九具?這,這難道是七七聖法?”
七乃是陰數,七七便是陰中之陰。普通的七聖法不過是取七個人的屍體種入七種不同的聖屍蟲,化作七具威力不一的行屍,比如斷頭屍能斷頭復生,往往原先的頭顱躲藏在隱蔽處,指揮自己的軀體與人搏鬥,常人擊殺他的身體根本沒有任何反應,必須摧毀他原先的頭顱方能制止住斷頭屍;而無心屍,必須找到他的心臟將他毀掉,這每一具屍體生前是如何死的,化作行屍後也要照此方法進行擊殺,這樣才能降服七聖屍,若是看不出端倪,遇到無心屍,一味去攻擊頭顱,必然不能降服。
但是七七聖法,卻比七聖法要厲害百倍,七七聖法要挑選六七四十二具屍體作爲屍種,而後再另外挑選七人作爲屍首,讓每具屍首吞噬六具屍種,化作七具合一的七七聖屍。但這七具屍首與先前的四十二屍種並不一樣,必須要是自願被施法人殺死才行,若是心中有一絲一毫不情不願,這屍首就做不成。所以杜七聖才選了這個法子,在原先殺了四十二人的基礎上,以自己擅長的變戲法爲幌子,說是可以殺人救人、死了復生,要七個人自願上臺參與七聖法的表演,卻不知是將這七個人化作自己的七具屍首,變成修煉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