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之上,寒風獵獵。
齊雲飛冷麪如霜,手握紫金神劍,這劍尖正對着趙五郎。
趙五郎驚道:“雲飛,你要做什麼?”
齊雲飛口中的語氣比寒風還要冷:“趙五郎,我師叔要我來殺了你!”
“你師叔是誰?爲什麼要來殺我?”
“我師叔就是黑衣人玄天明!你不是早就見過他了麼?”齊雲飛挑起眉頭,冷笑道:“趙五郎,少說廢話,你速速受死吧!”
忽然一個嬌小的身影擋了出來,正是許久未見的施小仙。
“雲飛,你不可以殺五郎,你要想殺他就先殺了我!”施小仙張開雙手呵叱道。
趙五郎一驚,急忙將施小仙拉到身後,問道:“小仙,你不是在紫雲谷麼,怎麼也跑這裡來了。”
施小仙望着趙五郎口氣轉爲柔和,道:“我,我擔心你的安危,就一路跟過來了。”
趙五郎心中一暖:“小仙……原來你一路都偷偷的跟着我們。”
施小仙面色一紅,道:“嗯,五郎,我一直好擔心你。”
“真是一對野鴛鴦!那不如一起受死吧!”
紫金神劍錚地一聲脫手而出,化作一抹金光直劈趙五郎而去,趙五郎想打開混元傘抵擋,卻發現自己的背後空空如也,劍芒急劈而至,趙五郎帶着施小仙往外一撲,狼狽地躲了過去。
“雲飛,你瘋了!我們兩個你也殺!”
齊雲飛喝道:“我沒瘋,我必須要殺了你!只有挖了你的心,我纔可以練成雷霆雙劍!”齊雲飛雙眼之中寒光爆射。
“乾坤借法,烈焱化劍,斬!”
烈焱神劍呼嘯而出,火焰涌動化作銳利的劍鋒穿透而來,簡直勢不可擋。
眼見齊雲飛痛下殺手,趙五郎一再猶豫自己要不要出手,但他終究念及舊日兄弟情分,帶着施小仙瘋狂退後,只是再退後兩步,背後已是萬丈懸崖。
絕壁萬仞,深不見底,已是無路可退。
趙五郎大叫道:“齊雲飛,你冷靜一下!玄天明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他肯定是在騙你,我的神明如電跟你修煉雷霆雙劍沒有任何關係!”
齊雲飛冷漠道:“趙五郎,我師叔待我如何,我怎麼也比你清楚,還用得着你在這教唆我麼,若說魔頭,這天下間還有比葛雲生更罪責累累的惡人嗎?他豈不也是一直在騙你麼?”
“我師父他不是惡人!”趙五郎怒吼道。
“多說無益,把你的心留下!我放施小仙一條生路,不然我連你們兩個一起殺!”齊雲飛御劍斬殺,劍芒再度飛擊而來,眼見劍鋒離這二人不足數尺,卻硬生生停住了。
齊雲飛冷漠道:“趙五郎,你是贏不了我的,你現在想好了沒有!再不做出決定,下一劍就不客氣了!”
趙五郎兀自猶豫不決,不知該如何處置這番局面。
施小仙卻臉色悽然道:“五郎,如今無路可逃,你我二人註定要死在這裡,不過我死也要跟你在一起!”說着,她突然抱住趙五郎縱身跳下山崖。
“小仙,不要!”趙五郎驚道,他如何也不能讓施小仙跟着自己送死。
但這山風如刀,霧氣撲面,一切都冷得心悸,一切都無處可逃。
“小仙!啊!”
趙五郎突然睜開眼,驚醒了過來。
他摸了摸滿額頭的冷汗,緩了好一陣,神智才完全清醒過來:“原來是場噩夢啊!”趙五郎大口喘氣,暗想自己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估計這幾日一直擔心齊雲飛的安危纔會做這樣的夢吧。
“那小仙呢?”
“我居然又夢見她了,不知道她在紫雲谷過得怎麼樣了?她是不是真的如夢中這樣想我?”
趙五郎心神難定,再也難以入眠,索性穿了衣服,取了混元傘,輕輕地推開門走了出去。
這裡是黎州的一家無名客棧。
窗外依舊是夜幕沉沉,趙五郎望了望天色,估摸應該是丑時了,四處萬籟俱靜,靜謐的像一灘死水。客棧之外隔了幾條街就是元豐街了,去年龍涎閣內,衆人與屍神君打得天翻地覆,將這酒樓都夷爲平地,如今卻不知什麼樣了?
趙五郎心想反正無事,不如走去看看,他一步躍上屋檐,橫跨街道旁低矮的建築,直接朝龍涎閣掠去。
黎州城區不算繁華,人在屋頂上,四處幾無遮擋,景色盡攬眼底,前方是幾處院落,門前遍植楊柳,樹下還有小溪流淌而過,頗有幾分江南小鎮的韻味。
大理江南,說得正是這黎州的風光吧。
趙五郎心想這裡景色倒也清雅,上次來去匆匆也未曾好好欣賞,此時夜深人靜,月光相映,倒也說不出的恬靜秀氣,不如細細看看。
他施展移形換影咒法,如同一隻靈貓一樣在房檐上騰挪穿行,最後停在了一處較高的屋檐上靜靜地欣賞四處的夜景,趙五郎看了一陣,突然彷彿聽到一絲奇怪的聲音傳入耳中,這聲音似是有些遙遠,又好像近在耳畔,像幾聲若有若無的鑼鼓敲打和戲子吟唱聲,聲音很細很輕,若非趙五郎現在六識俱明,加上深夜寂靜,這等細如毫毛的聲音是絕對聽不到的。
趙五郎心生好奇,這大半夜的怎麼還會有戲班子在表演戲法?莫不是這黎州一帶的特別習俗?
趙五郎想起在臨安之時,自己和施小仙初遇也是在戲社之中,繁華熱鬧的戲院,亦真亦假的戲法,紛紛擾擾的世情冷暖都一一紛沓而來,想到這,趙五郎就再也按耐不住了,他循着微弱的聲音掠了過去。
疾奔了約莫十餘里,只聽得喧囂之聲越來越近,但這聲音大小卻沒有變化,還是細得幾不可聞,仿若幾絲水汽一般在耳邊縈繞。
趙五郎環顧四周,四野除了高矮不一的樹叢,哪裡還有戲臺的影子,他暗自嘀咕道:“這可就奇怪了,按理說離得近了,應該聲音很嘈雜纔對,怎麼還是這麼小呢?”
“難道是我聽錯方位了,這戲臺根本就不再這裡?”他細心分辨了一陣,搖頭道:“不對!不對!這戲臺絕對就在十餘丈附近,這可真有些古怪了!”
“莫非是有人施了消聲的法術?”
這隱形術大致可分三類,藏形、消聲和閉息,比如七星閉月咒就是藏形咒法,它雖然可以藏形,卻不能消聲、閉息,你若動作太大,一旦帶出聲音和氣息,就能叫外人立即識破。而消聲是更高一級的隱身術法,不但你看不到對方的身影,就連這人的聲音也聽不到,惟有通過人殘存的一絲氣息來分辨他的存在。最後一門閉息,卻是最難的隱身術,施法人已經完全從這個世界脫離,不留下一絲一毫的氣息,非極高的修爲,不然絕不能識破這一隱身術法。
混元傘的隱身效果就屬於閉息範疇。
而眼前的這消聲道法,與符籙道法中的隱月咒頗有幾分相似,施法人可以藉助月華之力消聲藏形,但這隱月咒只能隱藏自己的身形氣息,想要把整個戲班子都藏起來,恐怕還做不到。
這應該是一個隱身陣法!
趙五郎想起自己的混元傘,不但可以隱身還可以破隱身術,此時不用更待何時?趙五郎嘭地一聲打開混元傘,外面世界立即變得迷迷濛濛,但這迷迷濛濛之間,所有虛虛實實都變的真真切切起來。
前方不遠處是片小樹林,林子裡果然有忽明忽暗的燈火閃爍而出,趙五郎心中一喜,疾奔了過去,走得近了就看見一座依着樹木臨時搭建的戲臺子,幾個戲子正咿咿呀呀地唱唸着。
趙五郎嘿嘿笑道:“這幾個人有意思,大半夜不睡覺,跑到這荒郊野地的唱大戲,我倒要看看這些人什麼古怪!”
他自持有混元傘在手,也毫無顧忌,徑直往戲臺處走去,走近了終於發現這戲臺能夠消聲的原因何在,只見周圍六個方位分別擺放了六隻半人高的人偶,這六隻人偶不知用什麼材質雕刻而成,口大耳大,模樣十分古怪,嘴巴和耳朵還一直不停地鼓動着。
其實這人偶有個名稱,叫吞相童子,可以吃掉陣法內的任何形象和聲音,叫陣法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裡面的情況。只是這“童子吞相陣”原本是有八個的,剛好可以守住八個方位,估計這設陣的人手中的人偶不夠,只擺下了六個,所以有幾絲聲音殘漏了出來。
趙五郎見了這吞相童子,心中更加好奇,卻不知這些表演戲法的都是些什麼怪人,怎麼會懂得這麼詭異的陣法。
趙五郎越過這六個童子搭建的結界,裡面聲音果然立即增大,鑼鼓鏗鏗鏘鏘,叮叮咚咚,熱鬧非凡。
眼前這戲臺子是以竹木搭建而起,雖然簡潔古樸,卻也頗有些規模,戲臺之下坐了五六十個看客,一個個模樣不像正道人士,也不像黎州一帶得正常居民。
趙五郎低頭瞧了瞧其中得一名,這人面帶三分笑意,看的十分專注,坐姿更是嚴嚴整整,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態,趙五郎越看越覺得這些人有些怪異,但又說不上來。
他再擡頭看戲臺上表演戲法的戲子,首先演的是《目連救母》,說的是目連遍尋地獄各殿尋母時所見以及求佛主幫助,最後救出母親的經過。這劇裡有大量的跳圈、竄火、竄劍、蹬堂、度索等雜技表演,十分精彩,各戲子身姿矯健,引得趙五郎忍不住暗暗喝彩。
緊接着演的是《眼藥酸》,是一個酸秀才賣眼藥的故事,這秀才頭戴皁色高帽,身穿橙色大袖寬袍,前後掛滿繪滿眼睛的幌子,還斜揹着一個大藥袋。手持木棒的農夫緊接着上臺,說自己眼睛有疾想要買點眼藥,酸秀才卻從自己藥袋中取出一對眼珠子,笑道:“眼睛有疾,不如直接換掉,何必買藥費錢?”
農夫怒道:“你這是來消遣我麼!”
酸秀才晃了晃高帽上大眼珠一般的絨球,笑道:“非也,非也,小生這是來治你的病!”
農夫似是中了這秀才的道,整個人就有些暈暈乎乎,秀才呵呵笑道:“來來來,換你的眼珠子,這眼病可不是就好了!”他伸出二指,撲哧一聲就將農夫眼眶中的眼珠子挖了出來。
鮮血淋淋,眼珠顫抖,幾絲血絲還殘留在臉上。
趙五郎心中驚了一下,不知這是戲法還是真實的,竟然這等血腥!
戲臺上,這秀才將剛剛挖出的眼珠子隨手拋掉,而後將自己的藥袋子往外一翻,笑道:“我這裡各色眼珠子齊備,卻不知你想換哪一顆?”他一抖藥袋,數百顆眼珠子骨碌碌地滾了出來,這些眼珠子像活物一樣四處滾動,看的人頭皮發麻!
“好惡心的戲法!”趙五郎暗罵了一聲。
這戲班子的戲法越看越覺得詭異,顯然大有古怪,趙五郎心中有些生疑,他又認真環視了一週,將這些看客一一瞧遍,而後心中突然一陣暴寒。
這戲班子果然大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