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黯淡了許多,文不才之前派了卞鵬即刻趕回城裡,備齊挖掘道具,打算重新打開這五座墳墓。當然,他明顯可以大搖大擺的下公文通知家屬之後來挖掘,而他並沒有如此做。
顯然,文不才認爲事情十分的緊迫,再說掘墳是一件不光彩的事,人家剛剛經歷了喪兒之痛,又無緣無故家墳被挖,這次再強制性開墓,想必會讓人更加不滿,不利於事情的發展,所以只能暗地裡偷偷挖掘。
大約過了兩柱香的時間,卞鵬領着四個穿着官服的衙役快步走了過來,那四人右肩上扛着鏟子,左手還舉着一根火把。卞鵬帶頭走近文不才,氣態自若,“文大人。”
身後的四人也彎腰低頭喊着大人。
文不才點了點頭,示意他們快開始。衆人圍着剛剛被重新覆蓋上墳土的墳墓,兩個衙役各自舉着一根火把站着照明,另外兩個相對健碩的衙役手握鏟子,分立在墳墓的兩頭,有條不紊,利落的一鏟又一鏟。
沒過多久,鐵器磕上棺材蓋發出一聲咚,空蕩蕩的迴響。那兩人將棺材蓋上的土都翻在了外面後,將鏟子一用力,插進了土裡,分別換上起子。默契的各在一邊撬釘子,動作不嫺熟,卻不緊不慢。
當最後一根釘子被撬起後,兩人一頭一尾,彎身,伸出雙手,往下一託,抓住了棺材蓋的外棱。
兩人先仰頭看了文大人一眼,文大人沉默不語的點了點頭,互相對了一眼後,手臂一用力。咯吱一聲,棺材蓋被擡了起來,反着放在一旁。周韋持着火把半蹲下來,往棺材裡一照,裡面除了一件壽衣外,並無多餘的東西。
衆人沒看出個名堂來,都紛紛望向文大人。文不才沉着臉,左手託着下巴,若有所思。之後,文不才半蹲在棺材口,彎身盯着棺材看了好久,又將右手伸了進去,將那件壽衣取了出來,輕輕抖了抖,摺好放在一旁。
周韋有點不解,也沒問,只是將火把進一步的靠近棺材好讓文大人看的更加清楚。文不才看着棺材裡有不少條狀手指長的木條碎屑,伸手取了一根,有點扎手,放在眼前仔細琢磨。
“據說當時發現時,屍體連着棺材蓋一起不見了?”文大人說得很輕。
“是的,大人,剛纔我去調查是哪幾座墳墓被掘時,家屬也這麼反映,說棺材裡空無一物,之後他們也便只能請了道士來作法,按風俗改了個衣冠冢。”周韋回想了一下。
“那是不是隻加了丟失的棺材蓋和壽衣?”文大人眼睛不離那根木條,繼續問道。
“是的,大人。”周韋點頭示意。
文不才站了起來,拍去褲管上的塵土,“去另一座墳墓看看。”
四個衙役便重新封墓,沒多少時間,他們七個人已在另一座墳墓前。此時,天已完全黑了下來,這片溼氣重重,陰氣十足的地方起了霧,一陣又一陣颳得有點急的風迎面撲來,耳邊的風聲,像是幽靈在背後緊跟着,你的腳步有多快,它也就有多快,難免讓人有股不安的情緒。
這回兩人利索多了,動作更加嫺熟,很快,棺材被打開,昏暗的光照下,沒心裡準備的衆人一驚,裡面居然躺着一具異常飽滿的屍體!
四個衙役拉長下巴,心裡咯噔一下,睜着雙目,齊刷刷看向文大人,又看了回去。卞鵬似乎不信邪般,十分大膽,舉着火把往裡一探,看了個究竟。
衆人心口緩了下來,鬆了一口氣,虛驚一場,原來是一具木刻的假屍。
文大人下令那兩個衙役將那具假屍擡上來,兩個衙役嚥了一口口水,剛纔被這麼一嚇,險些失態,現在知道了自己被糊弄,面子上拗不過,就拿這具假屍出氣,手腳便大了起來。在放下來的時候,力道過度,導致一端的假首脖子處有了一條裂縫。
文大人不以爲意,仔細端詳着棺材裡面,果然,裡面也有幾根木條碎屑。
周韋見文大人兩次都對着手中的木條愣出神,不解地問道:“大人,您發現什麼了?”
“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下面三座墳墓的棺材裡都有這種木條碎屑,只要重新封墓時沒有更換棺材。”文大人此時臉上並沒有流露出對墳墓被掘有一個相對正確的解釋而喜悅,而是一臉的凝重。
周韋見文大人這般模樣,怯聲道:“大人——”
文不才搖了搖頭,慢慢繼續解釋:“這兩具棺材還有一個更關鍵的共同特徵,棺材口的封口處都有一些裂痕。這是靠蠻力扯掉棺材蓋的跡象,而這些木條碎屑,恐怕是蠻力破壞了棺材蓋掉落在棺材裡的。至於爲什麼棺材裡面的屍體和被破壞了的棺材蓋沒了蹤影,我暫時沒有頭緒。”
帶走屍體已經出人意料了,連棺材蓋都帶走,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而且靠蠻力扯掉棺材蓋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周韋聽了這番後,正打算開口問文大人是否繼續重開接下來的三座墳墓時,卞鵬突然神色緊張,在聽到周圍有異樣的聲音後,一聲噓讓衆人安靜下來。
衆人配合的放緩了呼吸,仔細聆聽着四周的聲音。
天色已黑,四處飄着薄霧,除了耳邊不緊不慢吹過的風聲,也沒有什麼異樣。卞鵬緊蹙着眉頭,那份不安還是揮之不散。文大人見卞鵬如此的緊張模樣,再加上剛剛假設的情節,一股不安油然而生。
卞鵬右手已經抽出了短劍,雙眼和雙耳配合着警惕着周圍。此時衆人也感覺到四處有一陣踏着風快速移動,節奏沉穩的腳步聲,四個衙役額頭上滋滋冒着冷汗,抖索着持着火把盡力想把外圍照亮。
剛纔開棺的兩名衙役有點不自然地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假屍,由於脖子處歪了,導致身首有點脫離,看起來十分的不順眼,內心直打哆嗦,生怕方纔得罪了這位陰爺爺此刻回來責問。
四個衙役分立在周韋和卞鵬兩側,周韋和卞鵬又將文大人護在兩人之間。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恰似腳底生風般嗖嗖作響。衆人屏着氣息,圍成圓,眼觀四方警惕着。
“來了——”卞鵬朝着西北方向大喊道。
突的,一個龐然黑影從斜坡上衝下來,星移電掣般,那黑影已在一位衙役面門前。衆人忘記了呼吸,看着這黑突突上,有一雙綠色瞳孔,散發着讓人毛骨悚然的綠色光芒,在這幽暗的地方,像是兩朵鬼火停滯在空中。
那面門前的衙役看了個清楚,嚇得全身哆嗦,還沒反應過來,已被那黑影甩在幾丈之外,撞在了墓碑上,吐了好幾口血,隨後不省人事。
其餘三名衙役面面相覷,哪見過這番鬼怪,失去了理智瘋狂往四處逃散。卞鵬制止不住,那三人一走,火把只剩下周韋手中的那根。拳頭大的火焰在風中搖曳着,不知道經不經得起這裡溼氣十足的妖風。
幽暗的光,再加上霧氣有點重,能見度十分的低。文大人先前心裡有了準備,但萬萬沒想到會有這般雙眼發着幽幽綠光的怪物。心底下開始盤算:速度迅捷,力大無窮,雙眼發光,類似人般,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野猴,不,體形沒這麼大,而且力道不會如此強勁;難道是猿猴?猿猴倒是有這般身段和這力道,但是晚上眼睛發光麼?
再說,這裡這麼靠近人的活動區域,沒理由啊。
還沒等文大人運用頭腦風暴般算計出是什麼東西時,卞都尉破喉嚨般大喊道:“大人,小心——”
文大人瞬間感覺到身體左側一股勁風,眼看那黑影粗壯的手要打到文大人左面門時,說時遲那時快,卞鵬右手挺着短劍由上向下砍去。雖然那怪物來不及收手,但是卞鵬先前右手掌受了不少的傷,使不上猛勁,怪物右手只被劃開一道深深的口子。
那陣疼痛讓黑影十分惱怒,喉嚨裡發出一聲嚎叫,揚着左手一掌直直攻向卞鵬。卞鵬見來不及脫身,忙右手回劍,胸前一擋。哐噹一聲,短劍折斷,卞鵬右胸前狠狠的被擊了一掌,頓時火辣辣般,瘙癢難忍。往後一個釀蹌,差點摔倒在地。
那黑影回身又打算攻擊右側的文大人,此時周韋恰似反應過來,雙手十指交叉緊握着手中的火把,伸直着雙手,橫在文大人面前。那黑影這一靠近,見了光,像是見到了銅鏡中自己丑陋的模樣,往後一退,已在三丈開外。
越來越濃的霧氣聚攏了起來,這晃動的火焰,總擔心一不留神就噗哧滅了。
卞鵬右手持着斷劍,左手捂在右胸前,走了過來,“文大人,您安然無恙吧?”
文大人看他嘴角有血漬,傷的不淺,“我沒事。”
“大人,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趕快下山,待天明再作打算。”周韋機靈的左看看右看看,警惕着四周。
文大人表情凝重,眼前朦朦朧朧,心下卻一片清明,他知道,這怪物非除不可,不能再讓它危害百姓。可是現在,毫無疑問,在這等情況下,三人六拳難敵這雙眼發光、全身蠻力的怪胎啊,而且形勢完全處於被動一方,能不能安然脫身還是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