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不才靠在背倚上,繼續回想着四年前的案件。
在知道死者的身份後,文不才一一和死者關聯的人進行審問。得知汪秉雨是一位風流公子,好詩文作畫,放縱形骸。由於父母早亡,祖母一貫溺愛,同時仗着家中小有錢財,不務家業。近酒色,尋花問柳已然是家常。
幾個月前看上了弘月園的頭牌妓女——方馨兒,仙姿佚貌,冰肌玉骨,有一頭猶如瀑布一瀉千里的烏絲。汪秉雨長得也地道,白面書生模樣。
兩人吟詩作賦,書畫撥絃來來回回幾次後,情投意合下交融了數夜。
哪知****的汪秉雨在和馨兒交往了半月後,移情別戀,看上了弘月園的二號妓女——小炎炎。
頭牌和二號本身因爭頭銜鬧得不可開交,勢不兩立。這下,兩人打得越火熱就越是往被拋棄的方馨兒臉上抹黑泥。沒過多久,頭牌方馨兒贖了身離了弘月園而去。
城內河的搜索網捕行動持續了兩天,實在沒找到水鬼之類的怪物,以及另外兩具官府人的屍體。
同時,文不才逮捕方馨兒的通告也沒法找到她,彷彿她從人間蒸發了般。又過了幾日,汪秉雨的祖母在懸樑上吊自盡,同一天,弘月園的二號妓女小炎炎也上吊自盡。
文不才想起當年不了而了的案件,雖然疑點重重,可是無從下手,唯一算是半個線索的是落水七日後,從城外趕回來的卞鵬。
當時,見到奇蹟般生還歸來的卞鵬,滿身污泥,臉色發青,真以爲見到鬼了。在百般盤問下,卞鵬還是不肯說落水後的經歷,至於如何出現在城南河岸邊,也以一概不知迴應。
文不才也不追究,天知福禍,之後便將自己的佩劍贈予了他。
文不才起了身,不再細想,這案件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當年勞師動衆都沒揪出水鬼來,恐怕時隔四年,也無法得個好結果。這麼一來一回,日已西斜,文不才回到了太府,直奔周韋的廂房。
周韋一臉安詳,雙頰微紅。文不才從下人那得知,周韋從早上昏迷到現在,鬱大夫吃了中飯便趕來治病,說是感了風寒,靜養幾日便能安好。
文不才對下人囑咐了幾句,也便出了門,走在了花園裡,邊走邊思緒着。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窗外最遠處那殷紅的一輪夕陽,漸漸的失去了刺眼的金光,同時自己也被大地一點一點吞噬掉,變得殘缺,最終消失在地平線下。
明天,太陽還是會從東方冉冉升起,卻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能再看見那耀眼的光芒。
張梓欽呆呆地坐在院子裡,望着天邊,天空似乎因爲春天,變得更高了。也因爲失去了太陽的照耀,變得更加黑暗了。綿綿無盡的黑夜降臨,與此同時自己的忙碌日子正如黑夜中的鬼魅,嗖嗖來得無影無蹤。
“你又在磨洋工?難道還在回味昨晚尖叫連連的春夢?”大超突然在張梓欽的背後冒了出來,一臉淫笑,擠眉弄眼的朝他說道。
“怎麼會呢!我正要忙着去幹事。”張梓欽咧着嘴笑着說,右手還摸着後腦勺,早上的事情在心裡留下了一道坎。
“去做份內事呢,還是做份外事呢?”大超正對着坐了下來,說得模棱兩可。隨後擡頭望了望完全黑了下來,卻還沒有泛着星光的夜空。
張梓欽被他有意無意的這一句,問得有點滲,知道他是明白人,自己早上又落下了把柄,看來他已經懷疑自己的身份了。張梓欽強擠着笑容,說的十分勉強,“哈哈,當然是份內事,再說份外事也就是草地裡滾滾!”
大超沒有回話,繼續看着高處的夜空。張梓欽起了身,收回了笑容。
張梓欽覺得此刻,臉上僵硬的神情,即使在黑夜中無法被看透,那也是十分嚇人的。隱藏在黑暗中的還有自己心裡所想的:如果太礙事,那麼我會殺了你的。
張梓欽在約定地點和浣浣匯合,依照昨晚分別前的強迫約定,今晚必須要陪浣浣夜遊一遭。浣浣很準時,兩人會了面,就往城東區走。張梓欽也不知道浣浣昨晚一遭城南,今晚一趟城東,葫蘆裡到底賣什麼藥。
很快,在她的帶領下,兩人七拐八轉的,出了大街,進了巷子,最後擠了弄堂,總算在一座大宅子外停了下來。
張梓欽一看,這戶人家燈火不明,同時周圍僻靜,人煙稀少,一股陰森恐怖的氣息從脊背由下到上吹了起來。頓時感覺今晚又要遇到什麼靈異的東西了。
浣浣朝張梓欽瞥了一眼,輕聲一句‘上’後,已經越過了圍牆到了院子裡面。張梓欽左右一顧,忙一躍跟了上去。
待張梓欽落定後,發現院子裡雜草叢生,兩棵古老的松柏不知經歷了多少滄桑,它倆似乎見證了這宅子裡的興衰。這宅子也算得上有錢人家的住居,前院後院,迴廊縱橫,飛檐反宇。
只不過此時尺椽片瓦,經不住衰敗和失修。
浣浣走在前頭,張梓欽跟在其後。兩人沿着圍牆挑草稀疏的地方走。張梓欽見浣浣走的小心翼翼,自己也不敢太舒展開來,走得有點畏首畏尾。
很快,浣浣來到了一個屋子門外,張梓欽見門上有官府的封條,還上了鎖。只見浣浣妙手中一根小巧的銀針,在鎖孔裡面搗鼓了幾下,鎖就啪一聲開了。
剛進屋子,就聞到一股腐朽的爛木味,同時屋裡瀰漫着灰塵。屋子裡行當倒沒什麼,看起來是一間廂房,張梓欽眼跟前擺了一張八仙桌,東側便是內閣牀榻。
張梓欽屋子裡走動了幾步,心想,都跟到這個節骨眼上了,浣浣應該說此行的目的了吧。浣浣走到他跟前,往上一望。
張梓欽覺得奇怪,望了懸樑一眼後,“怎麼了?”
浣浣朝張梓欽看了一眼,那雙烏黑髮亮的眼睛似乎含着笑,“四年前有人就在你上頭懸樑自盡了。”
聽到浣浣平淡無奇地說着,張梓欽心裡一個哆嗦,忙閃到一邊,心裡暗恨着,遲早要好好報復一下的!
接下來,張梓欽聽浣浣將這宅子的主人四年前發生的事粗略的說了一遍。原來這個宅子的主人姓汪,家中只剩祖孫和幾個下人。孫子叫汪秉雨,花花公子,在和妓院頭牌妓女有了一腿後,又移情別戀到二號妓女身上。
頭牌和二號本身就不合,這麼一鬧更加熱騰了。隨後,頭牌和汪公子先後失蹤。半月後,汪秉雨的屍體在河中被人發現,沒出三日,汪秉雨的祖母和妓院裡的二號妓女同一天懸樑自盡了。
張梓欽聽完這個簡潔得再不能簡潔的故事後,腦海裡直接冒出來兇手極大可能是頭牌妓女因汪公子移情別戀,辜負了自己的心意後傷心欲絕用手段殺害了汪秉雨。
汪的祖母痛失孫子,悲憤交加後選擇自盡。二號妓女也徘徊在悲傷中,了斷了自己。
浣浣輕聲對張梓欽說道,“你爬上桌子,看看懸樑的高度。”
張梓欽一聽便照着做,站在八仙桌伸着手臂,還是沒夠到。他示意加個圓凳,可浣浣搖了搖頭,讓他下來。
“你覺得一個上了七十高齡的老太太能爬上這麼高,栓條白綾再自盡麼?”
張梓欽跳了下來,迎上了此時浣浣銳利的眼神,“你的意思是老太太是被人上吊的?”
浣浣沒有點頭示意,她回顧了左右,冷不丁冒出了一句:“你在房屋裡會把自己最重要的東西會藏在哪裡?”
面對浣浣話鋒一轉,張梓欽一時也沒反應過來,什麼把自己最重要的東西會藏在屋子的哪裡。他不假思索的張口說道:“那肯定藏在屋子的暗格哩!”
只見浣浣搖了搖頭後,微眯着眼四處走動,似乎在找東西。張梓欽也搞不明白她在這個荒廢的屋子裡找什麼,假如要找四年前留下的證據,那太癡人說夢了。
浣浣在屋子裡來回走動了後,衝張梓欽輕聲問道:“沒有暗格,你會放哪?”
張梓欽瞥了一眼懸樑,“要麼懸樑上,要麼牀底下!”
浣浣走向內閣,站在牀邊。張梓欽見她一動不動,也便跟了上去。往牀上看了一眼,依稀能看到被褥鋪得整整齊齊,心裡也是疑惑不解,這牀又沒人睡,怎麼收拾的比自己的牀鋪還整齊?
張梓欽在邊上看到浣浣從懷裡拿出一件小巧的東西,放在嘴前一吹,那東西就亮了起來。他立馬明白這是火摺子,看來浣浣此行是有準備的。
只見浣浣將手中丁點的火摺子往前一靠,牀上的景象看了個大概。張梓欽看着顫巍巍暗下來的光點,雙眼有點不適應。
可張梓欽還是看清楚了,被褥在中間凸了出來,像是一個很瘦弱的人蓋着被子睡在牀上。令他接受不了的是在牀頭,一個骷髏頭枕在一塊陶瓷方枕上,兩個空洞的眼眶裡藏滿了黑暗的秘密。
張梓欽伸手上前想掀開被褥看看被子下是否也是白骨,但是浣浣一把抓住了張梓欽的手,斬釘截鐵的口氣,“是一整具,二百零六根骨頭,一根也沒少!”
張梓欽縮了手,浣浣阻止自己用手碰自然有她的原因。可他有點不自在了,心裡疙瘩遍起,誰這麼變態,把一整具骸骨放置在牀上!張梓欽想起這是汪家老奶上吊的地方,於是輕聲猜測道:“這具骸骨是汪家老奶的?”
“這是汪秉雨的屋子!”
張梓欽再看向浣浣時,她已經蹲了下去,重新吹了個火摺子,正瞅着眼往牀底探。他也跟着蹲下來,瞥了一眼。一怔,原來浣浣說的最重要的東西是這個!
牀底下,安安靜靜的躺了兩具骸骨,此刻在散着忽閃忽閃光芒的火摺子下,變得十分詭異妖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