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浣倚靠在女牆上,快速地說起自己之前觀察所建立起來的推測:“這裡的屍體並沒有僵硬,也沒有糊臭味,還有餘熱,因此排除屍體是燒焦而成以及事後轉移屍體的假設;現場沒有打鬥反抗的痕跡,可疑的痕跡就那黑色粉末狀的東西。考慮到今夜有風,因此地上的那些一串串灰燼是剛剛之前留下的,也便是在我們上城牆之前留下的。”
“同時由於許家楓樹一直有人把守,因此今早也沒看到屍體。等接觸了許家的那兩具乾屍,就能知道有什麼關聯了。可是,我的直覺告訴我,許家的事,義莊的事,包括前些天城裡謠傳以及發生的事,再加上這裡所發生的,不可能是各自獨立沒有聯繫的。”
浣浣轉過身並排在張梓欽的身旁,此時側面吹來的夜風將兩個人的頭髮都吹亂了,也吹亂了他們的思緒。
照這樣推測,那麼這二十具屍體的身份應該都是今晚北門的守門衛士,這倒也解釋了爲什麼今夜無人看門。可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們二十名衛士在短時間內毫無反抗的成了焦黑的屍體?還有就在我們到達之時,很可能正在發生悲劇,那怎麼沒有覺察到異樣呢?
等等,剛纔浣浣說有可疑的聲音,難道就在那時正在發生悲劇麼?既然浣浣聽到了異樣的聲音也第一時間上了城牆,卻也沒有趕上,那麼異樣的聲音是什麼發出來的呢?還有,那些黑色的灰燼又是什麼?
張梓欽扭過頭看向此時也側過頭看向他的浣浣,她那明亮的雙眸此時透露着一股猶如匕首般鋒利的敵意。
張梓欽讀不懂浣浣眼神中時而一絲而過的溫柔時而飽含滿溢的仇恨,扭回了頭,有點無奈卻又覺得很對,“這算是女人天生的直覺麼?”
浣浣沒再說什麼,隨後毫不猶豫就從城牆上躍了下去,這倒是出乎張梓欽的意料。這高度少說也有個五六丈,這麼一下,除了身手高超的人能安然無事,一般人都會折了腳。
張梓欽也不知道是不是男兒好強的心理,倒也不含糊,沒多想什麼便跟着跳了下去。只知落地那剎那,他還真有點後悔,腳一麻,愣是半蹲着不能走路。
浣浣在前面回身看着張梓欽,語氣裡有點不可思議卻又有點譏諷,“木金梓,不就是你麼?唔——再晚去一步,恐怕什麼都沒了,還有你之前手心出汗了……”
張梓欽一頭霧水,別的先不說,自己手心出汗不很正常的麼,那把明晃晃的匕首不是用紙做的,真來上一刀,不傷筋動骨,也是一道大口子,能不着急麼?他也不再耽誤時間,雙腳稍微緩了之後便趕了過去。
兩人一前一後趕着路,張梓欽越來越覺得浣浣這個女人已經超出他的設想,她到底是什麼人,背景是什麼,這麼一個人蟄伏在許家又是打着什麼目的呢?
還有剛剛她說的那句‘再晚去一步,恐怕什麼都沒了’這又意味什麼,難道有另外的人也打着這兩具屍體的鬼主意麼?顯然浣浣她發現了什麼,卻又對自己有所保留,再加上她眼神裡時有時無的敵意,看來今後兩個人的相處是不怎麼順利的了。
沒走多少,便到北山了。這一座霧氣繚繞、陰氣十足的墳山,大半夜來一遭還真不怎麼妥當。晚上的山路是不好走的,幸好還有一個時不時被黑雲遮住了的滿月,因此倒也可以分辨的清清楚楚。
此刻兩人行走在滿山的墳墓間,尋找着兩座刻着別人名字的新墳。
不知道是不是心裡作怪的緣故,還是什麼,自從張梓欽和浣浣踏入墳山的一寸土後,總感覺時間像是被定格了,停滯不前。
走了這麼久的山路,沿着小道,七拐八拐,周圍都矗立着半腰高的墓碑和一座小土堆,讓人內心真是砰砰跳個不停,生怕哪個不留意,什麼東西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腳,死勁往墳墓里拉,棺材就那麼點地方,倘若真被拉進去,是要面對面還是背靠背?
張梓欽堅信,不管什麼姿勢,反正要擠死人!
最鬧心的是,上了墳山後,眼前總是飄過一陣又一陣的霧,雖然並不濃,但是對於沒帶照明工具、純靠天然月光的他倆,還真是考驗眼力的時候。
當然,鑑於這種氛圍,張梓欽肯定要走在後面的,浣浣義不容辭的走在前頭。至於爲何一個男兒還跟在女人屁股後面,自然是有原因的。
最重要的是浣浣知道路怎麼走;其次在北門,浣浣敏銳的觀察力,張梓欽甘拜下風;最直接的是張梓欽跳下城牆裝男人時留下的後遺症,右腳踝有點不舒服,真心跟不上浣浣那玉足生風,踏着風來,踩着雲去的速度。
說句實話,走在後面纔是最考驗一個人的,身後的情況只能靠耳朵是察覺,背部又是一個人防禦最弱的地方,再加上心裡的一些莫名暗示……
張梓欽也不知道走了有多久,沒一個時辰,也有半個時辰了吧!
只見走在前面的浣浣絲毫沒有慢下來的意思,看來還有的要走。其實張梓欽內心比較鬱悶的,在這個月不怎麼黑帶點薄霧起點風的夜晚,和一個算的上美貌動人的女子去逛墳山,自己的命咋這麼苦呢?
這是他第一次來北山,只是想不到浣浣在這一大片墳墓堆裡走得像是許家後院般熟悉,難道她之前來過了?
大小姐把那兩處下葬地方跟浣浣說了,在哪張梓欽也不清楚,反正叫他來,大致是揮着鐵鍬掘土開棺的活,搞不好待會還要讓他馱一具屍體回去研究呢!
張梓欽想着想着就和浣浣間的距離拉近了很多,看來她放慢了腳步。又拐了幾次彎,兩人來到一處比較開闊的斜坡,坡度並不大,像是平地。浣浣停了下來站在路口,舉目看着這一邊安詳的地方。
張梓欽上前並排在浣浣一側,看着浣浣的側臉,暗淡的光線下,她那雙黑的發亮的大眼睛,把這一處墳坡掃視了個遍。
浣浣的視線終定格在兩人右側靠後的那一塊區域,這裡的墳墓坐落的十分整齊,橫豎一條線上的安排,看來這裡風水肯定不賴。
浣浣毫不遲疑的走了上去,張梓欽隨後跟着。兩人停在了一個叫許氏英的墓碑前,張梓欽一看不是思思、大偉的墳墓,有點不解的看向浣浣。
浣浣衝他點了點頭:“顏老太太對外宣稱是家裡一男一女的老僕人辭世,暗地裡卻葬的是慘死的兩人……”
張梓欽心想浣浣知道這些應該是大小姐跟她說的,但是還是有點問題:“許氏英,看起來是許家本家的人,怎麼會是一個僕人的墳墓呢?再說許家明文規定不收許氏的人爲僕……”
“許家明文還規定,只要服侍許家滿三十年的下人都將配以許氏姓氏,死後能入許家家墳羣。看來你肯定沒這個‘福分’了……”
張梓欽聽的出浣浣語氣裡有一點俏皮之意,“這裡是許家家墳地?不對吧,我記得是在東郊的啊?”
“東郊是祖墳,這裡只是安葬一部分許家人的。你還是……”
張梓欽明白浣浣越說越輕,後面那句沒說出口的話,他倆在墓地裡周旋了一個時辰,終於找到了要找的‘東西’,可卻沒有一絲輕鬆的感覺,反而更加沉重。
張梓欽和浣浣對望了一眼後,頓了頓,有了不應該有的遲疑,但還是上前動手,揮着鐵鍬,把那還夾雜着草還是溼漉漉的新土一鏟一鏟的倒在一旁,一點一點朝地下挖去。
兩人都沒有說話,只希望快點結束這種缺德的會受天譴的事。沒多久,鐵鍬磕到了棺材發出了沉悶聲,在這個寂靜的晚上,除了剛剛剷土的沙沙聲,這一聲響的確有點讓人精神一抖擻。
很快,張梓欽沿着棺材將四周的墓土都翻倒在一旁,內心還是有點慶幸,幸好許家趕時間,沒給這個能算半個許家人用磚石砌一點墓牆,不然一把鐵鍬還真是難以伺候。
只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是兩人今晚噩夢的開始。
可能是張梓欽想的過於簡單,眼前的這具巨大的楠木棺材,在蓋板四周一圈用封棺釘給死死釘牢了。他手中就一把鐵鍬和一個飛龍爪,叫他怎麼起了這密密麻麻的封棺釘啊?
浣浣知道張梓欽遇到了困難,不動聲色得把她懷裡的那把小巧匕首遞了過來。
張梓欽接下後,在手裡比劃了兩下,只感覺那把匕首非同一般,必定是一件難得的寶物。此時,他也沒時間去留意這個,浣浣這人以及背後的來歷遲早要好好調查一番的。
真是花了九牛二虎的力氣,也有兩三柱香的時間,硬是將在足足二十根封棺釘取了下來。張梓欽依稀記得,哪個地方有個風俗,就是人活了多少歲棺材就要釘多少根封棺釘,幸好這裡不興這套,不然……
張梓欽將匕首反手握着,單手推了推厚重的蓋板,紋絲不動。心裡直暗罵,這許家真是闊綽,給下人的棺材都這麼考究,蓋板重的像石板一樣。
一旁的浣浣並沒有幫他的打算,他也沒徵求浣浣的意見,直接把匕首的刀身一點點插進了蓋板和棺材的縫隙裡,雙手握住刀柄,往上一擡,咯吱一聲,已經將蓋板一側擡起了一小道縫,右手手指摸着插進了縫裡,隨後左手也摸了進來,雙手抓着蓋板的邊沿,一用力直接在蓋板放在了一旁。
撬開那厚厚的棺蓋時,張梓欽轉頭看向浣浣,她張着嘴,一臉疑惑又夾雜着吃驚的神情,他以爲棺材內是什麼怪異的現象,有點不情願的瞥了一眼裡面,真想破口大罵,隨即也陷入了思索。
月光雖時不時的被飄過的雲給遮住,但還是隱隱約約能看得很清楚。是的,沒錯,那棺材裡除了那塊七星板之外什麼都沒有,連壽衣都沒有。
爲此,張梓欽還特地伸手在棺材裡面摸了個遍,除了手指肌膚感觸到棺木的質感外,唯一得出的結論:這是一副上好的楠木棺材,質地很好,而且根據七星板,應該是一副四角棺材。
張梓欽一屁股坐在了土堆上,一時半會想不出個假設來。浣浣也沒多思索,讓他快去開另一座墳墓。
張梓欽聽了浣浣的建議,迅速的把旁邊的墳墓也開了。可不出兩人所料,也是一個空棺材,沒有一點東西。頓時張梓欽心裡拔涼拔涼,兩具屍體到底去哪了,這到底是要鬧哪門子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