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韋領着朱圭進了卞鵬的住處,招呼着下人下去。周韋還是蠻欣賞朱圭的,第一眼便覺得是故人,朱圭看起來也是一表人才,倘若真有神藥王的手藝,那倒也真是一個人才。
只不過城裡飄着的謠言,朱家少爺的風流往事,倒也略有耳聞,年輕人麻,身體棒,精神足麼!
下人剛下去,文大人便趕到了。參拜過文大人後,此次隻身一人前來的朱圭讓兩位大人稍稍退讓幾步,一個人往牀前靠去。
此刻卞鵬安詳的躺在牀上,微閉的雙目,右臉的浮腫完全是重力擊打的後果,完全塌掉的鼻子,讓人看起來十分不舒服,總覺得彆扭。嘴巴微張,吐着氣。兩隻放在胸前的手都纏着紗布,即使繞了很多圈,卻也並不肥大,少了一塊的感覺。
最讓朱圭感到不可思議的是相比上次,卞鵬第一眼給人的感覺十分的怪,眉骨間的戾氣沖人,倘若不是面部中間陷了下去,必是一副兇人惡煞的模樣。
朱圭心裡也滲得慌,上次粗陋的診斷,斷定卞鵬是中了邪,陰氣過重,所配的藥材也盡是續命的,卞鵬十有八九是醒不過來的,可是此刻他的模樣,明顯是之前醒過來,而且有了一番大作爲,受了重傷後昏迷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朱圭側坐在牀沿,將紗布都取下,打算重新看一下傷口。
當然朱家算不上醫家,小毛小病還是懂很多的,他們的專長是解毒製毒,文不才請來朱家的人,自然心裡明白卞鵬的病可不是一般大夫能解決的,一方面也是仰慕朱家神藥王的名聲,另一方面也是上次診斷有了成效。
朱圭先是仔細的看了卞鵬的雙手,傷口都成撕裂狀,參差不齊;鼻骨都碎成渣了,上顎向內凹去,牙齒折斷了三顆;有點讓人無法信服的是,後腦勺的頭骨也變形了,像是被削去了一點,後腦變成平的了,俗話說的扁頭,依據雙眼突出,估計被重擊了後腦勺。
一般人,肯定早已嚥氣了,可是卞鵬胸前還是一伏一伏的,身體也如往常那樣,冰冷的讓人打寒顫。
朱圭小心翼翼的翻開眼皮,乍一看,看到了一閃而過的綠色,眨眼再仔細一瞧,內眼皮佈滿紅絲,卻泛白,瞳孔放的很大,幾乎擠滿了眼珠子,眼白少的可憐。
朱圭心裡明白,內眼皮的顏色以及眼白上的斑點,可以大致方向上斷定本人是否中毒。按道理來說,除了白色之外,其他都是中了不同程度的毒,而發黑卻有兩種情況。
古方子裡說發黑是劇毒的表現,但也可能是中了邪術,妖魔俯身的表現。顯然卞鵬並未有上面兩種情況,可是剛剛一閃而過的綠點真是自己看花了眼麼?
一切檢查之後,朱圭自己也沒頭緒,相對於上次,沒有中毒浮腫的外型以及變色的膚色,確實不是中毒的症狀,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兩位大人,按卞都尉的症狀,並非中毒,草民不才,讓小的給人治病,恐怕並非所長。”
文不才眼裡看的精明,知道朱圭那人有自己的主見,便開門見山的直說道:“朱公子對此有什麼見解呢?”
“見解倒提不上,草民認爲卞武都尉可能中邪了。”朱圭也是一個明白了,文大人是有意讓他說個不保底。
朱圭看到對面兩位大人臉上都波瀾不驚,果然這些事都不正常,而且自己第一眼看到周韋時,總感覺不對勁,“唔,錯不了,是中邪了。草民家族中曾研發出一種劇毒的迷魂散,俗名‘九魄兒’,算是**中的極品。只可惜早已失傳,根據家傳古典記載到:此藥無色無味,附在平時的薰香中即可,入鼻後,會讓人產生強烈的幻覺,極大的刺激人的器官,藥效持續長短依人而異。最最詭異的地方便是……”
朱圭瞥了一眼對面,嚥了一口口水,“便是即使人癱瘓或者死了之後,還能有行屍走肉般的舉動!”
這話直接說到點子上了,文不才直接陰下了臉,對視了有一會,才緩緩開口:“照朱公子這麼說,卞都尉是中了你家族的毒藥了?”
朱圭臉一笑,“大人,草民剛纔所說只不過是根據卞都尉的症狀所提出來的假設,當然,這個假設機率並不大,因此草民才斷言卞都尉是中邪了。”
“噢——那朱公子有什麼對策麼?”
“回大人,草民解毒倒能略施一二,這中邪實在是難以恭維。大人不妨請方士來施法驅邪。”
“既然朱公子也束手無策,那也不能爲難了朱公子,今日還有勞朱公子親臨了。”
文不才望着遠去的朱圭,又回首看了一眼靜靜躺在牀上的卞鵬,可能是角度不對或者是視線不好,總覺得卞鵬衝着自己淺淺的在笑,沒有鼻子笑起來應該很難看吧!
周韋將朱圭送至門口後,作揖拜別,相約待公事不再纏身時,再去酒樓喝上幾杯。
周韋回到屋裡,伴在文不才身旁,問道:“大人,要請回鬱大夫再來治療卞都尉麼?”
“不用了,近日他都未曾休息,再說卞鵬也不是他能治好的了。”
“大人,朱圭所說的中邪您又認爲如何呢?”
“恐怕錯不了。可能九魄兒並不是一種**。”
“大人,您的意思是說……”
“唔,恐怕是朱圭利用九魄兒來闡述卞鵬中邪後的所有一切不正常的舉動。這麼看來,朱家可不是什麼簡單的醫藥世家。等這一切塵埃落定後,我倒要好好調查朱家打着神藥的背後到底藏着什麼不見光的秘密。”
“那大人,今晚還是按照計劃的執行麼?”
“唔,這樣才能知道我的推測到底對不對。”文不才說完,又回首瞥了一眼卞鵬,沒有鼻子的臉看起來已經不是好不好看的問題了,完全是猙獰不猙獰!
城中東西走向是一條大道,通向東西城門,南北亦是。東大街南面有一條貫穿城南部的河流,呈之字型。城南面便是長江的一條支系。東大街的南面一座石橋下,是一家茶樓,頗有名氣。
此時三樓的一間雅閣裡,正對着坐着兩個人。
靠近窗口的那人,一襲白衣,光潔白皙的臉龐,濃密的大眉,五官精緻,有點懶散的眼神是一種不屑,分明的棱角更是透露出一股與生俱來的冷意。
對面坐的那人,絲毫也不遜色,相對於白衣人,沒了那冷冷的外表。長得高瘦,濃眉大眼,深邃的眼神,透着點暖光。
那白衣人坐着,右手便去取桌心放的茶杯,剛放定,對面那人也取茶杯放下。
兩人心知肚明,目不對視,白衣人已伸出兩指捏住了剛剛小二呈上來的那茶壺的握柄,對面那人也不示弱,已經用食指按住茶壺的頂蓋。兩人一爭扯,茶壺的握柄從根處斷裂,頂蓋也因爲食指過力,裂了開來,那壺茶水便灑了開來。
那白衣人一笑,擡頭看向對面那人,“承讓,承讓。”
白衣人心下明白剛纔雙指對一指也並未佔到分毫,對面那人不是省油的燈。那人也謙遜的笑道:“無涯前輩手無刀刃便取了家父的性命,此等非凡又怎是晚輩能企及的。”
“噢,令尊——”白衣人聽這麼一說,瞥了一眼對方,見那人確實有點眼熟,一陣思索。
“九年前,你們黑白雙煞血洗談家莊,前輩這總沒忘記吧!”那人還是談笑風生般波瀾不驚,說起滅族也格外的冷靜。
“噢,原來是談家莊的後人啊。”白衣人想起了什麼,擡起頭正眼瞧着對方,一聲冷笑,“怎麼?難道此次要來報滅族之仇?”
“不不,晚輩怎麼能恩將仇報呢?今日只是來喝茶,敘敘舊。”那人絲毫沒有僞裝的痕跡。
“噢,那又算是我‘救’了你一條命。”白衣人淺笑着,冷意卻絲毫不減。
對面那人已經覺察到正有一個人踏在樓階上,發出沉穩的腳步聲,離這間雅閣越來越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白衣人的夥伴。
此時坐在身前正對着自己的人,毫無疑問就是當年殺死自己父親的人,一對一的話,機會還是很大的。可是,加上正在接近的那人,一對二就不好說了。何況此次只是還了當年不趕盡殺絕的人情,族仇下次便可報。
那人站了起來,轉過走了兩步,停住,嘴角一彎:“下次可不是簡簡單單喝茶敘舊了。”
此時,門被嘩的打開,一人同樣一身白衣勝雪,擦肩而過,那臉簡直是雕刻出來般,完美無瑕,那眼神更是讓人生怕,如一柄出鞘的寒劍,充滿冷意,比坐着的白衣人要更冷酷好幾分。
讓人同樣注意萬分的是,剛進來的白衣人兩袖管垂下來幾乎到膝蓋,難道他就是江湖人稱的長袖鬼尹?
那人心裡一寒,也不滯留,走了出去。
後來的白衣人剛坐下,屁股還沒坐熱,窗口一閃又進來了一人,那人依舊一襲白衣,較之,眼神緩了許多,也沒測漏着一股寒意。
“哼——你遲早會害死自己的。”剛從窗口進來的白衣人坐在無涯左手側,冷笑道。
“你又是什麼時候化作‘懸樑公子’在窗外竊聽一二?”無涯居然沒發現在窗外有意無意偷聽的一幕,笑着反問道。
那白衣人卻並不理會無涯,扭過看了另一側的白衣人,“好久不見,小尹。”
“我和小尹兩人早在一月前便在此地相逢了。”吳牙見蕭颯剛纔絲毫沒理會自己的提問,趁這個機會還了回去。
“你倆還真是形影不離,雙出雙入。”蕭颯笑着暗諷,久別後的重逢也不得不多說幾句,調和一下氣氛。
“那是師傅的安排。”無涯一個冷眼相向,自己的確在數月前收到師傅的信,在這裡和冷尹匯合,提前開始行動。
“師傅此時又身在何處?這幾年師傅是越來越愛搞神秘了,難得一見,卻又是給人一個模糊輪廓的背影。唉——看來歲數大了,就喜歡搞神秘。”
無涯想到師傅就喋喋不休起來,言語間有點抱怨,卻更多的是奇怪。
“原來是歲數大了,就開始神秘啊!?”窗外一個低沉、雄渾的聲音飄來。
蕭颯和無涯都看向窗口,一人身穿黑色大袍,頭戴大兜帽遮住了臉面,俯視着窗外街上,正背對着他們三人。
“師——傅!”無涯壓低着聲音喊了一聲後,便識趣的噤了口,不敢再多說。
“街上人來人往,看來,又回到了這裡啊……”那人頓了頓,“外來人的來龍去脈,都給我調查清楚,還有在我吩咐你們之前,都把自己整利落了,別拖泥帶水……”
一眨眼的功夫,窗口的背影已經融在灰濛濛的暮色裡,最後一句未完的話語也飄落,散了開去,只留下三個白衣人圍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