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們!是你們做的對不對!”
“爲什麼!無能的是我!該死的是我!你們卻要殺害她!”
少年懷抱着已不具人形的屍體,斷裂的染血肋骨擱着衣服刺到他的手臂,曾經姣好的容顏已經糊成一團爛肉,刺激着他的面目愈發猙獰。
“兇手!你們都是兇手!我恨你們!我恨你們啊啊啊!”
他歇斯底里地大喊着,直至喉嚨乾澀、嘶啞,狼狽不堪的丑角,眼瞳上盡布血絲。
殺人的慾望,第一次在他的心底萌發。
——
荷心帝國八十九年,是帝國財政大臣荷冰遇害的一年。
那一天,他無意中看到了兩具死狀極其悽慘的屍體,又在宴席上吸入了一絲毒氣,身體因此變得極爲虛弱。
他當晚就做了一場噩夢,在夢中,那兩具無臉的屍體還在發出哀鳴,血紅色遍佈雙眼,驚醒時已渾身大汗。
從那以後,他的精神就時不時會有些恍惚,連靈力的修煉都受到了很大影響。
不久後,他的姓氏改“荷”爲“何”,跟着父母離開了帝國的都城,搬遷進了相對要小得多的凜玥城。
他以爲要在這裡住下來了,但沒多久,父親又去了荷葉城,要拜訪依東琳家族,他也跟着去了。
然而,這趟旅途十分不幸,在荷葉城中,他被捲入了一家麪粉鋪的爆炸之中。以他的年紀,就算只是處在爆炸的邊緣地帶,依然被炸得重傷昏迷。而爲了給他找醫師,父親只能帶着他匆匆離去。
直到多年以後,他聽父親回憶當年的事,才知道幸虧當初離去的早,否則只怕會與依東琳家族一同覆滅。
“爲什麼會這樣,那個麪粉鋪爲什麼會突然爆炸?”
“你不知道嗎,在狹小的空間裡粉塵達到一定的濃度,再加上足夠的火源,就會引發爆炸。”
這是他躺在病牀上時偶然聽到的對話,作爲直接受害者,他將之記在了心底。
何瑞歡,時年七歲。
……
五年之後,凜玥城。
城主府邸的後院中,少年正手持長劍,與一名靈化境的傭人交手。雖然少年竭盡全力地揮舞劍刃,不過他的對手完全遊刃有餘,甚至連步子都沒移一下。
何風逸與梵儀子在不遠處旁觀着這一場演習……或者說,玩鬧。
就是玩鬧,何瑞歡的動作在他們看來太過愚鈍,劍術更是不堪入目,如果是真正動手的話,傭人一下子就可以制服他吧。
“都是花拳繡腿呢。”梵儀子皺着眉,“爲什麼要讓他用劍,他很明顯不是這塊料。”
“這個死小子非要用劍,說什麼都不聽。哼,等他以後長教訓了,自己就會放棄的。”
何風逸的語氣很差,對於自家兒子的表現,他只覺得丟人。
當時給兒子挑選靈器時,問他爲什麼要選擇長劍,結果這小子的回答是“帥”,感覺特別帥。
要不是有他娘在,何風逸真就一巴掌抽過去了。
“還有他的修爲,靈元境後期,他都十二歲了吧,以他的天賦,不應該啊。”
“誰知道他是怎麼回事,等送進荷靈學院後,你可要幫我好好督促這小子。”
梵儀子點了點頭,他是學院這一年的招生負責人之一,這次也是在何風逸這位友人的要求下,來招收何瑞歡入學的,不過……
“你可想清楚了,我們學院可不是什麼好地方,你兒子十有八九會被打壓得翻不了身的。”
“沒有壓力就沒有動力,他這幾年修爲提升那麼慢,估計就是過於懶散了。”
何風逸越說臉色越陰沉,他厲喝一聲,叫停了正在對練的男孩和傭人。男孩立刻跑過來,看着父親那鍋底一樣的臉,他就意識到了不妙。
“歡兒,還記得這位梵伯嗎?”
何瑞歡看向父親身後的男人,臉上的表情一下就變得精彩了起來。
“桀桀,看來是還記得啊。”梵儀子陰惻惻地怪笑。
哪能不記得,這個大叔在何瑞歡小時候就經常嚇唬他,都給男孩留下心理陰影了。
“還不快問好?”
“梵……梵伯你好。”
梵儀子上前拍了拍何瑞歡的後背,用勁之大讓後者痛得齜牙。
“你爹呢,打算讓你進我們荷靈學院好好深造,正好你梵伯我又是這次招生的負責人,過兩天你就跟着我走,知道沒。”
“我好像聽爹說過……”
“你娘會給你收拾好入學的行李,你這兩天準備準備,就可以和你梵伯走了。”
“可是,我要去多久啊……”
何風逸愣了一下,看向梵儀子,目露詢問之色。
“學院沒有固定的進修時間,只要達到畢業的要求,就隨時可以離開。”
“那畢業的要求是?”
“靈通境。”
“啊?”何瑞歡驚叫,“那要多久啊?”
“不用怕,說是靈通境,但不一定真要有這修爲。只要你的實力夠,就算只有靈化境,也能得到學校認可順利畢業的。”
這話說的,怎麼跟越級挑戰很簡單一樣……何風逸揉了揉眉心,靈化境到靈通境是一次質變,梵儀子這話怎麼聽都是忽悠人。
倒是何瑞歡一臉天真,“原來是這樣啊,那我只要……唔……好像也要好幾年呢。”
“沒事沒事,你不是剛剛纔和靈化境的僕人打過嘛,你看一級之間的差距也沒那麼大,很簡單的,桀桀桀……”
“嗯!我會加油的!”
“好了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何風逸擺了擺手。
何瑞歡興沖沖地走了,梵儀子才收斂了怪笑,正色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兒子這麼傻,到時候在學院裡會很艱苦的。”
“不長點教訓,他就一直傻下去了。”何風逸冷哼道。
“隨便你吧,到時候你兒子出了什麼事可別怪我沒提醒。”
……
何瑞歡回到房間,發現母親雅蘭霞也在屋內。這個眼圈微紅的女人拍了拍,何瑞歡立即上前,坐在了她的面前。
“娘,剛剛爹跟我說,要跟梵伯去什麼荷靈學院,可能要好幾年才能回來。”
“嗯,你爹跟我說過了。歡兒,轉個身,娘給你剪個發。”
何瑞歡坐在板凳上,背對着母親,嘟囔道:“梵伯還是好可怕啊,娘,你說我進了那學院,會不會被他欺負啊。”
“哪有大人會欺負小孩子的。”雅蘭霞失笑,她拿着剪刀,熟練地修剪男孩的頭髮。
“唔……那就好,學院裡有很多人吧,肯定會有很多朋友,很熱鬧的。”
“是啊,會的。”
“啊!娘,怎麼又剪的這麼短啊。”
“你以後去學院,就只能讓那邊的師傅幫你剪了,乾脆現在剪短點呀。”
摸着涼颼颼的腦袋,何瑞歡小嘴撅起,還沒說什麼,雅蘭霞就摸着他的頭,把他的話都堵了回去。
“歡兒。”
“怎麼了?”
“進了學院之後,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嗯嗯,娘不用擔心的。”
“好,娘對你放心的很。”
母親似乎站了起來,何瑞歡回頭看去,她已經走到了衣櫃前,開始翻起衣物。
“娘給你把衣服都整理好,到時候再帶些吃的,就可以跟梵儀子去學院了。”
“哦……”
一門心思都在未來的學院生活上,何瑞歡完全沒有注意到,母親雅蘭霞的雙目有些溼潤,話語裡帶着憂慮的顫音。
只要能平安就好,不用多麼出色,只希望兒子不被那個地獄摧毀,我就知足了……
……
又過了兩天,何瑞歡纔跟着梵儀子,離開這生活了五年的凜玥城。
在分別的時候,他沒有見到母親,離別的問候僅限於父親那淡漠的目光。這讓何瑞歡很不高興,自己都要出遠門了,怎麼還這麼冷淡,但在這嚇人的梵伯面前又不敢造次。
“梵伯,我們就走路過去啊?這要趕多久的路啊?”
一路走出了城外,何瑞歡才意識到不對勁,要是坐馬車的話,在城裡就該去市場租了。
“不是走,是跑。”梵儀子瞥了他一眼,還不給男孩反應的時間,便是徑直往前方跑去。
何瑞歡目瞪口呆地呆立了數秒,才連忙跟了上去。還好他的行李都裝在儲物戒指裡,不然跑都不好跑。
梵儀子跑的不算快,正好是靈元境靈脩者可以跟得上的速度,但他能一直保持這個速度前行,不代表何瑞歡也可以。
“梵……梵伯,等……等一……下……”
累得實在跑不動了,何瑞歡停了下來,再也顧不上跟上梵儀子,手撐着雙膝,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這樣啊,原來你喜歡偷懶啊,桀桀,我也喜歡偷懶的小孩……”
一股不妙的感覺,何瑞歡驚懼地擡起頭,卻發現男人不在自己面前,然後他就感覺到,身後傳來某種類似“嘶嘶”的聲音。
“我的契約魔獸是地穴蟒,能夠捕食體型遠比它大的獵物。”
那“嘶嘶”的聲音越來越近了,何瑞歡全身顫抖着向後看去,看到的是一雙幽綠的小眼睛,以及立即張開的血盆大口。
“哇啊啊啊啊——”
很是不成樣子地大聲驚叫,何瑞歡雙腿一軟,一個踉蹌之後,馬上掉頭就跑。
“梵伯!我不敢了!放過我吧!”
“桀桀桀,這纔像個小夥子嘛。”梵儀子嘴角勾起,讓契約魔獸追着何瑞歡,自己慢悠悠地跟在後面。
以近乎恐嚇的方式催促,這是梵儀子常用的手段,這還算是輕的,在學院裡遇到不服從的學員,他甚至會採取更極端的方法。
而也就在他這般逼迫下,兩天之後,他們就到達了目的地,荷靈學院。
何瑞歡的噩夢,也就在這一天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