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容扶不住他,身體也隨之趔趄着半跪在了地上,看着躺在地上的他,脣邊還殘餘帶着一絲血色,映襯着他蒼白猶如鬼魅的臉龐,不由讓人心驚。
她到底是該救,還是不該救?
席容猶豫了好一會兒,上次的教訓,她並非沒有放在心上。
只是,這一次。。。。。。
至少她知道救的人是誰,更何況他非比尋常的身份,如果不救,如果他就這麼死去,那麼天下是否會大亂?
“公子,你快醒醒!”她拍拍他的臉頰,卻沒有一點反應。
看着地上昏厥無聲的人,席容左右看了看,思索了一翻之後,隨即將雙臂攬上他的肩膀,將他上身扶起,然後移身到他後面,使力將他拖進了一旁的暗巷裡。
確定他一時半刻不會被人發現,這才走出了小巷,拿出隨身攜帶的一條帕子,還有一個精緻的胭脂盒子,藉着依稀的光芒,用手指蘸着胭脂在手帕上交代了皇帝身處何地的求救信。
她想,只要將這條帕子送到那個印月山莊,那麼她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吧!
印月山莊十分顯赫,奢華的匾額很是顯眼,席容很快便尋到了,拿下頭上一根珠釵,顧不得長髮隨之滑下,將帕子穿進珠釵中,將之射向了山莊的樑柱。
隨即閃身躲進了樹後,聽着那邊莊內驚動的人聲,席容放心地笑笑,這下應該沒事了吧?
轉身欲走之時,只見一人飛快地從她頭上掠過,飛身而下,下瞬便站立在她跟前,攔住她的去路:“姑娘,請留步。”
席容一頓,不禁有些自嘲:“消息我已經送到了,你快去救人吧!”還是自己想的太簡單了。
那人沉聲道:“我已經派人去了,只是姑娘你暫時還不能走。”嚴謹的神情,蓄勢警戒的姿勢充分表達了他的意圖。
“。。。。。。如果我非要離開呢?”席容蹙眉道,繞了一圈,就是不想捲入未知的漩渦中,可是現在,好像脫身已難。
“那就不要怪再下失禮了!”那人銳眸一眯,危險的光芒迸現,出手凌厲,迅疾無形。
席容一頓,心中大呼不好。黑暗襲來,最後一個意識便是覺得這個男人還真是雷厲風行,絲毫不浪費時間去爭執!
。。。。。。
再次醒來,映入眼簾的是輕紗羅帳輕揚,紅黃相間的流蘇低垂,陌生的顏色讓席容猛地清醒了過來,坐直身體,下意識地去檢視自己身上的衣服,看到衣衫完好整齊,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這時,只見一個丫環上來有禮道:“姑娘,你可醒了?”
席容微微一頓,點點頭,就要起身。姑娘這個稱呼離她很久了,現在聽起來,恍如在做夢一般:“這是哪裡?”
小丫環回道:“回小姐的話,這裡是印月山莊,奴婢扶你下牀。”
“呃,不用,我自己來就好。。。。。。”看着她如此畢恭畢敬的模樣,席容心中有些踟躕:“你們主子。。。。。。我想。。。。。。”她也不知道這山莊主人究竟是何人,是皇帝?還是昨晚遇到的那個男人?
丫環笑笑道:“主子吩咐了,姑娘是貴客,讓奴婢不可怠慢。”
席容看着她淡淡的笑容,心中的不安也稍稍放下:“那。。。。。。他怎麼樣了?”想來昨晚那男人強留下她是爲了以防萬一吧?那一旦確定了皇帝沒有大礙,是否就會馬上放自己離開了呢?
“誰?”那丫環一頓,隨即意識到她問的人是誰,臉上的笑意馬上變得溫柔靦腆了起來,“你是說華公子呀!”
“呃。。。。。。”席容一頓,華,好熟悉的字眼,自己男扮女裝時叫席華,不就是自己的化名嗎?隨即搖搖頭,告訴自己不要想了,因爲想太多了。
丫環繼續道,一臉的感激:“多虧了姑娘送信,不然華公子安危堪憂呢!華公子他應該現在正在休息。。。。。。”
“哦,那。。。。。。”席容腦中思緒轉動:“我可以見一見那個人嗎?就是昨晚將我帶回來的那個男人。”應該是他帶她回來的纔是!
“啊?”丫環一愣,隨即搖搖頭:“主子此刻不在山莊裡。”
“是嘛。。。。。。”席容一頓:“那我也該告辭了。”
“這。。。。。。”丫環看她堅決要離開的樣子,不禁有些爲難。
就在這時,一個溫冷的聲音驀地插了時來:“你就那麼想要離開?”
席容和丫環一愣,同時轉身望向門口,只見皇帝龍昊天一改往日的威嚴風流,此刻則是一身白衫清逸,清俊的面容還殘餘着幾分蒼白,他一手握拳放在脣邊,輕咳了一聲。
丫環福身有禮道:“公子。”
“你先下去吧。”龍昊天並不看她,聲音清清淡淡的,搖搖手。
“是。”丫環再躬身,退下。
房內頓時只剩下兩人。
席容深深吸了一口氣,微微福身有禮道:“華公子。”還是假裝到底吧。
聞言,龍昊天挑眉,勾起的脣角含着一絲嘲諷:“怎麼?才幾日,你就不認識我了?”
席容一愣,迎上他清幽的眸子。今日的他真的有些不同,少了往日的深沉凜冽,同時也多了些以往沒有的清怡平緩,如此一來,卻絲毫沒有減輕給她的壓力,反而有種詭譎壓抑漸漸地浸染滲透開。。。。。。
前後落差太大,讓她心生不安,特別此刻他的眼神,清遠孤傲,卻又好似能夠將一切看穿般。
倏地身體一僵,他眸子裡的戲謔瞭然讓她心中一驚,頓時覺醒,原來他早就認出了她。
可是,他是怎麼知道的?席容想了想,這也簡單,畢竟嚴律是他身邊的人。
心情驀地變得有些緊張,但也只是一瞬,既然事情已是如此,那就順其自然吧!不禁苦笑了一下:“原來公子早就認出我。。。。。。”
聲音存戛然而止,因爲仰首,才驀地發現他的臉面此刻居然近在咫尺,彼此呼吸可聞,不禁一嚇,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可是下一瞬,只覺得腰身一緊,一隻臂膀已經用力地帶回了她的身體。
她的身軀因爲腰間的壓力而不得不緊緊地貼着他的,熨燙的溫度讓她身體微微發顫,那種由心底發出的驚慌失措。
龍昊天眯着眼睛看着懷中的人,鼻尖依稀縈繞着淡淡的清閒味道,與往昔身邊的女人的濃重胭脂水粉味道截然不同,好似一種安寧薰香,取自山野空雨後怡人芬芳,淡淡的,卻能沁人心脾,平和人的心境。
眼底的光芒一閃而逝,所有的波瀾起伏轉瞬沉澱,眸光也漸漸地趨於平各,再也看不出一絲異樣,只是勾起的脣角還帶着若有似無的嘲謔:“你好像從一開始就很怕我,而且還處處躲着我?這是因爲怕我這個人,還是因爲我的身份?”
兩人的身軀靠得太近,那種曖昧張狂的張力讓她有些呼吸困難,可還是強自鎮定,淡定一笑道:“華公的身份尊貴,怎麼是小民這等平民百姓所能高攀得起!”但是,她更怕的是他的身份所帶來的麻煩吧!她只想平平淡淡地生活,那種處處漩渦,時時防備着被捲進去的勾心鬥角生活不適合她!更何況他的身邊還有一個嚴律。。。。。。
聞言,龍昊天脣角一扯,眸子的閃過一絲陰鷙,夾雜着一絲不屑:“那就忘了我的身份,反正也不過只是一個傀儡娃娃罷了!這一點,你很清楚,不是嗎?”自嘲、陰霾涌現,卻是波瀾不驚的語調,不禁讓人心頭髮毛。
席容一頓,他又爲何要跟自己說這番話?不禁仰首探究地去看他若有所思的臉龐,卻在一瞬間失了反應。
他的口氣,有絲怨責,有些自嘲,更多的是積壓多年的深沉情緒。。。。。。
他這是在向她*心扉?可是他越這樣,席容就越覺得恐慌,心底一下萌生了帶着爬上脊背的寒冷不安,馬上躲得遠遠地的*!這些,她都承受不來,而且,根本不該由她來承受!“既然華公子安然,那麼我也該拜別了。。。。。。”微微掙扎着身體提醒他放手,卻惹來更用力的鉗制:“你。。。。。。”
“如果我不讓你離開呢?”龍昊天定定地看着她,目光灼烈。
席容一頓,他的視線越是焦灼燙人,她的心越發生寒:“小民的離開並不會給你帶來困擾。”今日的他確實太過反常,亦或許這纔是真正的他?不!她微微搖搖頭,這不會是真正的他!那麼他那麼待自己,又是出於什麼目的?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可以讓他利用的!
身軀微微一滯,心裡驀地想起來了龍浩,是因爲他而讓皇帝刻意對自己好嗎?那麼皇帝的心中又是在盤算着什麼?混亂的腦子理不清頭緒。
“在想什麼?”龍昊天輕嗤一聲,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讓她沒有退路地與自己對視:“爲什麼你能夠那麼坦然地面對龍浩,卻與我這般刻意疏離?我和他有區別嗎?或許。。。。。。”他的語氣更加嘲謔:“或許我還不好他!”朝堂上如此,世人眼中的他也是如此的形象吧!思及此,心中怨惱暗生。
席容愣愣:“華公子多慮了!小民對你和小王爺都是極其尊重的!不敢有一絲逾矩。”忽然發現,他們堂兄弟兩人眉宇間的英氣十分地相似,是血緣的緣故嗎?甚至連深沉之時,給人的那份壓抑都是那麼得雷同。
只是看他今日毫不掩飾的怨惱,席容知道他對皇位果然是在乎的,那麼他對龍浩的感情?又可否是真的?如果只是利用。。。。。。
想起之前龍浩身上的毒,那是積沉多年的毒液,會是他暗中下的毒嗎?
無暇多想,此刻讓她迷惑的還是他對她的態度,爲何忽然之間要對自己如此毫無保留?她當然不會自戀地以爲皇帝對自己是一見鍾情,及至固執地非要留下她,只求得一絲慰藉。
“你一定很好奇我爲什麼不放你離開,對不對?”龍昊天的眸子變得幽遠,微微的波瀾讓人看不透他此刻心中彪形大漢在盤算着什麼。話語頓了頓,他忽然幽幽說道:“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席容一嚇,壓下心頭的百轉千回,隨即苦笑着搖了搖頭:“我不相信。這個世界沒有原因的愛,也沒有理所當然的恨。”
她說着,龍昊天忽然大笑了起來,那笑聲猖狂異常,好似聽到了什麼樂不可支的笑話一般,瞬時讓她不知所措了起來。
許久,笑聲才收斂了起來,只見龍昊天眸中泛着的光彩沒有退去,幾分認真涌現,卻又說不出來的柔膩溫情:“你這個小騙子。”
嗔怒中帶點寵溺的聲音輕飄飄的,有些讓她聽不真切,只覺得全身的允皮疙瘩一下子泛了起來,席容心中一慌,不禁後退了一步。
這時候 ,龍昊天順手一放,她往後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心中有氣惱,席容仰首看他,只見他正居高臨下地睨着自己,眼底還帶着幾分譏諷的笑意。
龍昊天看着她眼底不敢發作的惱怒,彎起的脣角弧度微微加深,隨即伸手去扶她。
席容看着他修長素潔的手掌,好似看到什麼毒蛇猛獸一般,微微一頓後,自己起身站起,不着痕跡地後退了一步,看着他的眼神帶了幾分戒備。
“以前的我可以不去計較,但是以後你不要再騙朕了!不妨告訴你,你的一切,朕都明瞭。”措辭由“我”變成了“朕”,他的聲音很認真,前所未有的認真,眼底有絲涼意。
席容心中一凜,看到他眸中那抹的淡然的冷意:“你。。。。。。你是怎麼會知道?”原來事事都在他控制以內,他其實並不像傳聞的那般懦弱無用吧!虎獸出於匣,待到爆發的一天,或許就是天旋地轉的改變吧!
心中亂極,這一切本不關她的事情,可是爲什麼非要牽扯進她。。。。。。
龍昊天看着她驚慌不定的臉色,於是上前了一步,脣角還是淡淡的弧度:“你好好在這裡住下。”會有人來接她吧?思及此,他脣邊的弧度又加深了。
“我。。。。。。”明天不可能,但是她還是想要離開,“我該回家去了。”
龍昊天揚起一抹笑:“你覺得你今天聽了朕這番話,朕還會放你離開嗎?”
“我什麼都沒聽到!”席容搖頭,這根本就是一場噩夢!而且還只是個開始!
龍昊天笑容瞬間一僵,神色森冷至極:“連你也不把朕說的話放在心上?”沉沉的聲音帶着無限的壓迫感。
“我。。。。。。”席容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僵停在他深不可測的目光中,只是心中的不安不斷地加萬里,爲何總覺得自今日起,一再躲避的漩渦,已經卷帶着她的人,越陷越深,再也難以脫身。。。。。。
看着她迷茫中帶着一絲惶惑,龍昊天又托起她的下巴道:“乖乖的,留在這裡便好,與你無害。”然後放開她,轉身出了房門。
愣愣地看着他遠去的身影,席容腦中只有一個想法:或許那時候自己根本就不該救他。
。。。。。。
龍昊天走回房中,丫環迎了上來:“公子,你的傷還未愈,大夫交代需要臥牀靜養,你怎麼。。。。。。”
他睇了她一眼:“你先下去吧。”
“可是公子,你的藥。。。。。。”丫環看着桌上的藥碗,趕緊去端了起來。
龍昊天接過藥碗,一飲而盡,只覺得*一片苦澀,吼間胃中也是苦澀難耐,不禁蹙眉。
丫環察言觀色,眼明手快接過藥碗放在桌上,再拿起桌上另外一個玉碗:“公子,蜂蜜水。。。。。。”
龍昊天搖搖頭:“你下去吧。”
“是。”丫環將碗筷收拾好,體貼地先將蜂蜜水留了下來,躬身退下。
龍昊天聽到房門吱呀一聲關上,平靜的眸了一下子深沉了起來,一手摸索着胸口,隨即伸進衣襟,拿出一條浸染胭脂的帕子,還有一根簡單雅緻的珠釵,那是她的東西。
看着手中之物,潔白的手帕顯然可見粉潤的胭脂顏色,提着帕子的一角展開,清秀卻微微凌亂的字跡清晰可見。
龍昊天脣瓣勾了勾,隨即不屑地將它們丟了桌上,眸子裡的深思更加沉鷙。
對於女人,他向來只是玩樂嬉弄,但是對於有利用價值的女人。。。。。。女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他能夠掌控這個女人來利用她身後的男人。。。。。。
龍昊天眸中閃過一絲精光,下一刻,胸口傳來一陣痛楚,只覺得胃中苦澀的藥汁也泛了泛,嘴巴里難受了起來。
目光下意識地遊移到那碗蜂蜜水上,拿起茶盞,微微啜了一口,真的很甜,可是。。。。。。
現在的他根本就沒有享受甜果的權力,多年的隱忍部署,積壓心底的黑暗忍耐,又豈是一杯苦藥的苦澀?!
端着茶盞的手微微一傾,蜂蜜水滴滴答答地淋到了地上。
看着一地的溼漉,耳邊傳來滴滴答答的聲響,他的眸子更加沉冷了起來。他纔是天子,唯我獨尊的皇帝!又怎麼能夠終身臣服在他人之下,怯怯不能翻身!終有一天,他會拿回屬於他的一切!那時候,纔是他舒展揚眉的時候!
思緒奔騰,此刻一點都感覺不到身體裡傷痛,還有嘴裡的那抹苦澀。一切終會得嘗!
。。。。。。
印月山莊,聽雨樓上。
十聲漸瀝,略帶輕寒,雨打芭蕉,簌簌微風,叮咚鈴音,甚是清越。
龍昊天立於摟上憑欄處,看着盡收眼底的雨夜光景,一手散漫地敲打着欄杆,有一搭沒一搭的聲音在寂靜夜裡顯得特別清晰。
微彎的脣角,眼底含着隱隱雀躍的等待。他,應該快來了吧?今晚,一定非常有趣。。。。。。
他太久沒有如此興奮過了,眸中光彩更是熠熠。
時間涓滴在指尖的敲擊聲中流逝,雨絲稠密,在夜色微光的映襯下,絲絲晶瑩,嫩綠的樹葉更顯得蒼翠欲滴,氤氳的雨霧婆娑了一院的優雅美景,給夜色蒙上了一層潛藏的詭譎。
細看之下,寧和靜謐之後隱約閃爍着幾抹銳利鋒芒,森寒之中,殺機隱現。
夜色益加濃厚。
終於,一個黑影躍上了牆頭,微微的光芒下,可以看到他臉上帶着黑色面具,只是他一身坦然,站立在牆頭四下觀望。
終於,來了。
龍昊天目光炯然,脣邊的弧度加深。今晚,他就是一個考官,希望那個考生不要讓他失望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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