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潘妙妍醒來，面色如初，該幹什麼還幹什麼，竟完完全全沒事人一樣。
可苦了冷然。
他其實很想把她這兩天昭顯的詭秘說出口來，可幾次話到嘴邊終於還是忍了。
隨後，他無意間又瞥見靜如止水的灰濛濛天空下，暗紅色的落地簾居然無風簌簌，更把話悄悄埋了起來。
無疑，這兩人世界的冷戰又拉開了序幕。
潘妙妍始終拉長了臉，將就自己心血來潮糊弄的早餐，一副天塌下來倒也視死如歸的樣子，然後仍舊不理不睬地倉促上班。
冷然也開始悶聲悶氣地着手準備回報社，平常一點一滴沉積下來的工作始終是他心頭揮之不去的夢魘。
若不是遭遇死亡，估計這會兒他早就已經打開了電腦，邊啃饅頭、麪包以及淺嘗女人糊弄的果汁、豆漿之類的早點，處理一些手頭上急待處理的事情。
在家也要也能辦公，顯然不是編輯這個職業所特有的。
可他終究還是聚不起神來。
直等潘妙妍“砰”的一聲走後，這才猶豫不決地啓動主機。
冷然連上網後，卻並不急於工作上的事情，而是極盡其能地搜索了一系列有關桃面、桃花、屍體、屍腐的資料，結果卻徒勞無功，一點有參考價值的東西都沒有。
他意興索然的時候，忍不住又想去找回那個聊了將近有一整年的網友“心怡”。
據說姓楊，真實名字去“心”單字“怡”，但到底是不是真的呢？鬼才知道！
冷然糾結起來，不斷左右腦互搏。
要死了！
楊怡——這個素未謀面小丫頭，居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惹出了他的斬不斷理還亂的絲絲縷縷。
冷然終於點開了她在一個羣裡的灰暗頭像：“你這個人，真是太壞了，而且心狠……”
他敲出這些字的時候，心裡頭都還在猶自掙扎，這樣做算不算是一種妥協？
灰暗頭像跟着就亮了，然後很平靜的回覆：“哦，在呀……怎麼了？”
汗，她是真傻還是癡呆？
上次那麼絕情的斷交言語，她竟沒事人一樣。
這女人的心真是海底針，真他奶奶的一點兒也沒錯。
冷然憤憤地又回敲了過去：“怎麼了？虧你說得出……都這麼長時間了，居然說分就分，你……你竟一點兒也沒有放在心上。”
“我，我能怎麼辦呢？都是你決定的……”
“……”
“我只好一個人偷偷地想你啦，這，你就沒有辦法決定了哈。”
“唉……算，不扯這些，倒是……最近我碰到很糟糕的事了。”
“怎麼啦？很要緊嗎？”
“嗯……我懷疑家裡不乾淨……”
也就在這時，冷然的手指突然定格在鍵盤上，分明有種不屬於正常時空裡的聲音，“嗡”的一聲就把他的心顫到了喉管中。
好久好久。
冷然都不敢回頭瞥上一眼，而身後恰恰卻是最致命的地方。
他焦頭爛額地弓身警惕，一面方纔意識到對面發了信息。
“不乾淨？她難道不搞衛生的嗎？”
“汗……不是，我是說家裡有髒東西……”
他終於還是抵禦不住，倉皇地回頭張望，卻什麼也沒有。
“哦，鬼嗎？”
“嗯……”
“瞎說，你一定想多了。”
“不是……真的不是，你是知道的……半年前我就跟你提起過，我現在住的地方叫隱龍居，原來是個墳場。”
“哦，都多少年的事了？解放前還是解放後哈，就算八十年代還是，也沒有什麼的。你想想看，家家戶戶下面哪裡沒有死過人？嘻嘻……幾千年下來。”
什麼狗屁歪理。
冷然多少妥了點兒心，就繼續聊下去。
“但……真的不一樣，我這房子是市裡最早的小高層，買得比別人便宜得很多，而且……連原來的房主都沒有見到過。”
“哦，但你後來不是又說？那個中介公司的……屠美丹吧？絕對不會騙你。”
“是嗎？我有說過麼？”
“說過，不記得啦？我當時還說，你的判斷是對的，絕對不會錯，因爲……憑女人直覺，我也能夠知道，她，她也很喜歡你，是吧？”
“亂說……”
“你是那種任何女人見了都要喜歡的男人，所以，一開始我就沒有多大把握，我，我不確定，你會不會真的喜歡我。”
“……”
對面的話太讓人無言以對，還要時不時地擔心大後方。
冷然熬得太辛苦，索性沒說再見就和楊怡斷了線。
他還是決定了不能再和她有任何瓜葛，否則越陷越深，悄悄地便會把自己賠進去。
然後，他在自己一百多平米的空間裡踱來踱去，疑神疑鬼。
終於又做出了另外一個非常重要的決定，那就是要約屠美丹出來好好地聊一聊。
可是，他卻一直沒有打通她的電話，只得先回報社了。
偏偏就有這麼巧，冷然在出門的時候，竟又撞到了昨晚送他去殯儀館的老實車伕。
剛好一塊走。
冷然順便問：“你最近有沒有和屠美丹聯繫過？”
“屠美丹？”
趙普說，“就是那個房產中介公司的經紀人嗎？”
沒有理由沒印象。
冷然徑直朝前走，一面豎了耳朵等他繼續說。
“沒有，好好地聯繫她幹嘛？”
趙普歪過正正經經的大腦門，又說，“房子的事嗎？所有的手續都弄得很清楚，再麻煩人家就真的不好意思了。這要是回頭跟你嚼起舌頭，講我婆婆媽媽的，那多不好。”
“你還真就是婆婆媽媽的……”
冷然皺了皺眉說，“你那房子……大概也有住半年了，沒怎麼樣吧？”
趙普怔了怔說：“什麼怎麼樣？”
冷然苦笑：“就是有沒有碰到不乾淨的東西？”
“你車子燒了，估計也把腦袋給燒壞了，一天到晚胡思亂想，哪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真要那樣，我還敢去做法醫？沒日沒夜面對死人？要命過的。”
“奶奶的，我也是一片好心好意……而且，這裡原來是墳場，所以叫隱龍居，當初就勸你不要買，不要臭熱鬧，你又不差錢，偏偏不聽我的老人言，到時候有你苦頭吃，可別怪做兄弟的沒有事先提醒你。”
“什麼話？人家英國人選住的地方都要擠到墳場周圍去，說是最靠近天堂的地方……都供不應求的。還真虧了你在這裡落了戶，我才沾了光，感激你都來不及呢。”
冷然看他就像一頭怪獸，無奈地搖搖頭說：“咱們家沒有上帝保佑，指不定能不能上天堂？你還是多想想昨晚上那具屍體到底是怎麼回事吧，不要真是撞鬼了？”
趙普嘆息：“你一天到晚鬼呀鬼的，心驚肉跳，就跟那些無知無識的農夫村婦一個模樣了。”
“農夫村婦咋嘀了？人家西藏，大字不識幾個的牧民照樣能說出幾百萬字的經書，這冥冥中，要是不存在超人力的神鬼，你又能作何解釋呢？”
趙普拍拍他的肩說：“得……那就反過來說，你是書讀得太多，知道得越多，一碰上沒頭沒腦的事你就越容易走極端，就像某些科學家一樣，到了晚年不保，好了吧？”
“你諷刺我？唉……反正是最近有些黴吧。那個夏容……盛靖櫻……腐屍的事情你再問問，看看有沒有人知道，比如那個陰陽先生，老喬頭，是吧？這邊，我也再找找……”
“還找個屁，他孃的，全世界就數你這小子最多情？”
……
兩人一路扯閒天，不知不覺到了地下車庫。
畢竟時間不算早了，趙普飛快地打開車門鑽了進去。
卻見冷然半天還沒反應過來，忍不住罵他：“你這臭小子，還磨蹭個啥？不用上班了？我看吶，你還是讓你家那位，趕緊帶你到醫院裡去檢查檢查，看看你……這臉色，真他媽的難看。”
“她？算了吧，你難道還不清楚我們……貌合神離……”
冷然懶洋洋地終於躺進來，這便又說漏了嘴，“不過這樣也好，已婚也享受到了你的待遇。”
“什麼話？人家小潘對你挺好，你小子，吃着碗裡的還想鍋裡……當然整不好，還是多用點心搞好家庭生活吧。”
趙普用力地推了他一把，發動引擎說，“對了，有空你把那個屠美丹約出來，大家吃個飯什麼的，好好謝一下人家。要不是有她幫忙，咱哥倆什麼時候才能又湊到一塊？”
聽這話！
冷然忽然記起最早聊上屠美丹的時候，趙普說話有些婆媽，難道他終於開竅，動了凡心？
他不禁揶揄趙普：“呀……終於不想打光棍了？草，你想約人家自己約，又不是沒有人家電話，帶上我這個電燈泡幹嘛。哈哈……就怕……你這個爛人有賊心沒賊膽。”
“你這臭小子就喜歡往歪處想，鬼扯。”
趙普嘆息說，“不過……話說回來，那個……那個屠美丹吧，沒你在，我還真怕她……吃了我。”
“再說吧……先送我……報社……”
冷然想到什麼似的，失笑起來。
他笑到一半卻戛然而止，隨即就繃緊了臉。
“還真不知道，是不是要謝她？說不準吶，咱倆都被她給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