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狀況搞的我們措手不及,誰能想到這個生命垂危,奄奄一息,馬上就要斷氣的傢伙,竟然能如此迅速的做出防禦狀態,就跟迴光返照了一樣,毫不誇張的說,只要勾着弓弦的食指鬆開,這支幽幽的利箭便能瞬間刺穿冰妃的腦袋。
所以在這一刻,我們全都不敢動了,包括冰妃自己。她手中還拿着那塊沾了酒精的白毛巾,當然,現在已經染紅了。
其實我真的想不通,對方爲什麼要這麼做,是他發出的求救聲音,我和小賤才把拖了近來,不然的話,早特麼一匕首捅死了。
現在可倒好,這傢伙恩將仇報,翻臉不認人。
可是沒辦法,這麼狹小的空間中,大家都擠在一起,想散開都不可能。哪怕是我想搞點偷襲什麼的,也都無法實施。
也就是趁着這個當口,我開始仔細觀察這個人。這個血人。
他現在赤裸着上身,皮膚上,傷口堆壘,血肉模糊,被血污覆蓋的面孔猙獰扭曲,尤其是那雙眼睛,其中蘊滿了滄桑,好似經歷了無數往事,自然而然的就流出了堅毅,果敢,剽悍的氣質,一股獵獵的草莽之氣就散發出來。
而他的頭髮很長,蓬鬆,飄逸,就跟離子燙一樣,只不過現在都打了綹,黏在頭皮和臉上,看上去非常狼狽。
不過看了一會兒,我心裡就生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貌似我見過這個人。他奶奶的,真的很面熟啊。
男子半跪在牀上,弓身滿月,箭矢筆直,整個人寧靜的如同一座雕塑,充滿了果敢與狠辣。但這麼久了,他並沒有發難,以至於身上的傷口,繼續汩汩冒血,他的喘息聲出來了,冷汗也出來了,估計堅持不了多久了。
這時候蕭大瞎子發出了一聲驚呼:“大兄弟,是你?!”
一聲大兄弟,男子把複雜的眼神從冰妃的臉上挪開,看向了蕭大瞎子,眼中先是疑惑,隨後便爆發出了精光。
他艱難的開口:“老闆,是你?!”
一句話說完,他渾身的力氣頓時消散,弓箭離手衰落地面,整個人就暈倒在了牀上。
我忙看蕭大瞎子:“瞎子,咋回事兒,他是你的夥計?”
不是夥計,也不可能叫你老闆啊。
蕭大瞎子疾聲道:“什麼夥計呀,這個人當初來我的鋪子買過紙人紙馬,就是請紙拜山,準備回東北老家的獵人。咋滴,那天喝迷糊了,忘記了?”
他這麼一說,我算是全想起來了。沒錯,就是這個人,張的跟天龍八部裡的喬峰一樣。
小賤也咋咋呼呼的說:“唉呀媽呀,咋會是他呢,掐着日子算,他早就應該回東北了,咋跟咱們趕在一趟列車了。這不科學啊。”
站在一旁的冰妃,詫異的看着我們,她沒想到,我們三個會認識這個男子。
她明顯的鬆了一口氣,說:“這個人流了這麼多鮮血,還能有這樣的爆發力,說明他身體極其強健,並且行動敏銳,出手凌厲,是個很危險的人物,你們剛纔也說了,他是個獵人,警覺性恐怕高出常人數倍,可是依舊被傷成了這樣,我看,他身上隱藏了很多事情。”
冰妃的語氣依舊冰冷蕭條,不摻雜任何感情,但我能聽出來,她有溫怒,其實也不能怪她,誰被利箭比劃着,心裡也來氣呀。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思考這些,而是得弄明白這個人的來歷,他的敵人是誰。好傢伙從火車外面爬進來的,還這麼着急,搞不好他的敵人就在追殺他。
現在放到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這不是給自己招是非麼?
我搓着下巴尋思着,有些捉摸不透了,畢竟咱身上也帶着任務呢,不想節外生枝。一個乞丐鬼都沒整明白,再來一波殺人不眨眼的兇徒,咱這日子就別過了。
豈料蕭大瞎子疾聲道:“冰妃姑娘,老夫懇求你救救他。這個人應該不是壞人,咱們不能眼看着他死吧?”
蕭大瞎子知道冰妃心裡不痛快,不會再輕易出手救人了,所以他只有求她。
誰知冰妃連個倍兒都沒打,說道:“擺正他的身體,我們繼續。不管他是誰,只要不死,一切都能揭曉!”
連她都這麼說了,我們幾個更是沒意見,趕緊把這個人的身子擺正。我趁機還問:“我說瞎子,這個人姓字名誰啊,看起來,你倆做了一回買賣,關係整的還聽融洽。”
蕭大瞎子咧咧嘴:“融洽啥啊,這主兒出手大方,不還價,看着敞亮。誰能想到這大晚上的他會扒火車?”
小賤走到窗戶近前,探頭縮腦的向外觀看,而外面除了飛快後退的夜幕,以及冰冷如刀的勁風,連個鬼影都不存在。
“奶奶的,火車速度這麼快,這小子怎麼扒上來的,鐵道游擊隊呀這是。”小賤驚歎起來。
此刻,冰妃已經開始處理這個人的傷勢,不斷下針,控制出血量,以她的技術,對待這些皮裡肉外的小傷自然不在話下。
不多時,這個人的傷口就被包紮好了,蕭大瞎子還特意的去檢查了一下,這個人下半身有沒有傷勢,還好,並沒有口子,拉開一條棉被,就蓋住了他。
我把一個大登山包放在了窗臺上,擋住了窗戶上的大窟窿,畢竟玻璃沒了,總吹也夜風,誰也受不了。
“他什麼時候能醒過來?”蕭大瞎子問冰妃。
冰妃道:“失血過多,想要甦醒,恐怕得看他個人的身體素質了,不過我已經給他敷了藥,傷口不會出問題。”
蕭大瞎子點點頭,嘆息一聲,坐在了牀沿上:“你說這趟列車真特孃的怪啊,剛上來就碰見鬼,這隻鬼還催促姓陳的小子快走,並且還寫下了‘無仙’二字,沒等搞明白怎麼回事呢,從窗戶外面就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亂了,全他孃的亂了。”
我也沉靜了,死死的盯着牀上男子的臉,他的臉已經被清洗乾淨,劍眉挑着,面容剛毅。只是眼角的皺紋緊了一些。這個人得三十多的年紀了,身子骨結識,彎弓射箭的勁頭,也盡顯了老獵人的風采。
我正琢磨呢,就聽見房門外面出現了腳步聲,我一下站起來了,心裡講話,不會是袁冰池那姑娘又回來了吧?
奶奶的,進入臥鋪車廂本來就是投機取巧,總是這麼折騰,乘警即便發現不了,也得被乘客舉報咯!
不行,我得出去看看情況。
我藉着門縫一看,原來是兩個上廁所的乘客,但人家哥倆不斷嘀咕,好像在說,這個臥鋪車廂不是不叫住人麼,怎麼總是有人來來回回的跑。
聽到這話,我心裡上了火,暗地裡一咬牙,這事兒得速戰速決了,必須叫這個人趕緊好起來,弄明白一切,至於那個乞丐鬼,只能等以後了,反正它特麼也跑了。
我果斷的回去,暗中將上清珠拿了出來,趁着檢查傷口的時候,放進了繃帶裡面。由於蓋着蓋子,誰都沒發現。我不想把上清珠曝光,畢竟這是最後的王牌了。
小賤看着這個人逐漸蒼白的面孔,咧着嘴說:“我說瞎子,你幫着尋思尋思,他一個老林子裡的獵人,會惹上什麼仇家呢,看着情形,是要整死他啊。”
蕭大瞎子臉色很沉,搖搖頭:“這事兒啊,誰都猜不透,還得等他甦醒了再說。”
“這身上這麼多口子,啥時候能醒啊?!”
話音剛落,就聽這個人的喉嚨裡發出了痛苦的嘶吼,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睛。我一直都注意着這個事兒呢,他能這麼快醒來,就是上清珠的緣故。
我趕緊走過去,伸手就插被子裡了,二指把上清珠夾了出來,而其餘的人紛紛來了精神,都圍攏到了一處。
“竟然這麼快就醒了。”冰妃很驚訝。
蕭大瞎子扶了扶墨鏡:“哎喲,這是命不該絕,天生的造化啊。”
“水……”這個人蹙着眉頭,抽動着喉結,有氣無力的說。
小賤轉手遞過了一個保溫杯,我接過來,倒出一小杯,就給這個人灌了下去。
一口水之後,他的嗓子可能通暢了很多,眼睛也有神了,雖然還在躺着,但整個人的氣息大變,我知道是上清珠的磅礴生機,癒合了他的傷口。
這個人環視了我們四人一眼,然後掙扎着坐了起來,劇烈的咳嗽幾聲,震掉了胸口裹着的繃帶。一看這些傷口,全都閉合在了一起,很乾燥,有甚者都結了痂。
“我的姥姥,這速度也太快了吧,這麼會兒就長死了。”蕭大瞎子倒吸了一口涼氣。
冰妃也摸不着頭腦了,而小賤卻意外的看了我一眼,他知道上清珠的事兒。
我沒有理會小賤,我不暴露上清珠並不是對朋友藏着掖着,只是這東西太珍貴,被蕭大瞎子和冰妃看到還沒什麼,要是被這個不知來歷的男子看見了,搞不好又是一場風波,這可是洪門的寶貝,我還得還回去呢。
然而這個人,或許知道我做了什麼,看看自己的胸口,又看看我的臉,眼中寫滿了詫異和不可置信。
但是下一秒,打死我也沒想到,他會說出這麼一句話。
他說:“快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