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那個人說話了:“鍾馗身爲地府之中首席判官,掌管地府大小事務,六道輪迴,故而地府之中不可缺此一職。”
這一瞬間,原本鬨鬧的三途河如同凝固了一般,三途河中所有的水鬼全部的停了下來,仰頭看向天空。
所有人都停下了,整個地府在這一瞬間靜止了下來。而天空之中那個渾厚無比的聲音,如同洪鐘一般,就這麼在這廣闊的地府之中擴散,無邊無際的擴散開來。
我也仰着頭,靜靜的看向空中。
原本陰沉的天空,此刻全部都已經被金光染亮。半空中那個人,如山般大小,微微閉着眼睛,盤腿而坐,雙手交叉放於大腿上。
我實在是吃驚無比,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地藏王菩薩?
傳言,地藏王菩薩跟觀世音菩薩一樣。世人皆知觀世音菩薩救苦救難,但觀世音菩薩只救人間之難。而地藏王菩薩,所救治的乃是度地府之鬼,救地獄之鬼於苦難。
地藏王菩薩曾三度救自己的母親出地獄,並在久遠劫以來就不斷髮願要救度一切罪苦衆生尤其是地獄衆生。所以這位菩薩同時以“大孝”和“大願”的德業被民間廣爲弘傳。也因此被普遍尊稱爲“大願地藏王菩薩”,並且成爲了漢傳的四大菩薩之一。
除此以外,地藏王菩薩還是超越地府十大閻羅的存在,乃是這地府之中真正的主導者。
我實在是沒有想到,居然連地藏王菩薩也出現了。看來這場地府大亂,影響比我想象的更加大。
可是除卻地藏王菩薩以外,那半空之中更惹人注目的,不是地藏王菩薩身上所散發的金光,而是漂浮在半空中的一個人。
是鍾馗,幾分鐘之前魂飛魄散的鐘馗。
只見此刻鐘馗也微微的閉着眼睛,一道金光沐浴在鍾馗的身上。他的靈魂,正在以可見的速度快速的修復。
幾乎在眨眼之間,鍾馗原本已經殘缺的身體便已經復原,並且在他身上還多出了一道金光。金光閃爍,尤爲刺眼,我居然有些睜不開眼睛。
心中除了吃驚以外,也有一絲欣喜,以及一陣壓迫感。
突然,在我的旁邊,沉靜了半響的崔府君猛的一聲大喊:“鍾馗君,鍾馗君。”
整個地府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只有崔府君的聲音在地府中迴盪。而在這時,所有的人仍舊一動不動,望着天空。
半空之中,那地藏王菩薩彷彿一尊雕像一般,眼睛自始至終都沒有睜開。在這金光普灑之下,卻有一陣淡淡的梵唱、佛音。
有一種聲音,彷彿就藏在這梵唱之中,似乎在輕聲的召喚。
三途河中,那些原本面目猙獰的水鬼,眨眼之間身上的戾氣全消。我同樣也感覺到了一種非常舒坦的感覺流過全身,讓我情不自禁的想要放下手中的武器。
一切,彷彿都已經靜止。
就在這時,滿身金光的鐘馗終於動了,在緩緩的從天空之中降落下來。他仍舊閉着眼睛,一動不動,手中握着一支判官筆,如同一隻風箏一般的緩緩降落。
崔府君聲音更大了,並且狂奔了起來,朝着鍾馗降落的地方跑去。
翻滾的三途河徹底的平靜,那些浮出水面的水鬼此刻一個接着一個的,全部緩緩的沉入了水中。
原本已經爬上河岸,渾身戾氣的水鬼們,戾氣也在一點一點的消散,徹底的消散不見,並一個接着一個的在河岸上消失不見了。
死去的陰兵,一個接着一個的消失,受傷虛弱魂魄不穩的陰兵,則一個接着一個的升空而起,朝着半空中飄去。
突然,那半空之中傳來了一道聽着十分的遙遠,但給人的感覺卻又像是在耳邊的聲音,這聲音夾雜在梵唱之中,彷彿天籟之音。
“衆生皆苦,何苦還要相互殘殺。這地府乃是幽暗之地,不見陽光、雨露,乃爲世人懲治罪孽,消解前世恩怨,因果循環的場所。大道三千,億萬生靈,生死循環,轉世輪迴,皆爲道。何故苦苦相逼。”
這聲音太遙遠了,彷彿穿越了無數的時空才傳入我的耳裡。
在這道聲音響起的時候,地上越來越多的陰兵升空而起。半空之中,卻有一道金光朝着我一以及劉紫靈三人籠罩而來。
無形之中,有一股驚天的力量壓在了我的身上。這種感覺說不出,明明沒有什麼力量壓在身上,可是我卻覺得喘不過氣來。
於是,我竟然完全不受控制的趴在了地上,連頭也擡不起來。
那個聲音再次傳來了:“你們四人擾亂了地府秩序,將會引起六道輪迴的大劫難,億萬生靈都將受到牽連,你們可曾想過自己所做之事將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這股力量太大了,我連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此刻我明顯的感覺到,這傳說中佛的力量,並且還是這地藏王。在這股力量之前,我感覺自己就像是螻蟻。
但是,我還是拼盡了自己的所有力氣,擡起了頭,朝着天空看去。
天空之中,漫天都是人,全部漂浮着。而那地藏王菩薩,自始至終動也沒有動過,就這麼盤腿坐在原地,連眼睛也沒有睜開。
我咬緊了牙關,費力的看着天空中的地藏王菩薩說:“我們當然知道自己所做的事將會帶來什麼後果,我們也願意承擔這後果。可是,人道也一樣需要捍衛,你身爲佛,應該能看清楚什麼是是非,我所做的事又究竟爲了什麼?”
猛然間,這股力量又變大了,我覺得毫無反抗之力,猛的就趴在了地上,連頭也擡不起來了。
地藏王菩薩的聲音飄入了我的耳中:“事到如今,你還不知悔改。我自然知道你便是人道的守護人,可是此刻你的行爲不僅沒有捍衛人道,帶來的反而是無盡的殺戮。遭殃的,是那些無辜的生靈。”
我咬緊牙關,用手撐地,死勁的擡頭,沒有做到。於是我趴在地上大吼了起來:“然而我沒得選擇,唯有殺戮,才能夠捍衛人道。”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錯與對,只有天道來評判,你既然如此的不知悔改,我只好將你打入三界之外的幽冥之界,讓你永生永世的反省悔過。”
我突然冷笑了,又是天道?看樣子,我錯了,原先我以爲救苦救難的地藏王菩薩可以絕對的公道。然而,我大錯特錯,他也代表着天道是嗎?
我想擡起頭來看着地藏王,但是擡不起頭。於是,我催動了百煞咒,終於將頭擡起來,然後看着天空之中那尊大佛一字一句的說:“誰都有資格來評判,唯獨天道不可以。”
這一句話,我用盡全力,整個地府都響徹着我的聲音。
而就在這時,地藏王菩薩的兩隻眼睛猛然間睜開了。只見那兩隻眼睛中爆射出兩道金光,朝我籠罩而來。地藏王的聲音再次飄了過來:“你不僅難以教化,還實在是狂妄自大。罷了罷了,你還是去幽冥之界反省去吧。”
說完這句話以後,地藏王將手從大腿上拿開,手在半空中一招。
頓時之間,天地響起了更加響亮的梵唱。與此同時,四面八方的,一股龐大的力量正在朝我席捲而來,我的身體似乎正在拉向一個無底洞。
我咬緊了牙關,拽緊了拳頭,猛烈的嘶吼了起來。一直手中早已經死死的抓住了緣劫珠,另一隻手則握緊了喪魂古劍。
望着天空中的地藏王菩薩憤怒的咆哮。
這個時候,那地藏王又將眼睛閉上了,嘴巴在不停的蠕動。與此同時,一道唸經的聲音一陣陣的飄散下來。
接着,地藏王菩薩開始不停的出現分身。之前,天空中只有一個地藏王菩薩。但是地藏王菩薩念着念着,天空中出現了兩個地藏王。
再念着念着,天空中出現了三個、四個、五個、六個、七個地藏王。
再念着念着,整片天空滿天都是地藏王。而那唸經的聲音,最開始只有一個,現在卻是一羣,彷彿蒼蠅一般,圍着我嗡嗡嗡的亂響。
在這一瞬間,那股壓迫感變得越來越強烈了,我幾乎是已經完全的不能反抗。
不只是我,連同晟傑、陳軒、劉紫靈三人臉上也滿是痛苦的表情,生不如死。
整個地府似乎都在旋轉,我竟然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
並且在同時,我們的身體居然一點一點的化爲烏有,正在不停的泯滅,崩塌。
有一種清晰的撕裂感和痛苦感,襲向了靈魂深處。
這種痛苦,痛得讓人再也無法忍受。然後,我感覺自己好像是跌落進了一個無底洞,在一直往下掉落。
擡頭看去,半空中的地藏王正在離我們越來越遠,但是他的唸經聲卻一直緊隨着而來。
我絕望了,明顯感覺到自己已經完全的無法反抗。可是,我還有很多事沒做,我不能就這麼死在這地府之中。
我的使命沒有完成,我還有太多太多的事沒有做。
我瘋狂的嘶吼了起來,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居然在大吼的時候,連自己也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半空中,地藏王的唸經聲快要將我逼瘋。
知道自己已經完全的無力掙扎,一股絕望徹底將我籠罩,我不再掙扎了,而是閉上了眼睛。渾身徹底的綿軟,身體裡的力量徹底的被抽出。
聲音,所有的聲音,都在一點點的消失,包括地藏王的唸經聲。
可是就在這時,卻有一聲如同猛虎一般的咆哮聲將地藏王的唸經聲給壓制住了,並忽然間傳入了我的耳朵裡。
我猛然一震,急忙睜開眼睛。
突然,我整個人一陣狂喜。是他,是他來了。
天空中,此刻出現了一張巨大的人臉,那是一張嬰兒的臉。
是他,地獄道守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