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府內的地上鋪着青色的石頭,看起來溼漉漉的,好像才下過的一場雨。
滄冷的月光落在大宅前院的地上,銀光鍍在紫衣女子的衣衫上,她穿着薄薄的類似瑜伽褲的紫色長褲屈膝跪着。
跪着的女人雖然是背對着我,可是消瘦的脊背卻是傲然挺拔着,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風骨。讓人站一看她的背影,就想到堅韌和不屈這幾個字眼。
陰冷的風吹亂了她一頭的直長髮,空氣裡面有一種溼冷的鐵鏽味。
我禁不住打了一個寒噤,緊緊的握住蕭龍溟的手,緩緩的跨過了這座大宅的門檻。腳落地的時候,明明有一層厚厚的鞋底在腳上,卻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地面的冰冷。
每一步走出去,就好像步行在冰上。
“這個宅子有古怪,小東西,我的陽魄受到了影響。”蕭龍溟突然站在原地,眼睛裡面閃過了一道寒光,他的身上霎時間就出現了讓人膽寒的氣勢。
他的右半邊側臉上爬上了數道詭異的青筋,就好像植物的根鬚一樣密集,距離根鬚最近的眼睛也變成青藍色,那種樣子在月光下顯得更加的詭異害。
我看到蕭龍溟的變化,抓住他的手握的更緊了,我問他:“蕭大哥,你沒事吧?如果你不適應這座宅子,那我們就先走,等明天我自己過來找我外公。那畢竟是我母親的家人,應該是不會害我的。”
蕭龍溟自從找到了陽魄和精魄以後,身體裡面的不適就很少表露出來,但畢竟缺失了靈體內大部分的魂魄,那肯定是不好受的。我擔心他受這座宅子裡古怪的氣息影響,體內的疼痛再次發作。
到那個時候,能幫助到蕭龍溟的就只有鎖在其他盒子裡的魂魄。只是我手頭這隻梅花鎖的盒子,打開實在太困難了,只怕到時候是趕不及救蕭龍溟。
“我無妨,這座宅院的格局應該是高人佈下的,我陪你進去看看究竟。你一個人,我不放心。”蕭龍溟摟住我的腰肢,輕輕的吻了一下我的額頭。
突然,在我們的身後那個半死不活的聲音,又響起了:“小小姐,您和您的朋友第一次來佟府還是跟着我一起走吧,省的迷路了。”
我猛然回頭,身後面突然出現一個提着燈籠的中年男子,男子的面色蠟黃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一張臉瘦的,就好像一層幹皺的蠟紙附着在臉上一樣,渾濁的目光當中卻是帶着陰冷。
他手裡拿着一隻銀盤大小的羅盤,那隻羅盤看起來是黃銅做的,上面密集的標示着刻度,以及天干地支之類的東西。
羅盤上的指針輕輕浮動了幾下,最後準確無誤的指着蕭龍溟。
中年男子看着羅盤上的指針,嘴角揚起了一絲陰暗的笑容。他的目光順着羅盤上的指針看向了蕭龍溟,緩緩的一字一頓的吐出聲音來,“您是小小姐帶來的人,佟府本來要一同招待你的。不過,你身份特殊,怕是不能和佟府的地氣共存,強行入府,損傷了身子可不值得。”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蕭龍溟緊緊握着我的手,目光一冷,他臉上的青筋頃刻間如同觸鬚般一下就縮回去,消失不見了。
那隻青藍色的眼睛也緩緩的變成了正常的形態,他的身上帶着凌冽的殺意。
中年男子臉上的表情一變,緊緊的抿住了脣,目光恐慌的看着手裡頭的羅盤。羅盤上的指針就好像一個喝醉的醉漢一樣,瘋了一樣的胡亂旋轉,來來回回、時快時慢的一點都沒有規律可言。
他喃喃自語,不可置信的蹙眉看着羅盤,“閣下到底是誰?爲什麼要和我們的小小姐在一起,你們來佟府有什麼目的?”
“阿笙!”那個聲音好熟悉,我突然間就被這個熟悉的聲音給叫住了,我感覺自己的手被一隻冰涼的小手輕輕的握住。
那個聲音她嗔怪了一聲中年男子,“雲師父,你那麼兇幹什麼?你都嚇着阿笙了,還有,這位是我蕭大哥蕭龍溟,雲師父,你能淡定點嗎?能不一驚一乍的嗎?”
是槐香!
那個跪在前院月光下的紫衣少女,她真的是槐香,可是槐香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我記得我們最後一次見面,還是在何靈川的家。
後來祖父出事了,我就對她不辭而別了。
我一下就拉住了槐香伸過來的小手,轉過頭去看她。
這段時間不見,槐香消瘦了許多,蜂腰盈盈不堪一握也就罷了,腮幫子上的肉都快要凹陷進去了。臉色也十分的蒼白憔悴,眼睛上還有一圈厚厚的黑眼圈,這副模樣反褪去了平日的驕傲清冷。
看上去有三分楚楚可憐,我見猶憐的姿態。
我驚詫道:“槐香,你……你怎麼在這裡?你知道嗎?你剛剛跪在月光下,背影我太熟悉了,我還以爲我見鬼了呢。你爲什麼要跪在那裡啊?”
“我還奇怪呢,你怎麼會來佟府的老宅!是不是有什麼東西要給我祖父看啊?那個老頑固,很難搞的,你有什麼東西直接給我就好,我幫你掌眼。”槐香一邊抱怨,一邊嘆氣,“要不是祖父讓雲師父把我逮回來。我纔不回來受罪呢。”
她的手底下一直都在揉膝蓋上的骨頭,紫色的布衣處都粘上了黑色的泥垢。
我看了都有些心疼,這冰冷的青石地上怎麼能跪人呢?尤其是體質比較陰虛的女子,不僅有可能得風溼,還會落下一輩子的病根。
“槐香,我以前忘了告訴你,我母親複姓佟佳。我這次,是奉母親之命,來佟府拜見外祖父的。”我低下身揉了揉槐香跪的冰冷的膝蓋,又替她弄掉了膝蓋上的髒東西,然後小聲的問她:“你是說你的祖父是這座宅子的主人,那……那你全名是佟佳槐香了?”
我心裡面其實已經有答案,槐香的身世一直很神秘,現在出現在佟府當中。那想必,她就是和我母親一個姓氏,複姓佟佳氏。
這樣一來,她身負摸寶的絕技,以及“八步趕蟬”的輕功就有說頭了。
佟府的老爺子是槐香的祖父,這麼說我和槐香還有點血緣關係了?難怪我們當初在八仙庵古玩市場一見如故,看來真的是緣分所致。
不過,我從來就沒怪過槐香對我的隱瞞,像這樣世家出來的子弟一般都很低調。他們所學的絕學,都是祖上一脈相承,只在某些特殊的領域頗受人關注,實在沒必要在人前人後的炫耀。
我母親也很少在我和父親面前提起過,這個神秘而又古老的佟佳氏。
“佟佳槐香,這個名字怪彆扭的。”槐香她低首看着我,眼睛裡幾分複雜,“阿笙,我們不會是表姐妹吧……我們在一起那麼久了,怎麼就沒發現呢?”
我也納悶,我們在一起那麼久,居然彼此之間都不知道。
拿着羅盤的雲師父看到我們兩個目中無人的寒暄,臉色有些尷尬,他伸手點了一下槐香的額頭,無奈道:“老三,你這還在受罰呢,還有臉管你師父的事情。你這回可是真的觸怒了老爺子,還不快跪回去,否則就算你其他幾個師父一起求情,都救不了你。”
這個消瘦的幾乎形同枯槁的中年男子,語氣對槐香頗爲的溺愛,態度就像是個慈祥的父親一樣。
我聽槐香說過,她總共有九位師父。
這位雲師父,應該就是就是槐香的幾位師父之一。
“雲師父,我偷懶一下祖父他不會知道的,你就饒了我吧。”一向在外人面前清冷孤高的槐香在雲師父面前居然撒起嬌來。
“你呀你,闖了大禍,還不知收斂。”雲師父無奈的搖了搖頭,精明的眸光卻一直在觀察着我和蕭龍溟。
就見到槐香摟着我的胳膊,向我和蕭龍溟介紹:“蕭大哥,阿笙,我有九位師父教我本事,每一個都是功夫了得,聰明絕頂。不過諸位師父當中,只有六位健在,這位就是了不得的草上飛的後人,大家都叫他雲師父。”
“八步趕蟬?”我脫口而出。
我的腦子裡浮現的就是我們夜闖王宅的時候,槐香身輕如燕的踏出“八步趕蟬”的步伐,那種身法和速度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我在心裡猜測,既然是草上飛的後人,那應該是輕功了得。所以,我纔會直接就把草上飛的後人雲師父,和一門失傳的輕功絕技“八步趕蟬”聯繫在一起。
雲師父嘴角一撇,笑得頗爲陰沉,“嘿嘿嘿……不愧是汍蘭的女兒,在下有什麼絕學,都被你知道了。還好她眼盲,只學會了摸寶一門絕學。”
這種口氣,那就好像深怕我母親多學了什麼東西帶走一樣。
我心裡不痛快,但還是看在槐香的面子上,恭恭敬敬的鞠了一個躬,“雲師父好,我第一次來佟府不懂規矩,還請雲師父不要見怪。對了,我想問雲師父一個問題,槐香到底犯了什麼錯,要在大晚上的罰跪。地上涼,會落下病根的,老爺子是她的親祖父,難道不心疼嗎?”
我說話之間,看了看槐香。
槐香吐了吐舌頭,一臉苦相的樣子,看來她真的是犯錯不輕。
“喲,想不到小小姐,你的嘴跟抹了蜂蜜似的,比老三的嘴還甜。”雲師父皮笑肉不笑的乾笑着,將手裡面的羅盤隨手揣進了身上的斜挎布袋裡,擡頭之際緩緩的就說道,“老爺子心不心疼,那是他的事,不是嗎?”
“可是……可是地上那麼冷,能不能換一種懲罰方式。”我看到槐香走到原來的位置又跪下去,心裡很不是滋味。
這樣冰冷的地面,我就算穿着鞋,都能感覺一股陰冷之意從地面鑽進腳心。
雲師父嘴角咧的更厲害,一副我多管閒事的揶揄之態,“您還是跟我去見老爺子吧。老三的事情,誰也管不了,你還是不要多管閒事了。”
槐香跪在那裡,她背對着我,清冷的聲音還是小聲的發出來了,“阿笙,你先跟雲師父走吧。”
看來槐香自己是認罰的,那我真的沒有什麼插嘴的餘地。
我心裡面雖然很想知道槐香到底犯了什麼錯,會激怒了佟佳老爺子,設下如此重罰。不過既然他們不說,我再問也就沒意思了。
我握住蕭龍溟的手,小聲說道:“蕭大哥,你如果沒問題的話,我們就一起和雲師父進去吧。”
蕭龍溟微微頷首,他沒有多說一個字,表情威嚴而又冷淡。
佟府老宅頗爲的大,四下裡都裝了白熾燈,看起來既古老又現代。雲師父領着我們稍微走了一段路,就來到老爺子的房間。
不過我們並未如期見到老爺子,屋子裡面有扇精緻的影子木雕花屏風,一股嗆人的煙味緩緩的從屏風後面飄散出來。
佟府的老爺子,應該就在這屏風的後面。
蕭龍溟走進房間,冷冽的目光稍微一掃視,就在屋子裡面的太師椅上坐下。他雙腿微微的張開,那種姿態儼然就是佟宅的主人。
“哦?草上飛,有貴客降臨,你怎麼不說呢?呵呵呵……咳咳咳……”屏風後面傳來了一個老頭嘶啞的小聲,這個小聲最後轉變爲了咳
嗽聲。
他咳得厲害,雲師父只能夠變了臉色走到屏風後面給他順氣,“老爺子,小小姐回來了。我剛剛經過門口的時候,她剛好在門外敲門,我就順便幫她把門打開了。”
從鏤空的屏風上是能稍微看到那麼一點老爺子在屏風後面的動作,就見他的手不知道拉動了什麼機關,那隻古樸精緻的屏風居然輕輕的慢慢的就收起來了。
那種感覺很像是電子門,但是顯然不是,是由於屏風本身精巧的做工,導致了它能夠通過控制收放自如。
這種屏風我以前在八仙庵古玩市場的時候也見過類似的,那時候我在一間古玩店見到的是一件兒黃花梨的櫃子。那個櫃子門打開以後,能自己個兒能夠慢慢的合上。
不過具體的原理我也不知道,這種工藝早在明代就已經失傳了。
老爺子的身影在逐漸收攏的屏風後面慢慢的就出現了,他躺在一張普通的榆木椅上,嘴裡含着菸嘴,半眯着眼睛看着我和蕭龍溟。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掃視的時候,並不十分的在意,當他看到蕭龍溟的時候猛然睜大了眼睛。
但是,他沒有立刻和蕭龍溟說話,而是回答雲師父的話,“昂?是毓婉的閨女回來了,還是汍蘭的閨女回來了?”
“是汍蘭,老爺子你以前不是最疼愛汍蘭嗎?把一身摸寶的絕技,都傳給汍蘭了。”老爺子好像有點耳背,所以草上飛雲師父是對着老爺子的耳朵用力的喊了一聲。
這一聲喊完以後,老爺子慢慢的坐起身來,看着我,“恩?汍蘭的女兒?是笙兒吧?笙兒來從來沒有來過佟府的宅院看看,來坐到我的身邊來。”
雲師父從旁邊搬來一張椅子到老爺子的身邊,我慢慢的走過去,就在老爺子身邊坐下了。我剛剛失去自己的祖父,看到外祖的臉,眼圈不禁紅了,“姥爺,我從來沒有回來過,您不要生我氣。”
“我怎麼會生氣,汍蘭一定從來沒提起過我,你不知道我是正常的。你都不知道有我這樣一個外祖的存在,不來看我,我難道還要怪你?”老爺子笑眯眯的看着我,他手裡面的菸斗一遞,遞給了旁邊的雲師父。
雲師父就好像他的僕人一樣,把菸斗和菸袋放到了旁邊的櫃子上。
我沒想到老爺子會把我母親所做的事情猜測的這麼清楚,而且和我一見如故,沒有半分的生疏。
我只是好奇,母親爲什麼不提自己家的事情,她的理由難道和槐香一樣,是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世家子弟的家世嗎?
可我是母親的女兒,而且雲師父也說了,母親是老爺子最喜歡的女兒。我實在不明白,爲什麼母親到了今時今日才告訴我外祖父的存在。
這時候,老爺子怠懶的目光當中,才突然閃過一絲嚴肅,“笙兒,讓我看看你的掌紋,行嗎?”
“您要給我算命嗎?姥爺。”我伸出手到老爺子的掌中。
老爺子一邊看着我的掌紋,一邊問道:“這一次應該是汍蘭讓你回來的吧?她讓你回來幹什麼?”
“她說讓我回來替她見見你,順便認祖歸宗。我的身體裡,畢竟還留着佟佳氏的血。我一開始,還……還怕您不認我呢。”我的確沒想到,自己認親的過程這麼簡單,偌大的佟府都沒人懷疑我的身份。
我只是自稱是佟佳汍蘭的女兒,就被放了進來,還見到了老爺子。
老爺子臉上有些抱怨,“虧她還記得我這個糟老頭,我還以爲,她這一輩子都不想跨進佟府了。”
老爺子不僅給我看了掌紋,順便還給我摸了骨,卻什麼也沒說。他那隻細瘦的手腕上掛着一隻粗大的玉質的佛珠,這時候單手把佛珠拿下來,一粒一粒的撥着。
這個過程可沒有半點預兆,他閉了眼睛,把我晾在一邊,自己個兒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的想着。
過了半晌,他問:“笙兒,那個男人和你是什麼關係?我聽草上飛講,他可不是個善類,應該是我佟府請不起的一尊大佛。你怎麼把他帶到府上了呢?”
“我……我……”我突然聽到老爺子說出這番話,心頭卻是一涼,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我這才明白,他一進門說的貴客,絕非是我,我是他的小輩。
這個貴客,說的是蕭龍溟。
我看到老爺子臉上的表情,覺得不解釋不行了,只能繼續硬着頭支吾出聲:“他的確身份有些特殊,不過,他是陪我過來的。對佟府,絕對沒有任何惡意。”
蕭龍溟目光淡淡的看了一眼我祖父,他從椅子上緩緩起身,語氣頗爲的冰冷低沉,“老爺子,我是她男人。此番前來,也是來拜見老爺子您的。”
這哪是拜會啊?
我覺得他的氣勢倒有點像提到殺人的感覺。
“這真的是折煞老夫了,折煞老夫了……”老爺子也起身鞠躬,我只能扶住他顫顫巍巍的身體,不讓他跌倒。
蕭龍溟的嘴角微微一揚,他桀驁的睥睨的着老爺子,老爺子目光凜然,喃喃的說:“果然是高人啊,宅子裡的局對你一點用都沒有。要知道……咳咳咳……我這個宅子……可是祖輩上挖空了心思建造的,不僅順風還順水,更難的是,能夠抵擋鬼神進入宅子。這種局,在您眼中,恐怕只是小兒科吧。”
“哪裡的話,剛進宅的時候,在下的確被宅中的局壓制住了。佟佳氏先人構思精巧,蕭某人佩服。”蕭龍溟和老爺子對答如流,兩個人交談間,好像少了幾分敵意。
老爺子搖了搖頭,“蕭先生是高人,佟宅裡的東西,都是雕蟲小技,雕蟲小技啊……”
老爺子身體的確不好站了一會兒,就開始大喘氣兒,他一邊喘着粗氣,以便自怨自艾,“老了,不中用了。哎,我這一把老骨頭,就要交代在這裡了。笙兒,你們這些晚輩馬上就要青出於藍了。”
“您不會有事的,我求您了,別說這種話。”我看着老爺子只站了一會兒,那臉上立刻就有了憔悴之色,淚水忍不住溢滿了眼眶。
我太容易通過老爺子老態龍鍾的樣子,想到祖父的死,想到兒時和祖父相處的一點一滴的時光。
老爺子看到我臉上的表情,好像被觸動到了,他有些僵硬的看着我。突然一笑,說道:“恩?我老人家的死活,如今還有人在乎?”
“我當然在乎……”我看着他的渾濁的眼睛,忽然不知道怎麼面對,低下了頭顱,雙手攥住膝蓋上的衣料,“我才失去的祖父,我不想沒有姥爺。姥爺,你一定要好好的,我真想在這裡一直陪着您。”
“說什麼傻話呢?年輕人就該出去闖一闖。”老爺子因爲剛纔的觸動,好像跟我更加的親近了他的手輕柔的撫摸了幾下我的後腦勺,又問我,“你祖父……不在了?”
“恩!”我用鼻子的聲音應了一聲,身子有些顫抖,情不自禁的就握住了老爺子的手,“我前幾天才參加過他的葬禮,他走的太突然了。我還沒能好好孝敬他,他就離開我了。”
我把自己的心裡話,全都告訴給了老爺子聽。
我以爲他會笑話我,沒想到老爺子用自己老邁的身軀輕輕的就把我摟在懷裡,他說了嘆息了一句讓人震驚的話,“可惜啊,汍蘭嫁人了以後,就沒回到過佟宅,不然你就能和老三一起拜入那九位高手門下。看你的手相,你也是有貴人命的孩子,否則也不會遇到蕭先生這樣的人。”
老三說的就是槐香,雖然我不知道爲什麼槐香被叫做老三。不過從進入佟府之後,雲師父就一直叫槐香做老三。
我感覺到老爺子懷裡的溫暖,終於是忍不住讓眼眶裡的淚掉下來了,我哽咽的說不出話來,只能聽我周圍的人說話。
就聽雲師父說道:“這有什麼可惜的,雖然佟府的四樑八柱走了許多,只剩下我們六位,但是我雲某人還在啊。剛纔小小姐見我第一眼,就說出了我的絕技“八步趕蟬”,這門逃命的本事,看來非要傳給她不可了。”
“哦?她的眼力真的這麼好?”老爺子有些訝異。
雲師父又說,“可不是,我也吃了一驚。而且,她姓譚,祖傳的手藝就是驚世駭俗。將來小小姐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老爺子“嗯”了一聲,就再沒說話。
他似乎感覺到我流淚了,指尖輕輕的就擦去了我臉上的淚水,他慈祥的看着我,慢慢的說道:“沒想到汍蘭的孩子,會是這樣的有情有義的人。你呀,能在佟府多陪我幾天嗎?”
“能,當然能。”我立刻回答道。
那個雲師父,好像看我頗討老爺子歡心,就立馬見縫插針,“小小姐回來了,是件喜事,不如就免了老三的罰吧。”
“草上飛,誰讓你替他求情的。”老爺子慈祥的臉色一下就冷下來,他用力的一拍椅子的扶手,大罵出聲,“那個死丫頭,她自己闖下了彌天大禍,讓我老人家拉下臉給她擦屁股。佟佳氏的老臉都要給她丟盡了,不過是罰跪罷了,就受不了了嗎?”
老爺子突然大發雷霆,把我也是嚇得心中一凜,我趕忙從老爺子的懷中坐起身來,茫然的看着他。
他的原本憔悴的臉都漲成了醬紅色,氣的額頭上的青筋都要炸開了。
雲師父的腦袋一縮,連個屁都不敢在老爺子面前放了。
我看着老爺子生氣的樣子,捋了捋他的背,幫他順氣。我可不敢再幫槐香求情,我接觸下來老爺子的脾氣,看來槐香是真的惹了大禍了。
老爺子生完氣,顯得非常的疲憊,他抓住我的手,說道:“笙兒啊,時間不早了,你快和蕭先生下去休息吧。時間晚了,可不好傳宗接代了。”
他說完,生氣的臉上多了幾分俏皮。
我臉紅了,“姥爺!您說什麼呢?”
“我說什麼了嗎?嘿嘿嘿,你別以爲我老人家看不出來,手相上夫妻線已經開始顯現,你有旺夫命,我的孩子。”老爺子一會兒嚴肅,一會兒又像個孩子一樣調皮。
我整個人都被他說的擡不起頭來,我的手發軟輕輕的抓在膝蓋處。老爺子是看出來了,我已經非完璧之身了,所以夫妻線纔會有所走動吧。
“別緊張,蕭先生,是你的良人。”老爺子拍了拍我的後背,笑得更加開心了,他又和雲師父說了一句話,“草上飛,去給他們安排一間房吧。”
我很想大聲說,讓他們安排兩間房,可是當着蕭龍溟那雙將軍般威嚴的眼睛,我真不敢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和老爺子告辭了幾句,就和蕭龍溟一起跟着草上飛出去。
雲師父草上飛一邊在前面帶路,一邊就說了:“想不到老爺子還挺喜歡你的,笙兒,呵呵,老爺子對老三都沒有這種態度。不過,也情有可原,老爺子老了,也希望有一個真心對他的人。要是在前兩年,你這招可就不靈了。”
說的好像我故意討好老爺子一樣,我圖什麼呢?
我又不缺錢花!
我心裡有些不痛快,癟着嘴一臉的不愉快,嘴上
卻問着另一件事,“槐香到底做錯什麼了,讓老爺子這麼生氣。”
“做什麼了?你們關係不是很好嗎?你自己問她啊。”雲師父隨口一答應,將一間客房的門打開,裡面一股塵土的味道飛揚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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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師父皺了皺眉,“這間屋子太久沒人住了,你要不是帶着個男人,還能去老三房間將就一晚。讓我想想,該安排你住哪兒。”
雲師父陷入沉思,我卻想到了一個人來,覺得房子乾不乾淨其實不重要,就說道:“沒關係,這間房子我們自己會打掃。雲師父,您去休息吧。”
我心裡想的是,有連少卿這個勤快的小奴隸在,這間房間,應該很快就能被收拾乾淨。
雲師父嘴角一撇,笑了,“本來還想安排你去你母親以前住的閨房呢,那間房間老爺子每天都派人打掃。既然你可以弄乾淨,就不讓你住那間了。畢竟,那間陰氣重的很,你來之前,汍蘭應該告訴你了,佟府的情況吧?”
我被雲師父的笑,笑得有些毛了,嚅囁的蹦出一句實話來,“恩,母親說,佟府……佟府下面是古墓……”
“所以說,佟府設了個局,不讓鬼神進來。既能享受古墓風水帶來的福廕,又不怕招來鬼怪。”雲師父從布袋裡又拿出羅盤,那個羅盤好像壞了一樣,只要離蕭龍溟近一點,指針就會不停的轉動。
雲師父看的無奈了,只能搖搖頭遠去。
我摸了摸隨身掛着的玉蟬項鍊,呼喚了一聲:“少卿。”
連少卿在玉墜當中好像是有感應一樣,三兩下就從玉蟬裡蹦出來,他站在地上伸了個懶腰,然後傲嬌的凝視着我,“笙姐姐,你想我了?終於知道本少爺,對你的重要性了吧!我在裡面可悶死了,天黑了,本少爺勉爲其難給你暖牀吧。”
“少卿,整理乾淨這間房。”蕭龍溟陰沉的聲音在連少卿身後響起。
連少卿對於蕭龍溟的存在後知後覺,他脖子一縮,頗爲的緊張,“蕭大哥,你也在啊,我這就去收拾。”
連少卿進去打掃房間,我和蕭龍溟站在外面欣賞着今夜醉人的月色。
蕭龍溟輕輕的攬住我的肩膀,嘴角是一絲輕浮曖昧的笑意,“連老爺子都說我是你的良人,你還有什麼話可說的?”
“我沒話說,蕭大哥,我的心本來就在你身上。”我看着醉人的夜色,不忍心說假話,靠着蕭龍溟冰涼涼的胸膛,卻總覺得不自在,“這個宅子,沒影響到你吧。”
蕭龍溟反手把我整個人都圈在懷中,他的手頗爲冰涼,讓我更加的後怕。
他沉聲問我:“你在關心我?”
“我當然在關心你,如果宅子對你有影響,我們就速戰速決,把盒子帶走了,就離開。”我緊緊的抱着蕭龍溟冰冷的像冰塊一樣的腰肢,我的心好像被小蟲子咬出了一個豁口,有種說不出的心疼。
“不用。”蕭龍溟就像對待孩子一樣揉着我的髮絲,他很寵愛我,這一點我知道。他看着天上月光,唯美的脣線如落英般柔和,輕輕揚起嘴角之後,說道:“我看的出來,你和老爺子很親近。捨不得他,就多呆幾日吧。況且,這下面的元代墓煞氣極重,絕非善茬,如果沒有把握,先不要輕易下去。”
既然蕭龍溟都說了,下面的古墓危險,我也不敢貿然就決定下去。
“我會在佟府多注意觀察,看看有沒有人下去過。等了解清楚下面的情況,再去下面把盒子找回來。母親……母親藏的位置很隱蔽,可能要費些功夫。”我低聲說着。
古墓的地形母親極爲清除,尤其是她盲眼之後下去,更是熟悉裡面的機關密道。但是下面對於盲人來說暢通無阻,可是對於我這種看得人的反而不方便。
藏盒子的位置,母親告訴過我,我卻沒有把握找到。
因爲這座元代墓,是元代皇妃的主陵,裡面的地形之複雜,即便有地圖都要繞暈。而且,很多機關,都必須精通五行八卦和奇門遁甲。
母親會這些,我卻連點皮毛都沒學會。
蕭龍溟搖了搖頭,“你只需打聽清楚情況,無需下去,我自會下去探路。小東西,我不允許任何東西傷着你。”
蕭龍溟的水平我是知道的,他要下去成功率肯定比我高,我下去了還可能拖他後退,所以根本沒有強求一定要下去。
我說:“蕭大哥,你對我可真好。”
“我對你好嗎?那你願意爬蕭大哥的牀嗎?”蕭龍溟有時候威嚴的就跟一個睥睨終生的天神一樣,有時候又想街頭的小混混一樣輕浮。
我被他說得真的羞怯的擡不起頭,用力的把臉埋進他的胸膛裡。
他有些失落的問:“不願意嗎?”
我就是個蠢得,一點都看不出是蕭龍溟故意引我上套。
我立刻急了,擡頭看着他在月色下熠熠生輝的眼睛,“我願意,你的牀,我當然願意爬。蕭大哥,我離不開你。”
我在回答完蕭龍溟的話的時候,就知道自己上當了。
可是耳邊全都是老爺子對我說過的話,老爺子說,他是良人。
說我,有旺夫命。
那我想,我既然有旺夫命,我和蕭龍溟在一起,和他有關的那二十四隻盒子總有一天能夠全部都找到。
“我就喜歡聽你說離不開我,小東西,我要你徹底依賴我。”蕭龍溟豪邁的一笑,把我打橫抱起,直接抱進了屋內,放在了剛剛鋪好褥子的牀上。
連少卿的語氣頗爲委屈,“蕭大哥,還沒打掃乾淨。”
蕭龍溟連回頭都不回頭,壓低了嗓子命令,“出去,關上門。
那個連少爺連一丁點都不敢反抗,輕輕的就走出去,將這間屋子的木門關上。
我在牀上呼吸粗重,如同小倉鼠一樣可憐巴巴的看着俯身凝視我的蕭龍溟,我的臉滾燙,正人麻木的都不知道手該往哪裡放。
蕭龍溟嘴角一揚,笑得十分的不羈,“把手放在蕭大哥的肩膀上,小東西。”
“蕭大哥,我就帶了兩套衣服在行李箱裡,你不要弄壞了。我先把衣服脫了吧……”我說的是實話,我來佟府其實沒有打算常住,所以就帶了自己的兩套衣服,和蕭龍溟的幾件衣服,以及那隻盒子。
蕭龍溟摁住我解釦子的手,語氣堅硬嚴肅,“我累了,不想要你,現在把手放上來。”
那根本就是舊社會裡的地主大人命令人的口吻,我氣鼓鼓的把手放在蕭龍溟的肩頭,心想蕭龍溟這大將軍癮真是沒過足。
蕭龍溟一下就摟住我的臀,將我凌空圈在懷裡,最後才側躺在牀上。
我靠着蕭龍溟的胸膛,他的身子很冷很冷,讓我有些不安的晃動着身體。他把我摟的更緊了,身子像個大號的搖籃,“別撩撥我,我會傷着你的。”
“蕭大哥,你不許騙我,你是不是因爲宅子的緣故很不舒服。你……你會不會痛苦的失去理智,如果你受不了,我們連夜離開吧。”我很擔心他,如果他再度陷入魂魄缺失的痛苦中,又沒有新的魂魄進入他體內。
那蕭龍溟可就慘了,所以這種事,是不容有失的。
他卻說,“不用,只要你不撩撥我,我就能堅持。小東西,你太誘人了,我會忍不住對你動粗,所以老實在我懷裡就好。”
“我……”他說的我都有點想主動獻身了。
蕭龍溟卻說:“在這座宅院裡,我不會碰你的。我一旦失去理智,對你動了粗,你會受傷的。等出了這做宅院,自然要你服侍我。”
“我纔不服侍你呢,我不是舊社會的女人,我是譚笙。我……我要你服侍哦我還差不多,我可是女漢子。”我吸了吸鼻子,說的鏗鏘有力的。
蕭龍溟沒說話,他把我摟的更緊了,他在輕輕的發抖。
我吻了吻蕭龍溟的手腕,心裡面特別的感動,我知道蕭龍溟留在這裡是因爲遷就我的感受。
我說:“蕭大哥,晚安。”
我不知道鬼會不會睡覺,我只知道我擠了那麼長的火車,真的很累了。我需要用睡眠,調節自己的身體。
翌日,起牀。
我開門的時候,連少卿整個人蜷縮在門口,白皙的臉上爆發出青筋來。那種感覺,是十分嚇人的,他沒精打采的擡頭,看着我,“笙姐姐,你終於醒了,這個地方好古怪。本少爺好冷啊。”
“我……都是我的錯!少卿,我只顧着自己,居然把你忘了!”我脣角哆嗦了一下,猛然醒悟過來,這座宅院對鬼的殺傷力實在太大了。
他就飄起來用冰冷的手死死的抱住我的脖子,語氣裡有些哭腔,“不怪你,我冷,好冷,笙姐姐,我就要灰飛煙滅了,我再也見不到你了。讓我抱抱你……”
我信以爲真,用力的摟住連少卿,“少卿,你別怕,你別怕,你蕭大哥在這裡呢。蕭大哥,少卿他……他好像出問題了。”
“笙姐姐你的懷抱真溫暖,你一輩子這樣抱着本少爺吧。”連少卿的聲音越說越有力氣,最後還有些中氣十足。
但是我已經亂了分寸,我根本分辨不出來。
蕭龍溟淡掃了一眼,殺氣一瞬間就爆發出來了,冷道:“你敢摟我女人?”
連少卿眼中目光閃爍,他咬着脣,哭了,“姐姐,讓我最後摟着你吧,我就要死了……蕭大哥,還威脅我。”
“少卿,你……你應該沒事吧?蕭大哥不是那種人,如果你有事,他會幫你診脈的。”我對蕭龍溟的信任,讓我一下從少卿的謊言中明白過來。
蕭龍溟鼻子一“哼”,“不過是削弱了點鬼氣,就這般多的毛病,再敢摟着我女人,便讓你真的再死一次。還不滾回玉蟬裡!”
連少卿一縮脖子,立刻就躲進了玉蟬中。
我緩緩的站起身來,卻沒站穩,感覺有些頭暈目眩的。
蕭龍溟扶了我一把,問我:“怎麼了?”
“我可能……我可能來例假了我……所以有點貧血,你先在這裡呆一下。我去問問如廁的地方在哪裡……”我感覺情況不妙,拿了abc就去找如廁的地方。
這種例假血潮來的前兆,除了那種小腹腹脹和冰冷的感覺之外,更有一種身上陽氣大破,對周遭陰氣很重的東西都十分敏感的感覺。
這座大宅裡,雖然鬼神不侵,可是古墓裡的陰氣還是很重的。相傳,人死了地魂很容易被留在墓穴當中,我甚至都懷疑墓主人的魂魄還在墓中。
否則,那地上的磚頭縫裡,怎麼會冒出那麼大的陰氣?
我找茅廁的途中,遇到佟府裡的一個煮飯的婆姨,問清了茅廁的位置,就進去了。茅廁蓋的比較現代化,還是抽水馬桶,裡面十分的乾淨。
我出來以後慢慢的就繞着通往前院的遠路,繞回去,我想看看槐香的情況。她還跪在那裡,臉色十分的蒼白。
就在我快要走近的時候,她身子一斜,暈倒在了我的面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