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霖一回來,看到的就是謝青沅正沉沉睡在貴妃榻上的樣子,見靜夏正猶豫着想過去喚醒她,紀霖連忙打了個手勢,讓她和撫春先退下去了。
南楚的冬天並不太冷,因爲有地熱和火牆,房間裡也很溫暖,謝青沅側身而眠,左臂伸在薄褥子外面,橫過胸前,將手掌託在了右臉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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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帶了些自我保護的姿勢,卻讓紀霖一下子滿懷憐惜。
輕輕取開滑落在謝青沅臉頰上的一綹烏髮,紀霖凝視着謝青沅依然有些蒼白的臉,忍不住低下頭去,輕輕吻了吻她的臉頰。
“紀霖……”謝青沅朦朦朧朧有如夢訖地輕喚了一聲,眼睛卻沒有睜開。
紀霖伸手小心地將她抱了起來:“嗯,我回來了,我們去牀上睡。”
男人的懷抱溫暖又安全,謝青沅的頭在紀霖胸前蹭了蹭,很快就找到了一個舒適的位置,嘴裡細不可聞地念了一句什麼,依然沒有醒來。
紀霖極輕地將謝青沅放在牀上,取下烘在熏籠上的被子溫柔地替她蓋好,順勢也躺了下來,與她相對側臥着,見她因爲換了地方有些不適應,眉頭微微蹙了蹙,忙伸手輕輕慢慢地拍着她的背,宛如哄孩童入睡一般。
背上的輕拍讓謝青沅在睡夢中慢慢平展了眉頭,從側臥改成了平躺,卻又把右手從被子裡伸了出來。
她睡着的時候經常喜歡把手臂伸出來擱在被面上,即使在冬天也是如此。
幸好這房間裡溫度不低。紀霖坐起身來,輕輕摸了摸妻子的手,覺得並不算冷,無奈地笑了笑,握着她的手遞到自己脣邊,在幾根纖秀細長的手指上落了一吻。
他知道他的沅沅這些時日累着了,百姓們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可沅沅自嫁了他以來,沒享受到什麼榮華富貴,卻是爲着他的事費了不少的心力。
他被謝睿暗算,她幫他擒住了謝睿,降服了幾千楚兵;他上前線平亂,她就跟着爲受傷的兵士治傷,讓兵士們感激涕零,願以死效忠。
甘城難守,她親帶兩千輕騎過去支援,更因時循導巧妙籌謀,一舉破了虞軍的軍心……
他的沅沅,這些時日着實累着她了。
紀霖輕握着謝青沅的手,用自己下頷剛硬的鬍鬚輕輕在她指背上刮過。
他真的很想告訴她,以後再不會讓她這麼累着了,但是一想到上京那一頭,又只能把話默默嚥了回去。
處理好這邊事宜,他要點兵直赴上京,他的封城寧州、舅舅所駐守的月城,還有榕城等地,也會響應他“肅天聽,正社稷”的號召,起兵征討僞帝。
他捨不得沅沅,卻依然想把她留在密城好好養關,可是依沅沅的性子,又怎麼會獨自留在密城等着他的消息呢?
到時候,沅沅跟着他又是要吃一番戎馬之苦了……
天色已經大亮,謝青沅睫毛微動,慢慢睜開了眼,看着窗外的明亮,一時還有些回不過神。
聽到動靜的撫春和靜夏連忙上前服侍:“王妃,可是現在要起身了?”
謝青沅點了下頭,接過靜夏遞來的潤喉****:“什麼時辰了?”
“巳時了。”靜夏一邊接過杯子一邊討好地解釋,“王妃,昨天晚上奴婢本來要叫醒您的,是王爺說不用,讓奴婢們都退下去了。”
謝青沅腦子已經清醒過來,聽到靜夏的話不由微微一怔。她昨晚沒熬住等到紀霖回來,竟然還一覺睡到了巳時?
靜夏覷着謝青沅臉色,又含笑補上了一句:“還有啊,早上王爺起來後,也叫奴婢們不要吵醒您,說您這些天累着了,好好讓您休息休息。”
王爺和王妃琴瑟相和,她們幾個看在眼裡,自然是極樂意的。王爺寵着疼着王妃,如此體貼王妃,靜夏當然是如奉綸音。
謝青沅瞪了靜夏一眼,輕哼了一聲:“還不快服侍我洗漱!”
再耽擱下去,很快就要到午時了。要是傳出去自己至午還高臥不起,自己還要不要做人了?
靜夏應了一聲,偷偷吐了吐舌頭,忙去提熱水了,撫春笑吟吟地給謝青沅整理着腰間的繫帶,安慰了自家主子一句:
“王妃不用着急,有寒星姐和晨星姐在前面看着呢;王爺說今日跟虞皇簽訂好盟約後就設宴,到時寒星姐她們會先來後面支應一聲的。”
廣德大殿裡,紀霖和東方彥仔細看過了相同的兩份輿圖和文書,在上面親筆簽了名字,拿出各自的王印和玉璽重重蓋了大印。
南楚的版圖,此刻被虞國和寧王以雲澤山脈爲界,各據一半,且互訂盟約,約定彼此互不相犯一百年。
用印既成,歃血爲盟,端起滴了公雞血的仙草雲紋三足白玉酒爵,紀霖擡手向東方彥一敬:“虞皇陛下,請!”
東方彥捧起另外一隻三足白玉酒爵,向紀霖舉手示意,兩人一起仰着飲下玉爵中的雞血酒。
恰在這個時候,虞國臣子帶的幾名貼身侍衛中,突然有一人一步跨出,擡手間就將一枚寒星梭射向紀霖頸間。
酒爵擋住了紀霖的視線,讓他沒能及時看到那枚暗器,雖然聽到了風聲本能一避,但是短距離下倉促發力,還是讓那枚寒星梭劃破了頸上的皮膚;綻開的傷口處立時流出一抹豔紅!
不等那人再發第二枚暗器,韓成海已經狂喝了一聲,暴衝上前將那人踢飛了出去:“把他們全給我拿下!”
變故陡生,虞臣們的侍衛們還沒想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從虞皇東方彥到幾位大臣,更包括這些侍衛,全都被紀霖的親衛緊緊按在了地上。
刺客被一腳踹飛在後面的大柱上又跌落下來,肋骨已經斷了一排,戳進了內臟裡,卻還在一邊吐血一邊大笑:“我虞國傾舉國之力纔打下的江山,怎麼可能輕易讓爾等鼠輩拿去!”
東方彥臉色驟變:“住口!我虞國根本就沒有──”
聲音卻被寒星驚駭的叫聲猛然打斷:“晨星你快去請王妃來,這暗器有劇毒!”
東方彥駭然看向紀霖,只見他頸間一片烏黑,剛纔還是殷紅的血跡,此時已經變得暗沉發黑,散發着一股腥甜,讓人心中作膩。
先前還神采奕奕的紀霖此刻全然昏迷不醒,一張臉也佈滿了青灰色的死氣。
東方彥的心頓時重重地墜了下去,激起的那股冷意將他凍得滿嘴發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