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沅沒有聽原非的話,而是一手反手托住了原非的手,一手切上了他的脈搏。
一切之下脈數微浮,之後卻是驟然一沉,謝青沅指間的金針連刺幾處穴位,原非的脈搏卻依然是透着死氣的沉脈。
謝青沅的心也隨着脈搏的暗沉慢慢沉了下去……
原非看向女兒的眼神卻很是驕傲:“不錯,這一手金針也用得很好,不愧是我和青兒的女兒!”
這是他的血脈,他和青兒留在這世上的血脈……原非壓住心頭的不捨,抽回了自己的手:“今天來不及了,下次你什麼時候能來?”
“我現在訓院學習,十日後會再有一次休沐。”
“十日,夠了。”原非點了點頭,“十日後你申時末過來,我會在這裡等你;到時有些東西交給你。現在時間太晚了,到了晚間,守在通道那裡的九幽冠蛇毒性會更厲害,你快走吧!”
謝青沅被原非推進了巖縫,渾渾噩噩地走了回來。
含香一直警惕地守在外面,見她出來,大鬆了一口氣:“殿下,您……”
“回去後再說。”謝青沅擺了擺手,和含香掩飾了行跡,走了回來,回訓院前先去了寒星那邊一趟,將原非說的一些話寫成密信,讓寒星發了出去。
如她所料,這世上並沒有什麼長生秘藥,那本來就只是一個唬人的幌子,引人瘋狂的幌子……偏偏這世上就是有人相信!
如果原非不拋出這個幌子,他當時就會成爲被問天峰抹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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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非活了下來,卻被問天峰拿着他和青鳳兩人互相牽制,一個被送去南楚和親,想培養出更優秀的蠱女血統,一個被種下惡蠱,困在了潛龍谷,只爲了滿足問天峰的奢欲,爲她們煉製長生秘藥……
怪誰?
青鳳與原非兩情相悅,卻因爲不願心愛的人困守潛龍谷,毅然想斬斷這份情。
怪原非當初不該追着青鳳而來嗎?
怪白鳳不該強生橫奪之心嗎?
怪原非不該爲了保命而抖出長生秘藥的事嗎?
如果原非那時死了,就不會有之後的謝九,也不會有現在的她。而原非,即使今天是第一回看到她,眸中清晰分明的也全然是拳拳愛犢之情。
謝青沅心情複雜地回到了訓院,懶得理會白容等人探究的目光,草草洗漱了一番就休息了。她覺得自己心裡有些說不出的亂。
謝青沅只含糊說了幾句,含香心中猜測她是見到原非後心情有些震盪,服侍着她睡下後,掃了一眼謝青沅有些疲憊的臉,輕手輕腳地退下了。
謝青沅覺得心頭墜墜地疲累,卻老是朦朦朧朧的有些睡不着,想起身倒杯水喝,恍惚間眼前竟是一片白茫茫的霧氣。
是有人暗算嗎?
謝青沅心生警覺,試探着走了幾步,猛然轉身看向身後濃霧翻滾之處。
一名身着淺草碧半舊宮裝的少女慢慢從霧氣中走出,鵝蛋臉,柳葉眉,一雙桃花眼微微含笑看向自己。
這不是……這不是自己嗎?謝青沅有些疑惑地撫了撫自己的臉。
“是我啊。”少女淺淺地笑了起來,“我是謝九啊。”
謝九!謝青沅驚異地睜大了眼睛;是了,自己現在的身子,本來就是謝九的,她現在,是來取回這身體的嗎?
“謝謝你,讓我今天看到爹了。”
謝青沅想起白天那句她根本沒想到自己會問出的話:“你真的是我的父親嗎?”
其實,問這句話的,應該就是謝九在她身體內的殘魂吧。
一身宮裝的謝九卻兀自開心地說了下去:“從小父皇就不喜歡我,我以爲是因爲我比別人遲鈍的緣故,原來他根本不是我的父親啊。
我爹很喜歡我呢,我感覺得到,他真的很喜歡我。好可惜啊,如果他以前就在我的身邊,一定會很疼我的!”
謝青沅心中不由泛出酸澀:“我…我當時在你身上活過來時,還以爲你已經……對不起,現在你是不是要……”
她一直沒有感覺到謝九的任何思想,她真的以爲謝九已經死了,她因緣際會接收到了一具身體。
沒想到進了南夷以後,心中會不時涌起一些奇怪的情緒,今天見了原非以後,更是看到了謝九的魂魄出來。
原主已經來了,她又怎麼能當作毫無自覺地繼續佔用着這具身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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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纔還歡快說着話的謝九安靜了下來,一雙澄澈的桃花眼靜靜看着謝青沅。
謝青沅心裡一陣絞痛,不捨,卻還是低低開了口:“你一定知道紀霖了,他…他很好,是世上最好的男人,答應我,如果,如果有以後,你一定要好好待他……
還有清衡,他只有我這麼一個親人了,你能把他當弟弟嗎?他會很聽話的,很乖,很貼心,不會給你惹麻煩……”
謝九突然打斷了謝青沅的話:“你想給紀霖託夢嗎?你可以告訴他——”
謝青沅慌忙搖了搖頭:“不!不要!不要告訴他,就讓他以爲還是我……”
霧氣由濃轉淡,謝九慢慢走了過來,伸出了手,輕輕撫過了謝青沅的臉:“你哭了;你捨不得他們。是啊,如果是我,我也會捨不得,你還有弟弟,你還有一個願意跟你同生共死的愛人,真好……”
“你也有一個會很疼你的父親。”偏了偏臉,擡手胡亂抹掉了不知不覺已經流滿臉頰的眼淚,謝青沅用力吸了吸鼻子,“我能夠藉着你的身體多活這幾年,已經很好了,既然你一直都在,以後……以後也不會讓他們發現什麼破綻的——”
謝九突然豎起食指抵在了謝青沅的雙脣,作了一個“噓”的動作,然後笑眯眯地看着她:“可是我覺得你做得很好啊,你報了你自己的仇,還擔起了我這一份責任。
我沒辦法像你那麼做得好,真的。而且,我在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麼牽掛了,以前我不知道娘爲什麼要把我扮成男孩子,以前我不知道爲什麼我沒有一個疼寵我的爹……
現在我知道了,原來我的爹孃都是很愛很疼我的,我要去找他們了。我走了,再見,謝九!你要好好活着,帶着我的那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