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明軒說的一直這樣下去,是指謝青沅一直假借着皇子的身份;謝青沅最初想的是,等報完了仇,她就找個機會偷偷溜了,纔不管這勞麼子質子不質子的,南楚的事跟她何干?
可是因爲紀霖橫插了一腳,還有清衡也在這裡,謝青沅一時也不知道要怎麼辦纔好,只能說走一步算一步了;聽到紀明軒問起,沉默了片刻才敷衍了一句:“我本來就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今後如何,等以後再說吧。”
紀明軒暗中握緊了拳頭,更是痛恨自己手中毫無權勢。若他有實權,大可以爲謝青沅參謀籌劃,不必眼睜睜看着她明明是女子,卻只能頂着男子的身份蹉跎年華……
謝青沅擡眼瞧着他垂頭不語,輕笑了一聲:“何況我覺得現在這樣也挺好的,沒有什麼太多的束縛,挺自由的。”等到這一回報完了仇,她就更輕鬆了。
紀明軒瞧着她不甚在意的模樣,一時心急失聲問了出來:“那怎麼行,你難道一輩子都不打算嫁人了?”
謝青沅啞然看了他一眼,慢慢抿緊了嘴脣。
紀明軒淨瓷一般的面龐一點點渲出紅暈,聲音驟然低了下來:“青沅,我……”
“明軒兄,”謝青沅卻突然打斷了紀明軒的話,剛要張口說下去,外面卻傳來了葉清衡清脆的聲音:“殿下,虞國的東方皇子與翰林院寧大人一起來訪。”
謝青沅不由閉上了嘴,頓了片刻才揚聲說道:“請他們進來。”
東方恪笑眯眯地當先走了進來,寧彥目光落在葉清衡沒有任何喬裝的臉上頓了頓,輕皺着眉頭跟着走了進去。
葉清衡一板一眼地給新來的兩人都上了茶水,動作略帶生疏卻很是規矩,在不知情的外人看來,這就是一名新收的小廝,不過樣貌靈秀些而已。
兩人入座,東方恪就先笑了起來:“明軒兄倒是腳快,先我們一步就到謝九這裡來了。”
寧彥盯着紀明軒臉上未散盡的紅意,極快地瞥了一眼神色平靜的謝青沅,不自覺就想起了紀明軒在臨風樓強拉着謝青沅說話的情形,藏在袖中的手不由握成拳。
紀明軒似乎感受到寧彥有些不善的目光,淡淡與他對視了一眼,佯裝無事的低頭品茶,再擡起頭來,臉色已然恢復了正常。
東方恪卻像根本沒感受到兩人隱有些敵意的氣場一樣,大咧咧地對謝青沅笑言:“當初我們幾人可是分別要出酒菜茶爲你餞行,誰知道你第二天就跑去了月城。謝九,你那時可是給我們留了話的,說你回來要請客賠罪的。
前些時日是因爲寧大人身體抱恙纔沒提起這事,現在寧大人已然康健,謝九你可不能再躲着了,難得我們四人一起都過了這邊來,現在正閒着無事,非得好好宰你一頓多收點利息才行!”
有他們過來這一打岔,紀明軒一些不該出口的話就沒有說出口;謝青沅心裡鬆了一口氣,哪裡還會計較這宰不宰的?當即笑了起來:“行啊,我馬上就請來給你們賠罪;現在這裡是西山獵場可不是臨風樓,東方兄就是刀子再快,這邊拿不出肥肉讓你宰可是不怪我啊。”
西山行宮這邊要供應那麼多人的飯食,除了燕皇和幾位品級高的后妃,其餘的人都只有定點做的飯菜,是絕對沒有讓人點菜的;這邊更談不上有什麼好的酒樓了,只不過有些附近的村民在獵場的營門外擺了些零散攤子而已,更加沒有什麼讓人看得上眼的美食。
東方恪見謝青沅一副我有銀子、我誠心請你們,但是你們花不出去的促狹模樣,不由失笑:“你打什麼算盤我知道,你別想得美!我知道一個地方,做的吃食不錯,一會兒就帶你們過去,謝九你只管把銀錢準備好就行。”
這兒還真有一家酒樓不成?謝青沅有些詫異,見紀明軒和寧彥兩人也是一臉茫然,猛然想起這兩人一個是常年生病,一個是新晉狀元,應該都是第一次參加冬狩,自然是不如東方恪這爲質幾年的傢伙清楚情況了;不過就算挨宰,話都放出去了,她也認了,不過多幾兩銀錢的事。
東方恪已經呵呵笑了起來:“走吧走吧,這會兒過去走上一截路,剛好可以到飯點。”又衝謝青沅眨眨眼,“謝九你放心,我剛纔只是唬你的,不會花你多少銀錢,我要真宰了你,只怕——”
寧彥猛然色變,目光利箭一般極快地瞥了東方恪一眼,東方恪卻只顧着跟謝青沅說話,喝了一口茶才接着說了下去:“只怕你回頭就在我的湯裡下一把巴豆了!”
謝青沅在國子監學醫,把她的一身醫術過了明路,因此爲寧彥診治都是放在明面上的事,東方恪說這話也並無不妥。
寧彥暗自鬆了一口氣;他對謝青沅有些情緒不同,被東方恪看在眼裡,問過一次並沒有得到自己的回答也就罷了,不過剛纔自己找他一起過來時,東方恪明顯一眼的探究和興味,他還擔心東方恪會……
寧彥目光一轉,直直對上了坐在他斜對面的紀明軒,見紀明軒看着自己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知道自己剛纔一時的失色被他看在了眼中,心中有些不快,端起手中的茶盞向紀明軒示意:“明軒兄可是有什麼好建議?”
紀明軒淡淡一笑:“我只是在想,謝九出了菜,我們幾個還是把酒和茶一起出了吧。”
在西山這邊,再是有什麼吃食弄得好的地方,估計也沒有什麼好酒好茶的,確實還是自己帶了去才吃得舒服。
寧彥含笑點頭:“謝九不善飲酒,我那裡剛好帶的有千雲雪頂,雖是秋茶,勝在韻味悠長,也可以勉強一品。”
紀明軒原來一直以風雅而聞名,加上以前身體不佳不便飲酒,自是收藏了不少好茶,沒想到被寧彥搶了先,自己卻不好再說拿什麼茶出來了。
東方恪已經笑着將手一拍:“剛好我帶了一罈子五年陳釀的琥珀盞,我就出這酒了!”
寧彥笑着掃了紀明軒一眼:“這次讓我們三個把酒菜茶都出了,世子也該有所表示纔是,不如一會兒多喝幾杯?”
紀明軒凝目看了寧彥片刻,才忽爾一笑:“寧大人雅興,明軒自當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