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衡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讓謝青沅忍不住習慣性地伸手又揉了揉他腦袋。
謝清衡皺着眉頭慍怒地避開：“男兒頭，女兒腰，說了多少次你——”
還沒有變聲的童音嘎然停住，兩雙桃花眼中都有暗色的水華閃過。
“謝清沅，說了多少你不要再揉我的頭啦，不然我就真的跟你翻臉啦！”記憶中兩人快樂打鬧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謝青沅慢慢低下了頭，輕聲說道：“對不起！”
清衡，對不起，在你無措的時候我沒能陪在你身邊，在你危險的時候我沒能出來救你，在你傷心的時候我沒能好好安慰你……
謝清衡猛地地撇過了臉，用力抽了抽鼻子，清脆的童聲有些發甕：“別傻站着了，快去看看寧大哥吧。”
寧彥被擡進了臥室，衛南、衛北忙忙點亮了幾處燈燭，將整間房子都照得亮堂堂的，生怕光線不好會影響了謝青沅的診治。
其實大可不必如此，寧彥身上的毒是謝青沅下的，她又怎麼會不知道箇中的詳情？
見謝青沅診了脈，衛南捧着一疊原來幾位大夫開的藥方站在一邊，只等着她開口就送上來，誰知道謝青沅只取了董明書開的方子看了看，也不再翻看先前那些藥方，就寫了自己的藥方吩咐他按方抓來。
“謝九殿下可要看看原來那些方子？萬一有藥性相沖的地方……”衛南有些忐忑不安地提醒了一句。
謝青沅一頓，剛要開口，身後就響起了寧彥病弱的聲音：“衛南，拿方子下去抓藥，不得多嘴！”
謝青沅自陳是阿沅的師弟，同承那位谷師的醫術傳承，阿沅的天賦和醫術那麼好，謝青沅的自然也不會差，更何況還有清衡在中間懇求，謝青沅才答應出手；寧彥下意識地相信她。
疑者不醫，謝青沅很想借這個由頭好好刁難一下，但是寧彥卻及時開了口；只得輕哼了一聲，黑着臉吩咐另外一邊的衛北：“打盆溫水來，給他擦身子，我要行鍼。”
衛北遲疑地看了寧彥和謝清衡一眼，低頭應了聲，急步出去了，很快就端了一盆溫水進來，伸手幫寧彥除去衣服。
不等謝青沅轉身避開，謝清衡就拉住了她的手：“謝九殿下是不是要處理銀針，我帶你去耳房，我也可以給你幫點小忙。”將謝青沅直接拉出了寧彥的臥室。
一進耳房，謝青沅就直直看着謝清衡的眼睛：“清衡，你……”
謝清衡嘴角浮起了淺淺的笑容，將謝青沅拉在梨花榻上坐下，自己也挨着她坐了下來：“我雖然沒有什麼學醫的天賦，但是畢竟生在謝家，粗淺的把脈還是會的。”
他聲音突然一頓，然後附在謝青沅的耳邊極輕地說了下去：“我先前抓着你手的時候給你把了脈，你是女的！”然後在謝青沅震驚的目光中小小得意一笑，“你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以前一直惱我爲什麼不叫你‘哥哥’，而是直呼你名字，那是因爲，我沒辦法叫你‘姐姐’。”
謝青沅的眼淚“吧嗒”一聲落了下來，濺在謝清衡的衣袖上，濡*溼了小小一團深色。
她比謝清衡大了十歲，有她這樣厲害的、極有天賦的“哥哥”，謝氏族中幾乎沒人敢欺負謝清衡，所以謝清衡小時候一直是喜歡跟在她後面的，那時他乖巧懂事，一聲聲奶聲奶氣的“哥哥”，經常叫得她心都化了。
可不知道什麼時候，弟弟就再也不肯叫她“哥哥”了，哪怕她氣惱地在他腦袋上敲了不少栗子，他也只捂着腦袋，眼淚汪汪地叫她“謝清沅”。
她自己是大夫，知道憑脈息可以明顯探知男女，因此一直沒讓外人抓過她的手腕，可是弟弟除外；原來是因爲那個時候，弟弟已經懂了怎麼把脈，已經知道了她的秘密……
“我曾經聽人說過一個‘移魂’的故事，而你雖然容貌、年齡和身份都變了，可是你喜歡揉我頭的動作還是沒變，你一直喜歡揉兩下，然後下意識地用五指幫我按一按我頭上的穴位；之後我把出你是女脈，我就更確定了。
還有，當時幫着謝乃東對付你的人，都是他的親信，在謝樓失火的第二天，就被他以救火不利的罪名杖斃了幾個親信下人，除了謝乃東，根本就沒有人知道謝樓失火的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你卻一口說出了你受了二十杖責，還被下了毒，知道毒無解後劫持謝乃東，舉火燒了謝樓。這些隱秘的事，寧大哥曾經花了很多功夫都沒有打探出來，你身爲南楚過來的爲質的皇子卻知道得清清楚楚，除了你就是我姐本人，我不知道還會有誰這麼清楚！”
之後他握着她手的小動作，更是以前姐弟兩人約定的一些小手勢，謝青沅懂這意思，就更堅定了謝清衡的想法。
伸手輕輕拭去謝青沅臉上的淚痕，謝清衡突然緊緊摟住了她的脖子，伏在她肩頭哽咽了一聲：“姐，你回來了，真好……雖然有寧大哥的幫忙，可我一直擔心自己實在太弱，擔心自己報不了爹孃的仇，嗚嗚嗚……”
男孩滾燙的淚水肆無忌憚地順着謝青沅的脖子流進了她的衣領，黏黏溼了一片，因爲壓抑太久，此時驟然爆發出來，謝清衡的身子哭得幾乎抽搐起來。
曾經大大咧咧的弟弟什麼時候也會這麼觀察仔細了？是因爲頭上沒有遮風擋雨的大樹，而寧彥雖然伸出了援手，畢竟還是外人，無父無母無親，這樣的情勢逼得他不得不迅速自立起來吧。
謝青沅緊緊咬着脣，逼着自己不哭出聲，輕柔地拍着謝清衡的背：“清衡，不哭…姐姐回來了，姐姐會保護好你的……”
不過片刻，謝清衡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有些羞愧地鬆開了自己一直摟着謝青沅脖子的手，擡起袖子胡亂擦了臉，一雙眼睛紅腫卻堅定地看向謝青沅：“我不要再在你身後讓你保護我，我也會…也會變得很厲害的！”
還不到十歲的男孩努力挺直了自己肩背，緊緊抓住了謝青沅的手：“我是男人，我以後……會好好保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