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昨天我是想要去那後山一探究竟,而且我的室友,死者,秦龍,他說他的姐姐也是在這個學校唸書的,現在已經畢業了。他姐姐說過,那裡鎮着東西,他覺得好奇,所以也想跟着去。這更加堅定了我的計劃。
“但是夏廷宇,你的短信,阻止了我。
“對、沒錯,你阻止了我,但是沒能阻止得了我的夢。”劉禹同說的意味深長,“夢裡,已經是十點多的樣子。我跟着他,他在前面走。他走的安靜,沒有跟我說一句話。事後想起來那時候我就應該覺得他奇怪,但跟第一次夢看見那些模糊的人臉一樣,我並沒有覺得好奇。我們就這麼一前一後走着,直到到了頂上,他就不見了。
“我按夢裡的印象下了那片溼地,然後,眨眼的功夫,一切又變了。
“又是那個四合院。
“我開始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我打心底裡升起一種莫名的興奮。我跑過去,跑到那個院子的正門門口。終於,又一次摸上了門環。
“但這一次,門環是熱的……
“然後,我就又一次醒來了。”
一路下來,陸刑天都是擰着個眉心,江文清可能是在意劉禹同的精神,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晃動着眸子,其他人都是興奮的要命,注意力一直都在劉禹同身上。
“這個夢非常的真實。”劉禹同將“非常”兩個字託了很長的音,“醒來以後,我甚至忘了昨晚上幹過的事,我甚至覺得,夢裡的經歷纔是現實。我甚至……沒忍住想問秦龍到底是怎麼回事。但那時,秦龍不再鋪上。幾分鐘後我才知道,他居然死了,還是死在那個鬼地方。
“我看過他的屍體照片,他的表情,真的就是他媽的見了鬼的表情。他的眼球向外突出,黑眼珠已經混濁了。那個湖真的有鬼。
“可爲什麼做夢的偏偏是我?
“爲什麼死的會是他?”
“夢境真實確實會影響對現實的判斷。”陸刑天道,“畢竟夢境與現實的時間不同,有時快有時慢,這取決於人的大腦的精神狀態。預知夢一般會出現在子時之前,最晚不會超過丑時,一般是人的第一個夢。夢境會被之後的夢覆蓋,所以一般人是不會清晰的記住預知夢。你這個情況,有點複雜。”
“嗯。”說出了一切,劉禹同的精神恢復了不少,這時居然開始有些犯困了,“我在夢裡帶着秦龍去了那個地方,秦龍就死了……這難道不是在警告我後山很危險嗎?因爲我的一個夢就害死了一個人啊!這個夢要是一直做下去……”
“必須要有人承擔的。秦龍的事跟你沒有關係。他可能真的去過那個地方了,並且碰了什麼東西。”陸刑天少見的安慰了人,雖然語氣並不是很親切。
“啊,什麼承擔?”
“沒什麼,都會過去的。”
“什……”
“什麼叫都會過去?”夏廷宇突然推了一把陸刑天,然而對方並沒有因爲突然襲來的力量而晃動。“發生這些事不都是因爲你麼?你怎麼還好意思這麼說?”
衆人驚愕的目光齊刷刷的轉向夏廷宇,然後又定格在夏廷宇身邊的那個面無表情的男人身上。
“那你想怎麼辦?”
“你用腳趾頭想想啊!”
“你要去那個地方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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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龍並不是死於意外,他是因爲機械性窒息死亡的。這就是李懷民如此重視這件事的原因。
重視到平常和藹的他會因爲一點點小事而生氣。
李懷民坐在車裡盯着考到手機上的視頻看了一遍又一遍。
秦龍是在第十二級階梯上踩空,然後坐在了臺階上,進而因爲慣性身體向前傾斜,滾下了樓梯。期間,他的目光還是一動不動的盯着身後,好像身後有什麼東西威脅着他的安全。
滾下樓梯之後,秦龍堅持着爬起來繼續跌跌撞撞的跑了幾步,從視頻上他隱隱約約的表情可以看出來,他真的很疼,而且跑的很拼命,一步一回頭。
然而還沒跑幾步,秦龍又倒在了地上。
他是向前趴倒的,然後就再也沒有起來。
即使他在地上拼命的掙扎,他還是沒有站起來。就好像,他的身上還壓着一個東西。
他的身上還壓着一個人。
一個看不見的人。
徐徐的秋風吹動了李懷民額前的幾根稍長的頭髮,他彷彿看到了幾年前那個青澀的自己。他閉上眼,靠在了鬆軟的椅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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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山打南面開始,從西面迂迴,最後到了北邊,呈一個半圓形環抱住了學校。
夏廷宇本來以爲當回事的也就是陸刑天了,但沒想到張燃也粘了上來。這樣,四個人就來到了秦龍出事的地方。天剛擦黑,臺階上星星點點的都是秦龍的血跡,已經幹掉了,黑乎乎的,像幹掉的漆。
“對不起,話說重了。”看着前面兩個高大的背影,夏廷宇儘量放小了聲音。
“什麼?”
“你……”別得寸進尺行麼?
“……”
“本來說過的,詛咒是因爲我。你明明、是來保護我的,我卻把無名火撒在你身上。”夏廷宇擡頭望了望灰黑的天,掩飾着內心的某些微妙的感情。
陸刑天什麼都沒有說,淡然的眸子裡多了幾分複雜的神色。
“你說句話啊。”
“你看,我們的宿舍。”
“什麼?”拜託,讀一下環境好嗎?你的話題轉變的太突然了吧!夏廷宇回了個頭,站在臺階上的高地,那一片宿舍區看的很清楚。
“一般的樓都是坐北向南,東西排開。當時在寢室的時候我就覺得,我們是不可能曬到太陽的。但我們的宿舍很亮。因爲,樓是斜着的。你往下看,這一羣樓的西牆都是正衝着這座山,呈現出了向內擠壓的樣子。你覺得,這像不像是被山包圍?”
“恩……”夏廷宇也看出了端倪,研究了起來。
“這樣依山建樓,萬一出事,山崩,就是一鍋端了。肯定沒有設計師這樣設計圖紙。倒不如說是因爲山是爲了護樓才這樣長的。”
“這是風水。”張燃突然插了進來,“你他媽還懂風水啊。”
“看着怪罷了。”
拜託,人家可是大仙啊!
“風水寶地啊。”張燃嘟囔着,插進了夏廷宇和陸刑天的隊伍。
“要下去嗎?”一路沉默的劉禹同突然說,“夢裡每次在岸上都是很平常的,下去纔會發生怪事。”
“你們在上面等我。”陸刑天瞪了一眼夏廷宇,好像是在着重強調他不能跟下來。
看着陸刑天寬厚的背影輕盈的幾步跳下湖畔,然後又一臉疑惑的走了上來。他的焦點看樣子是沒有移開過那個亭子,上來以後搖了搖頭。
“是不是要等到天黑啊。”張燃說,“一般鬧鬼,不都是天黑嗎?”
“你信?”夏廷宇詫異地看向張燃,好像他那樣的人是不可能相信這個世界有鬼的。
“我當然信。”張燃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我母親是廣西的。”
“恩,所以呢?”
“她是苗族的姑娘。以前,她經常給我講故事的。”
“臥的天……”夏廷宇瞪大了眼睛,“你懂苗族巫術嗎?”
“上午那個人不是跟你說,秦龍是晚上十點多出去的嗎。看來還是時間不對。”陸刑天道。
“那現在怎麼辦?十點,那麼晚,老頭都鎖門了。”夏廷宇有些無奈。
“我叫曉光出來叫老頭開門就行。咱們是新生,老頭不會生氣的。”張燃挺了挺胸膛,“至於現在,咱們在這裡看看風景爬爬山,也不失是一種情趣嘛同志。”
水木湖很大,初秋,山風輕撫,湖面不停的泛着魚鱗波,倒映着天空的灰藍色。周圍的植被雖然有些偏黃,但依舊很旺盛,頗有一種詩情畫意的感覺。
但夏廷宇每次來到這個地方都是懷着一種憂心忡忡的感覺,圍着湖轉了不到一圈,夏廷宇就頂不住壓力,坐在了湖邊的石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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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見了。
他們又不見了。
天黑得好快。
冥想之中,天已經完全黑了。回過神來,劉禹同已經圍着湖邊走了很久了,他們又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
和秦龍一樣。
又是夢麼?
他們會去哪裡?
是那裡吧……
劉禹同猶豫的看向岸下面的那片溼地,果然,有三個黑影在那裡站着。
劉禹同喊了一聲,下面的人並沒有搭理他。但他已經不想在下去了。他害怕一下去,又碰上那些事。
那時候,跟秦龍一起的記憶也就是開頭的一點,到了臺階頂上,或是在溼地上都沒有在看見秦龍。而這時他們居然還能出現在自己眼前。
這說明了什麼?
這不是夢麼?
劉禹同揉了揉眉頭,這幾天,眉心從來都沒有舒展過。他沿着岸上的幾段木廊跑到亭子上,向下看去,那三個人就正好在亭子下面。
“夏廷宇--”
他們在下面好像在急促的交談着什麼,完全沒有要理他的意思。
“夏廷宇!”
還是那樣。
劉禹同跪在了亭子的木條地板上,俯下身子,把頭探了出去。
他發現了一件事。他們好像在指着地上的什麼東西在討論。他睜大了眼,想要看清背對着他的三個人的身前到底有什麼。可是太暗了,加上三個人的身影擋在前面,不下去的話,劉禹同真的看不出個所以然。
就在這時,又一個身影進入了他的視線範圍內。
這個人的樣子很古怪。他走的很慢,而且腳步很沉重,但三個人好像都沒有意識到。
很模糊,那個影子。劉禹同想到了第一個夢,頭皮就是一陣發麻。那個夢裡,出了夏廷宇和陸刑天,其他的人都是模模糊糊,近在咫尺,卻是連五官也看不清楚。
щщщ ●ttκΛ n ●C○ 那個人影也是。
只能看出圓圓的腦袋,然後是橢圓形的身體就連與黑暗的環境擦邊的身體的輪廓都是虛的。像一個瘦瘦高高,被拉長的黑色的雪人。
“夏廷宇!夏廷宇,跑啊!”
黑暗中,劉禹同感覺到那個奇怪的人影轉了一個身。
那個人回過了頭,模糊不清的臉就好像隔了一層毛玻璃。
雖然看不清五官,劉禹同扔能夠感覺到,那個東西在盯着自己看。
他是在恨我?是在……笑我無知?還是……
“哩……哩、哩……”
他說話了。
有聲音從他那邊傳過來了。
“噫——”
什麼?他想說什麼?
劉禹同越聽越毛,那種聲音,很沉悶,很沙啞,就像大號笨重的聲音。
劉禹同想轉頭跑掉,可是下面還有那三個人。而那三個人好像完全不知道他們的處境。還是說他們跟劉禹同完全不在一個世界?
他們不知道並不是不知道,而是根本感覺不到?
“哩……噫——哩、唔、噫——”
“哩唔、禹、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