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3章 出乎的意料
天色未亮之際,徐晃披甲而出,站在江口點卯。
士卒們紛紛登上戰艦。
雖然說諸葛亮表示可以等待江東軍自己潰敗,但是徐晃並不想要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敵方身上。尤其是對於那個沙摩柯,徐晃並不喜歡,也不認可。
徐晃認爲,別管沙摩柯在川蜀軍中表現多乖多聽話,回到了武陵地區之後就很快會變成他自己習慣的模樣,未必願意再聽川蜀軍的調派。所以和沙摩柯只能是相互利用,而不可能讓沙摩柯真的就成爲川蜀軍的下屬。
即便是沙摩柯受到了川蜀軍的冊封,領了一個雜毛校尉的頭銜。
所以,徐晃覺得戰局的節奏還是要控制在自己手中會更好。
嚴格說起來,徐晃欣賞諸葛亮,但是他並不是對於諸葛亮就言聽計從。
同樣是驃騎屬下,也有一個先來後到的區別。關鍵是諸葛亮太過於年輕,有很多時候人們會下意識的信任年長者,就是因爲年長者一般會有更多的生活經驗,而甚少會去將特例考慮在內。
與此相似的是,在驃騎麾下,也有不同的思維模式。有的人是想要建功立業,改善家庭階層;有的人是爲了重建大漢,保境安民;也有人覺得不打破大漢原有的舊模式,再建一個新的王朝,則天下依舊還是在走老路,必定滅亡……
這些人在斐潛還在,並且緊握權柄的時候,會放下爭執,聽從斐潛的調配,但是一旦斐潛老去,後續的繼承者無法做到掌控全局的時候,這些從根上就是立場完全相悖之人,又怎樣才能在同一輛車同一艘船之中?
沒有人可以讓所有人都喜歡,這很正常。
政策和方向,也是如此。
徐晃擡頭看着戰船上的旌旗,像是在觀察風向。
今日不僅是順水,也順風。
風從西面吹來,吹得旌旗烈烈作響。
戰船的風帆並沒有拉起,在大多數的時候,戰艦上的風帆一般只是撐開到一半,並加以人力划槳輔助,以此來保證機動性和靈活性。一味的依靠風帆,確實在順風順水的時候能達到一個非常大的速度,但是一旦戰鬥到了一半風向忽然轉變了怎麼辦?
滿帆就意味着用到盡頭……
什麼時候都留有一份餘力,無疑就更爲穩妥一些。
戰鼓轟鳴,銅哨短促。
登船完畢的戰艦紛紛向指揮戰艦打出了信號。
各種消息如同流水一般彙總到了徐晃之處。
『各隊,次第出發!』
……
……
小小的江東偵測走軻,沒載輜重,船輕人少,飛快向下游方向的夷道駛去。
陸遜有些暈船了,努力的半躺在走軻之中,死死的抓住船舷的木板,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他不是沒有坐過舟船,而是頭一次在生死時速當中坐這麼快的船。
他有些後悔,早知道就不來偵測川蜀軍虛實了。
誰能想到他剛來,就看見到川蜀軍集結部隊,正在登船準備出發?
這不光是陸遜目瞪口呆,連帶着走軻的偵測斥候小隊都快嚇尿了,立刻掉頭返航,將船槳搖得飛快。整個走軻像是在江面掠過一樣,順着水就往夷道竄。
『完了,完了!』在陸遜身邊的護衛也是臉色蒼白。
護衛倒不是暈船,而是被川蜀軍嚇的夠嗆。
江東軍一路連敗,嗯,甚至可以說是潰敗,從黃蓋到朱治,從朱桓到周泰,都被一一擊敗,現在夷道之中只有蔣欽和陸遜防禦,就連陸遜的護衛都覺得不靠譜,肯定扛不住……
『只有八艘……』陸遜咬着牙,忍着暈船的不適,沉聲說道,『川蜀軍出動了八艘樓船!只有八艘!』
『八艘?』陸遜的護衛叫道,『我們現在只剩下了五艘!』
護衛伸出了一隻手,不知道是要表示『五』這個數字,還是想要攙扶陸遜。
說出當下五艘這個數值,走軻之中似乎所有人都沉默了。
這一段時間,江東折損的不僅是兵卒,更重要的是損失了不少的戰艦。
在三國曆史之中,東吳的水軍力量無疑是最爲龐大的。曹操雖然在三國曆史上綜合實力最強,但是他的水軍因爲赤壁之戰的關係,始終不強。即便是在赤壁之戰當中,曹操號稱八十萬,但是實際上若是論水軍,大概也就是七八萬的樣子,而且大部分都是荊州降兵。結果赤壁一戰,曹軍大敗,死傷無數。衆多艦船被黃蓋燒於烏林,曹軍剩下的一些船隻,也被曹操下令燒掉以免落入孫劉聯軍之手,於是再也沒有像樣子的水軍了。
劉備也是類似,關羽手下水軍大概有萬人規模,在進攻樊城之時爲其巔峰,藉助雨大水盛,降於禁、斬龐德,『以舟兵盡虜禁等步騎三萬送江陵』。但是隨着呂蒙背刺,關羽敗亡,蜀國的水軍也就一蹶不振。
唯有東吳的水軍,從一開始到三國末期,都發展得不錯。
江東畢竟是位居南方,佔據長江中下游地區,地理條件極利於其發展水軍。江東的戰略也把水軍置於極重要的地位,使其水軍的發展達到一個空前的高度,較之魏蜀,江東水軍顯得尤爲強大。
東吳在其鼎盛時期,水軍的數量甚至超過了五十萬!
當然,這個數值也包括東吳在後期發展的海上軍事力量。畢竟不管怎麼說,孫大帝也算是華夏第一位大規模組織艦隊出兵遠航的皇帝了,即便是三分之一的皇帝。孫大帝派遣衛溫、諸葛直將甲士萬人浮海求夷洲及亶州;派張彌、許晏、賀達等『將兵萬人』沿海路北上遼東;又遣聶友、陸凱『以兵三萬討朱崖、詹耳』……
而組建東吳龐大艦隊的基礎,就是江東興盛的造船業。
『八艘?』
相對於陸遜護衛的不明就裡,蔣欽的敏感性就更強一些。
對於大漢當下的艦隊來說,樓船就是整個艦隊的指揮系統和戰鬥核心,略有一些類似於後世的航母。
『陸從事,』蔣欽盯着陸遜說道,『汝有何策,不妨明言。』
『孫曹之盟,合兵抗斐,乃兩家存亡之所要也。斐驃騎雄才大略,兵強馬壯,僅憑一家之力,難以抵擋。唯有孫曹聯手,方可與之抗衡。』陸遜說道,『若兩家離心離德,必被斐驃騎所乘,江東基業,亦將不保。如今朱君理行不智之舉,擅壞盟約,乃至江東於絕境是也。若你我二人不戰而退,雖可保部曲,然難全忠義!』
蔣欽眯着眼盯着陸遜,不置可否。
陸遜又是說道:『川蜀水軍統帥,徐晃徐公明,原並北之人,習戰馬,善山嶽,而不利於水也。今其勝,非其所能,乃其器利也。然器之所利,終有盡時,川中至此,山高水遠,縱有所補,亦不爲足。此乃可勝之一也。』
『川蜀兵卒,舟船新造,槳帆新練,表勇猛而實生疏,此乃二勝也。若可壞其舟船,以川蜀之能,竹木之屬,又無舟船工匠,其船也遲遲,豈不是江東扭轉之機乎?』
蔣欽依舊沒說話,只是用手摩挲着下巴。
陸遜繼續說道,『今危矣!可發兵卒效死相助。蔣公親統大軍爲戰,臨陣不進者,斬;力戰若敵,賜金賞勞倍之;若退而畏避,則誅及妻子。如此,則軍民並勵,必可抵禦賊軍矣。』
蔣欽皺眉說道:『禍及妻子?怕是不妥罷!』
陸遜慘笑道:『若江東無存,又何來家室?驃騎新田法,何人可得全?若驃騎得勝,江北之地盡歸其囊中,屆時若降,不過一降將爾,兵不得留,爵不得保,田不得存,若是不降,以江東之所,又失大江之險,能抗得幾日?』
蔣欽終是色變。
對於陸遜的話,蔣欽有些意外。
他站起身,死死的盯着陸遜,『某若領兵出戰,且問陸從事,你又是要做些什麼?』
陸遜正視蔣欽,『只要蔣公願意領兵抗賊,在下不才,便可設計毀了賊軍樓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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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口氣,』蔣欽說道。
陸遜拱手說道:『賊軍樓船若是漂浮不定,往來江中,某確實是毫無辦法……不過,若是其駐留江心……便是有了可乘之機……』
『火攻?』蔣欽問道。
陸遜點了點頭。
『川中之兵,不止此數樓船。』蔣欽沉聲說道。
陸遜點了點頭,回到了水寨之後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吾聞尚有擒獲我江東舟楫……然川蜀乏舟工船匠,亦需修葺方可於用。』
江東,現在優勢項目已經不多了。
作爲陸遜,他雖然智謀不凡,才能不差,但是他依舊無法憑空搞出什麼顛覆性的戰略來,只能是依託現有的條件,盡最大可能的攔住川蜀軍。
雖然說走軻的速度,當然比徐晃整個艦隊要快很多,但是也就是先一步抵達了江東水軍營寨而已,留給蔣欽衡量的時間並不算多。
蔣欽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明白了。就按你說的辦罷。』
陸遜呼出一口氣,『蔣公英明。』
蔣欽擺擺手,苦笑道:『此戰之後,莫要一身罵名,便是心願已足了……』
因爲一旦用火,這玩意可不分敵我。
……
……
江東應對徐晃的攻擊,顯然很是倉促。
不管之前江東做好了多少心理準備,但是真看到徐晃帶着大軍壓將而來的時候,依舊讓許多江東兵卒心驚肉跳,不再有當初的豪橫氣度,以至於行動之間都有些縮手縮腳,若不是蔣欽也是水軍老將,在軍中也算是有些威名,說不得江東兵就會一觸而潰!
只有蔣欽在水面艦隊上發號施令,陸遜則是在陸地水寨之中的望臺之上,站在能看到全局的最好位置上,給蔣欽打配合。
夷道一丟,江陵便是要直面川蜀軍的威脅。
雖然說朱治佔領了江陵,但並不意味着朱治就能在江陵紮下根來。背面曹軍已經大有興兵南下收復江陵的態勢,若是再加上川蜀軍兩面一夾攻……
所以,江陵是肯定守不住的。
那麼江東下一步要怎麼做?
陸遜很是憂慮。
現如今不僅是折損慘重的問題,更重要的是江東人心渙散!
將帥不和,前後失措!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兵家的大忌!
難道說江東上下就沒有人懂麼?
顯然不可能。
可是既然懂,爲什麼又是淪落到今天這般的地步?
陸遜轉念之間,只見前方蔣欽大旗搖晃,已毫不猶豫下令讓前軍向徐晃的大軍撞了上去!
陸遜不由得睜大了雙眼,雙手緊緊的抓在瞭望臺的憑欄上。
蔣欽的決然,出乎了陸遜的意料。
其實之前陸遜和蔣欽闡述局勢的時候,言語之中多多少少有一些逼迫蔣欽不得不迎戰的意思。
因爲只有迎戰,將徐晃的腳步逼停下來,江東纔有喘息的機會。
可陸遜也沒想到,蔣欽一上來就開大了……
江風烈烈,江水滔滔。
遠處而來的徐晃艦隊,在江上橫向擺開,如同龐然大物直撲而下,然而蔣欽前部卻絲毫沒有片刻停留,直接迎戰!
『若江東人人皆如蔣公,何愁天下賊寇!』
陸遜拍着憑欄感慨,不免激賞。
哪怕是平日裡面陸遜和蔣欽其實尿不到一個壺裡,但是現在陸遜還是不得不稱讚蔣欽這一腔孤勇,也真心願助其贏下這一仗。
至少,也要打成和局。
陸遜急切的敦促着手下,『快!再快一些!』
一定要趕在蔣欽露出敗像之前準備好!
江東兵卒士氣已是羸弱,時間拖得越長,崩壞的可能性就越大。
而蔣欽派出的前部,其中大部分都是蔣欽的部曲所統領,這也就意味着就算是這一場戰事能贏,蔣欽的這些部曲和私兵也大多數會折損在此了……
在加上川蜀軍勢大,夷道守不住,蔣欽和陸遜還要揹負上敗軍的罪責。陸遜倒也罷了,本身就不是依靠部曲私兵來維持地位的,而蔣欽在這種情況下依舊一上來就搏命,着實讓陸遜敬佩。
『再快一些!』
陸遜大呼。
……
……
水花四濺,水霧飛漫。
戰鼓和吶喊聲中,只聽得巨響連連,蔣欽的戰船與徐晃的水軍,撞在了一起,相互交纏搏殺。
『放箭!快快放箭』
『投石!投石!』
『立盾啊!』
『上拍杆啊!』
江東軍展現出來的這種決然,也讓徐晃有些意料之外。
徐晃豎起拳頭。
中軍傳令兵大喊,『暫緩行進!』
旗幟上下翻飛,將命令傳遞到了後方。
夷道江面並不能算是多麼的遼闊,雙方前部就已經是將水面擁堵得七七八八了,若是徐晃繼續往前,先不說能不能幫助前軍打敗江東軍,就是戰船都未必能夠擺得開。
萬一簇擁在一起,再碰上火油焚燒,那真的就是跑都跑不了。
前方的殺喊聲震天動地。
『將軍!』一旁的護衛問道,『我們,我們不上去幫忙麼?』
徐晃沉吟了一下,搖了搖頭,『不過是江東臨死反撲……讓兒郎們鍛鍊一番,也是好的。』
這對於徐晃來說,無疑是最爲正確的策略。
川蜀水軍成軍的時間並不長,就連徐晃自己也都是新轉職的水軍統帥,雖然說憑藉着自家之前的戰鬥經驗,倒也將水軍指揮技能樹點亮得七七八八,但是畢竟和那些先天就點滿水軍技能的江東水軍宿將還是有一些距離的,所以一邊打一邊學習,一邊成長,自然就是徐晃當下的寫照。
徐晃都是如此,川蜀水軍也自然需要學習和成長。
不管是相互配合,還是在戰鬥抗壓上,都需要從理論轉化成爲實際能力的一個過程。
況且徐晃中軍之中,還有川蜀新研製出來的最新武器——
蒺藜火雷。
戰爭,無疑是最能催化科技進步的一個手段。
之前甘寧在和江東軍戰鬥的過程當中,就發現和關中相同的手雷,在水戰之中並不好用,即便是後來改進了一些使用手雷的手段,但是依舊還有很多的不足。
蒺藜火雷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由諸葛亮繪製草圖說明,由川蜀成都工房之中緊急趕製出來的一批新式武器。
簡單來說,就是在原本的手雷上加裝,或是換裝外殼,從原本的瓦罐,或是鐵球模樣,變成當下像是刺球一般的釘子狀態的手雷款式。
做出來之後,誰看了都是拍大腿,這麼簡單的改進爲什麼沒想到,但是在諸葛亮設計草稿出來之前,大多數人就只會抱怨說手雷太滑溜,好不容易仍到敵方戰艦上,結果順着甲板就滾到了水裡去……
這種新型的手雷,不僅是可以用來在大黃弩上發射,也可以通過小型投石機來投射。因爲這些小可愛身上都是釘刺,所以一旦沾上對方的船隻,敵方兵卒也很難在短時間內將其清除。
只不過因爲是臨時趕製的,所以整體蒺藜火雷的數量並不多。
作爲沉穩系的統率,徐晃也不會一上來就將底牌全數顯露。
而且徐晃知道,江東軍其實也有一些『火器』,比如噴火筒和火球火箭什麼的。江東整體科技水準,確實比川蜀軍是要低一個層次,但不管是火藥產生的火,還是火箭產生的火,都一樣能夠點燃船隻上的易燃品,將船隻變成江水上的大火炬。
所以徐晃還是選擇了謹慎,但是他沒想到的是,正是因爲他的這一點謹慎,讓蔣欽和陸遜抓住了一點點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