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的龐有聞,像是一個從小就被寵壞的孩子,接受不了社會現實的一點點的打擊,在暴躁的發泄之後,便是陷入了完全的自閉。
累了,不愛了。
該咋就咋罷!
在憤怒的叫罵之後,就兩眼一閉,自我封閉,躺倒任憑宰割。
龐山民盯着癱軟在地的龐有聞看,許久之後,搖了搖頭,放棄了與其溝通,然後就揮手讓人將其帶下去,後續是用其祭旗,亦或是用首級做些什麼其他的事情,就視需要而定。在龐有聞持刀對着龐山民之後,對於龐山民來說,這個龐有聞已經不再是一個人,只能算是一件物品。
畢竟龐山民只是龐有聞的堂兄,不是他爹媽。
具體怎麼使用這個龐有聞……
比如利用龐有聞的手下去引誘曹軍?
龐山民微微搖了搖頭,這並不好操作,還是將其用在戰後平息宛城普通百姓的怨恨罷……
不過,針對曹軍的佈置,還是要提前準備一下的。
在黃忠北出城門抓捕逃離的朱野和鄧龍,並沒什麼後續之後,龐山民就直接和黃忠提出了這樣的想法。不是說真抓不到,而是要花大功夫,因此黃忠只是派遣出了小隊跟隨着足跡追蹤下去,而黃忠本人還是返回了宛城坐鎮。
『曹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黃忠點頭說道,『既然如此,便是做一場就是。』
黃忠雖說一直以來都表情沉穩,氣場平順,但是實際上內心當中對於曹軍充滿了厭惡。相比較又是擢拔於草莽,又是治療自家獨苗的驃騎方面,曹軍老曹同學就基本上在黃忠眼裡屬於什麼好事都沒做,爛事一大堆的了……
劉表沒幹什麼好事,但是也沒幹什麼壞事。至少在劉表執政荊州的這些年裡面,荊州是比較太平的,而曹操來了之後麼,荊州每況日下的情形就算是襄陽天天發告示表示經濟平穩,一切正常,但是具體百姓生活怎樣,還需要官府告示來進行左證麼?
所以,黃忠絲毫不介意給在荊州襄陽的曹仁和曹真一點教訓,讓他們知道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如其所願的。至於會不會引來更多更大的曹軍報復,黃忠一方面是家卷已經轉移到了長安,另外一方面則是黃忠也肯定這一次龐有聞的叛變,和曹軍脫不開干係。
畢竟城外狼煙的指向,已經是非常的明確。
龐山民點頭,『某去集結坊丁小吏,維護北城秩序,救火賑災,其餘兵事,便是將軍全權主持。』
黃忠拱手應聲,『使君放心!』
……m9(`Д′) m9……
搶城這個事情麼,其實曹軍也沒少幹。
當年擊敗袁紹之後,大多數的冀州縣城都是直接搶的,類似於遊戲當中一方勢力頭目死了沒了繼承人全部白旗,然後派兩個兵就能佔一座城。
曹真帶着新野的兵馬前來,也是打算能搶就搶的,畢竟若是真的宛城內亂,那麼宛城也就等同於是一個舉白旗的城池,誰先佔住了自然就是誰的。
因此曹真帶着的騎兵,便是在臨近黃昏的時候,急行抵達了宛城南郊。
先期抵達的自然都騎兵,也沒有任何的攻城器械,能不能搶城成功,全部依賴於宛城內部的內亂是不是能夠打開城門。
『城門!城門開了!』
一名眼尖的曹軍騎兵尖叫着,帶着難以控制的狂喜。
包括曹真在內的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
沒錯,宛城門開了,隱隱約約還有些屍首在城門左近,顯然是經過了一番的殊死之戰。
但是,說是城門確實開了,又沒有全部開,只是開了一條縫,容納三人並行,或是雙馬齊驅,想要一窩蜂涌進去,顯然有些問題。
隨着曹軍的抵達,在城門左近,不知道是誰發出了大喊之聲,旋即在宛城之中也響起了很多人的嘈雜叫喊之聲,就連在宛城上空的煙火似乎也強了幾分……
遠遠的,曹真似乎還能聽見宛城之中有些淒厲的哭喊聲,就像是曹軍的前來頓時給宛城帶來了更大的混亂一樣。
曹真握緊了戰刀。
他的心跳加快。
在他前來宛城的時候,他也確實想過如果運氣到了,說不得就可以白得一個宛城!可是同樣的,他也承認,那是要運氣到了……
什麼纔算是運氣?
比如出門撞到一隻死狗?或是在樹下被鳥拉了一坨?
還是像是當下這樣,到了宛城之前,便是發現開門了?
不知道爲什麼,曹真心中忽然有些不安,但是又不明確這個不安究竟是來自於哪裡。
城門口的搏殺似乎變得微弱了起來,那些在城門口的兵卒似乎是因爲曹軍來了,慌亂的退進了城去,而在城門口的那些『友軍』模樣的,則是衝着曹真等人大喊着什麼,還在招手示意,然後也跟着進了城門。
透過城門的縫隙,可以看見宛城的一小片的天空。
陰暗的,彌散着黑煙,即將沉淪在夜幕當中的天空。
『將軍!』
周邊的護衛和兵卒都在看着曹真。他們不清楚曹真猶豫的原因,也在等待着曹真的號令,甚至因爲些許的等待,略微的顯得有些焦急起來。
戰機,轉瞬即逝。
若是真的等城門的那些『友軍』模樣的人都死光了,城內的守軍將城門都關上,那要麼是隻能等後續大部隊的步卒跟上來打造攻城器械再攻城,要麼只能是灰熘熘的再回新野去……
曹真卻死死的捏着戰刀,就像是要從戰刀的刀柄上汲取力量。
最終,曹真揚起了戰刀指向了宛城,厲聲大呼:『進軍!搶城!』
不管如何,總該是要試一試。
走過路過,不能錯過。
……ヽ(`Д′)-A……
此時此刻,宛城之中其實大部分的地區都已經平定了。
平定的過程,很簡單,也很尋常。
只不過付出的往往是血的代價,很多負責平穩市坊的兵卒身上,也是渾身上下都沾染了鮮血。
這些鮮血大部分不是反叛者,而是不知所謂的暴徒。
或者說,零元購的實踐者。 шшш▪ тTk án▪ C ○
不論何時何地,只要秩序被破壞了,總有一些人是想要渾水摸魚零元購。
這不僅僅是黑哥的傳統,在大多數秩序混亂的地區都有這種現象,並且越是民智未開的地區,這種現象便是越嚴重。
對於法律的漠視,覺得無知者無罪,覺得法不責衆等等的思維模式,或許是導致大部分零元購產生的原因。
宛城也不例外。
在宛城,商賈的錢財明顯多過普通百姓,而平日裡面壓抑的羨慕嫉妒,平日裡面頂多是各種茶餘飯後的閒言碎語,如今就轉化成爲了恨意,貪婪的慾望升騰而起的時候,也就沒有多少理智可言的搶劫和破壞。
在趁火打劫的這些傢伙心中,他人的性命不值一文,只有錢財和貨物纔是最爲重要的。越是混亂,這些傢伙自然越是開心,至於龐山民和龐有聞的矛盾如何,還是曹軍來了會怎樣,他們都不會考慮,只是想要眼前就得到錢財貨物!
因此在混亂的初期,是龐有聞的亡命徒反叛者造成的損壞,而在混亂持續當中,更多的問題則是這些暴徒形成的傷害。
這些『暴徒』,平日裡面或許都不兇惡,甚至還可能是和善的,頂多有些怨氣,恨着一些不公平什麼的,但是在特定的環境和條件之下,這些平日裡面沒有任何異常的人,或許在某一刻,或是受到引誘,或是自我失控,就會突然轉變成爲了『暴徒』。
只不過這樣的『暴徒』,在遇到正規兵卒鎮壓的時候,也是很快就會被擊潰。因爲這些零元購的傢伙,心本身就是散的,更不可能合力做一些什麼反抗,他們遇到兵卒前來鎮壓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死道友不死貧道。
有一些跑了,有一些沉浸在貪慾當中,沒能及時逃走。
反抗者被當場格殺,剩下的被抓捕起來,押到了南城門口的十字大街上。
黃忠站在十字街頭,示意將一隊隊抓捕起來的這些零元購的人,驅趕到了街道之中。在這個時候,這些『暴徒』忽然之間就變成了綿羊,咩咩叫着,完全沒有了之前搶奪財物和貨物的兇悍。
『將軍!』一名兵卒看着城頭上立起的旗幟,『曹軍前鋒已至!』
黃忠點了點頭,揮動了手臂。
結成陣列的兵卒,開始向前壓迫這些零元購。
當刀盾和長槍開始作用在這些之前的施暴者身上的時候,這些施暴者頓時就大聲的哀嚎起來,痛哭流涕的,跪地祈求的不一而同。
在陣列之中的軍校回頭看了黃忠一眼,見黃忠毫無表示,面無表情,便是咬牙上前,一刀捅死了一個跪在他面前哀嚎求憐的零元購。
這個零元購瞪圓了眼,似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結局。
不就是搶了點東西麼,怎麼就失去了性命?
而在死去之人周邊的其他零元購,便是一時之間爆發出了巨大的呼喊之聲,就像是這一刀不僅是砍在了死去之人身上,也同樣砍在了他們身上一樣。
下意識之中,這些人開始順着黃忠兵卒有意讓開的方向,沿着長街想要逃離,但是很快他們發現,周邊的路口巷口或是被封堵,或是被兵卒用長槍直接捅回來,哀嚎聲伴隨着血腥氣味升騰而起,響徹在宛城的南大街,然後沿着南大街往南門而去……
……(〃>皿<)……
曹真帶着大隊的騎兵,逼近了宛城南門。
城中煙火,看起來已經是越來越大,燃燒的火焰之色,也映照得宛城門洞如同染上了一層鮮血。
在門洞左近,橫七豎八的躺倒了不少的屍首,些許的鮮血在屍首身下彙集成一個小小的水窪。
城中仍然是一片喧囂動亂,並且越來越大聲。
曹真心中依舊是感覺有些不對勁,但是他仰頭看着宛城城牆上,旌旗歪歪斜斜,人影雖有晃動,但是沒有任何兵卒露面,也沒有任何的弓箭手朝他射出一箭……
即便是一路而來沒有遇到任何的危險,曹真距離宛城城門越近,心中越是不安,彷彿那個洞口並非是充滿了功勳的光明,而是惡鬼長大的嘴巴。
就在此時,南門之中火光人影晃動,似乎有不少人正朝着城門之處而來,就像是一羣兵卒正在趕來要封堵城門!
『你帶隊!先搶城門!』曹真一把抓住身邊的軍校,吩咐道,『撞開道路!搶下城門!』
曹軍軍校興奮的點頭,大聲呼喝着,然後帶着先頭部隊便是一頭衝進了宛城之中。
不知道爲什麼,曹真忽然覺得心跳沒那麼快了……
不過曹軍軍校就沒想那麼多,他不管不顧只是朝着宛城中心衝去,纔剛衝出了宛城城門門洞,便是撞進了許多宛城百姓模樣的人身上。可是曹軍騎兵卻不管不顧,只是奮力往前奔馳,不管這些百姓是不是持有武器,都是毫不留情的一律砍倒或是撞倒,絲毫不肯多滯留一下,衝在最前面的軍校甚至還着急得大叫,只是不住催促手下快些,再快些!
然而這些被驅趕而來的零元購,一時之間哪能避得開?
連番撞擊之下,曹軍騎兵的速度便是不知不覺當中放緩了下來。戰馬馳騁已經很長時間了,而且曹軍又來不及蒙上馬眼,所以戰馬本能的放緩了腳步。
曹軍騎兵的速度一放緩,便立刻在宛城南大街上形成了擁堵。
曹軍兵卒奮力的在人流當中呼喝着,驅趕和砍殺着在周邊的那些零元購,可是一時之間這些曹軍兵卒哪裡能夠生出三頭六臂來,將這些陷入可惶恐的零元購都砍殺殆盡?
曹真在宛城之外,見城門之內兵卒速度忽然慢了下來,便是勐地一驚!
這不應如此!
曹真忽然想到了些什麼,轉頭再看在城門左近的那些屍首,發現那些屍首確實是屍首沒錯,可是沒有多少血!
即便是光線漸漸昏暗,但是城中火光閃耀之下,也可以比較清晰的看見在屍首周邊,並沒有因爲砍殺而形成的血液潑濺!
此時此刻,曹真才意識到他究竟是忘記了什麼!
他忘記了原本他在宛城周邊有佈置斥候小隊,而那些斥候小隊現在卻不見了蹤跡!曹真頭中嗡了一聲,連忙轉頭四望,只見在宛城周邊,除了他自己帶着的這些人馬之外,並沒有任何其他的人馬出現!
那些斥候原本應該在這裡!
至少應該在見到了他抵達宛城之後來和自己彙集!
而現在……
曹真拉住戰馬,然後大聲呼喝道:『全軍後撤!後撤!』
戰馬畢竟不是人,隨時可以就地轉進,當擁堵在長街上或是城門口的時候,想要騰挪地方快速掉頭,無疑都是非常難以辦到的事情。
隨着曹真發現了不對,想要撤離的時候,城門之上也傳來了一聲號令,頓時城垛兩側便是齊齊攀出了不少持弓守軍,二話不說就是朝着城下一陣亂射!
宛城黃忠擅長弓箭,這些黃忠手下兵卒自然也是箭術不弱,批頭蓋臉之下,漫天的箭失如同雨落,深深的刺入了曹真周邊的兵卒和戰馬的肉體!
黃忠的計策,簡單卻有效。
就像是零元購的那些人一樣,在面對誘惑的時候,並不是所有人都能頭腦清醒,只是稍微有些沒注意,便是掉落了致命的深淵之中。
若是曹真稍微謹慎一些,先查探了周邊,再行進軍,亦或是看見了宛城城門洞開,但是依舊先行聯繫原本應該在城門左近的那些斥候小隊,再做出下一步的決定……
城門左近頓時血花四濺,哀嚎震天!
如此近距離的箭失怒射,即便是曹軍騎兵身披戰甲,也未必能夠完全豁免,再加上曹軍騎兵爲了加快速度,也不可能選擇身穿重甲長驅,所以在面臨箭雨的時候頓時傷亡慘重!
『將軍小心!』
曹真的護衛忠心耿耿,將盾牌和身軀幾乎是貼近了曹真,前仆後繼的盡力遮蔽曹真,完全不顧自己暴露在箭失的攢射之下。
而這些護衛情急之下的舉動,更是讓宛城城頭上的弓箭手興奮起來,不約而同的調轉了方向,向曹真的方向便是一頓怒射!
別問,這肯定是條大魚!
護衛用自己的生命護住了曹真的人,卻護不住曹真的戰馬!
箭失紛飛,很快就射中了曹真的戰馬的屁股和身軀,頓時哀嚎一聲,本能的朝着遠離威脅的地方不管不顧的撞出,也算是勉力擠出一條生路,但是很快就因爲力竭而一頭栽到在地!
『將軍落馬了!』
曹軍兵卒大亂,數名護衛急忙上前,如同人體盾牌一般,哎哎叫着擋在箭失前,然後硬是搶了曹真,護着一路倉皇而逃。
城中的黃忠帶着手下,如同砍瓜破竹一般,將那些衝進了宛城之中的曹軍兵卒砍殺,只不過因爲屍骸阻擋,以及戰馬臨死之前的掙扎和碰撞,使得黃忠登上城門樓的時候,曹真已經在護衛的保護之下落荒而逃。
『漢升還是留了手……』龐山民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城門之上,看着死傷大半的曹軍撤退,『宛城百姓未必能明白漢升慈悲之心啊……』
『呼……』黃忠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若是真讓宛城毀於一旦……使君也是不忍罷……』
龐山民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說道,『如此也好。給曹軍一個教訓,不過……曹軍也必然不可能善罷甘休……』
曹軍的記性不怎麼好,記吃不記打,之前也不是沒有試探冒犯過,但是總歸是記不住,亦或是覺得之前是之前,現在可以報仇雪恨,但是依舊被揍得鼻青臉腫,慘嚎連連。
黃忠拍了拍城垛,『此方天下,宛城並非所重之處。此戰勝敗,也並非是宛城一地可決之。曹軍若是愚鈍至此,那麼也活該落敗。』
龐山民哈哈笑了笑,『漢升所言甚是!如此,某便回府衙處理城中事務了,這周邊曹軍傷兵俘虜,漢升將軍不妨收攏一二,派人前往襄陽,看他們要不要贖回……』
黃忠也是笑,『若是不願高價贖回,那麼就再壞其一番士氣!』
龐山民笑着點頭,然後轉身下城去了。
黃忠吩咐讓手下處理相關事項,自己則是站在城牆之上,望着天邊依稀的晚霞和即將籠罩而下的黑暗,幽幽長嘆一聲,『長夜將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