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0章 意難平
大都護呂布氣勢洶洶。
因此很好找。
朝着煙塵最多的方向去,就基本上沒錯了。
高順出戰的時候帶了三百人,可是回來的,只有不到兩百人。
衝陣的損傷,是防禦的十倍,甚至是幾十倍。
但是如果讓高順再選一次,高順依舊會選擇衝陣。
人生當中或許有太多的爲什麼,但是有時候也未必每次做事情的時候,都能知道是爲什麼。
『高將軍回來了!』
兵卒歡呼着。
可是剛剛聽聞了這個消息,興沖沖的從大帳裡面出來的呂布看到了這個情形,忽然又有些沉下了臉來,也就沒有繼續往前走,而是轉身回了大帳之內。
『拜見主公。』
高順進了大帳,低頭而拜。
呂布沉默了一會兒,也沒有叫高順起身,就直接問道:『汝領前軍,爲何而敗?!』
『順無言可辯。』高順依舊是低着頭,『請主公責罰。』
呂布盯着高順,然後擺了擺手,『起來吧,先坐下。』
等到高順坐下之後,呂布才細細詢問了高順之前的相關佈置安排。
高順也一五一十的說了,並沒有半點的誇大和遮掩。
呂布又是問了些細節上的問題,然後沉吟不語。
高順和魏續之間不怎麼對付,這是呂布知曉的,所以在領兵的時候出現矛盾其實呂布心中多少也同樣有了預料,只不過是呂布想要知道是不是高順有意害死了常誠,亦或是高順本身出現了什麼問題,但是根據現在高順的表現和回答來看,呂布看不出高順有什麼異常,也不覺得高順有什麼問題……
頂多就是高順沒有護着常誠而已,但是如果讓呂布在高順和常誠之中,兩個人只能生存一個的話,那麼呂布自然還是選高順。
雖然有時候高順講話不好聽,有時候高順會讓自己很生氣,但是高順比常誠重要。
『此事便是戰後再論罷!』呂布擺擺手,表示暫且按下不表,然後又是詳細問了高順追擊馬賊,以及擊潰了馬休等人的事項,聽到了興奮之處,便是揮舞着手臂大笑起來,『不錯啊!哈哈哈,伯平打出了威風!好,很好!』
當高順說他最後和龐德一戰,然後放走了龐德之後,呂布不僅是沒有生氣,而且表示了讚許,『此乃勇士也!伯平做得對!』
呂布其實當時也是留手了,否則在呂布的箭術之下,真想要收割一個逃跑的敵將,未必是一件多難的事情。他留手了,自然也就覺得高順留手沒有問題。
演義之中關羽放水的行爲是最嚴重的,但是也並不會放了曹操,就被後人咒罵關羽是通敵走狗。
『可惜啊,可惜!』呂布感嘆道,『如此好漢,竟然投賊!』
『想必是有些苦衷……』高順回答道。
『對了,你還受傷了?可有什麼緊要?有軍內醫師看過了沒有?』呂布似乎這纔看到了高順的傷處一樣。
高順表示醫師已經給他重新包紮了,問題不是很大。
『嗯……』呂布點了點頭,然後又是想到了一事,『伯平你說你在取水之時,遇到了一些貴霜兵卒?』
高順點頭,然後讓人拿來了收繳的貴霜人盔甲。
『哼哼,哈哈,我認得這個,沒錯,這上面的文字就是貴霜文字……再加上是色目人,呵呵……』呂布笑着,將手中那個尖角的頭盔上下掂量着,『有意思,真有意思……我就說麼,若只是馬賊,又怎麼能搞出這麼多事情來……貴霜,很好,很好啊……』
高順說道:『不過我在攻擊馬賊營地的時候,並沒有見到這些貴霜人。』
『嗤!』呂布不屑的笑了一聲,『這些鼠輩,定然是得到了我出兵的消息,躲起來了……不過躲起來又有什麼用?這一次我要一口氣將老鼠洞都給掀翻了,看這些鼠輩還能躲到哪裡去?!』
呂布說得殺氣騰騰,但是高順卻是一愣。
『主公,這馬賊既然已經潰敗……』高順說道,『爲何還要大興兵馬?』
呂布擺擺手,『伯平這你就不懂了,這馬賊之事表象,除草當除根,否則來年又是復生!既然是貴霜人搞鬼,就要讓貴霜人付出代價!』
高順沉默了一會兒,『主公可有進軍目標?』
這所謂『代價』,該不會是呂布想要打到貴霜去吧?
呂布看了高順一眼,說道:『至少要打下貴山,貳師二城!』
『……』高順更是沉默了。
貴山,貳師。
雖然是輕飄飄的四個字,兩個地名,但是代表的卻並非是那麼簡單。
旁人不清楚貴山、貳師二城在什麼地方,但是高順清楚。
貴山是大宛的都城,而貳師則是大宛盛產汗血寶馬之所,是整個大宛最爲繁華的兩個城市,其地位對於大宛來說,就像是大漢的長安和雒陽一樣。
呂布意氣風發的說道:『上次我們只是打到了赤谷城,顯然他們還沒有得到應有的教訓……這一次,我們不僅要攻過赤谷城,還要繼續向西,沿着疏勒直討貴山貳師!』
說到興起之處,呂布甚至高歌起來:『天馬來兮從西極,經萬里兮歸有德!沒錯罷!我專門找人問過這幾句!哈哈哈,哈哈哈哈!』
沒錯,貴山和貳師,都是在赤谷城以西,不僅是在西面,這個還需要穿過天山山脈才能抵達的大宛,也曾經被大漢攻克過,呂布所吟唱的歌曲,正是當年漢武帝在征討了西域大宛之後所創作的詩歌。
很多人覺得歷史上的漢武帝是爲了血汗寶馬,便是不惜耗費國力進攻大宛,但是事實上並非僅僅是因爲漢武帝的個人喜好,亦或僅僅是對於血汗寶馬的貪慾而已。
漢武帝出兵,更多的是爲了維護在西域的大漢『威德』。張騫第一次出使西域回來後,在向漢武帝的報告中,建議在西域建立『威德』來進行統治,武帝欣然同意。漢武帝苦心經營西域,建立『威德』實屬不易,因此在西域大宛挑戰漢武帝『威德』的時候,漢武帝無論如何,肯定是無法容忍的。所以,當車令等被殺、所帶禮物被劫時,漢武帝令李廣利率軍伐宛以鞏固西漢在西域『威德』也就勢所必行。
但是以漢武帝的雄才大略,掌控國家的成都,以及整個大漢的後勤支持,進攻大宛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漢武帝打大宛打了兩次,第一次失敗了,第二次才成功。
第一次輕敵了,當時,曾出使過大宛國的姚定漢等人向武帝建言道,『宛兵弱,誠以漢兵不過三千人,強弩射之,即破宛矣。』所以當時第一次出征的時候,大漢軍隊只有數萬人,並且是『惡少』爲主,戰鬥並不強,漢軍很艱難的纔打到了大宛的鬱成城,結果沒能打下來,不得不撤軍,最後迴歸到了大漢的時候,所剩將士已不過出發時的『什一二』。
因爲第一次失敗,漢武帝大怒,在經過了一番激烈的爭論之後,有了第二次的大宛之戰。
汲取了第一次的教訓,漢武帝在第二次出征的時候,擴充軍隊達到了六萬多人,並且補充了基層的軍校,同時還增加了各類的工匠,可謂是傾全國之力的壯舉,兵員之衆,輜重之豐,爲前所未有,整個出征的總數目,超過了十萬人,使得西域各國震驚不已。
在第二次進攻大宛的戰役之中,漢武帝確實最後獲勝了,攻破了樓蘭,屠滅了侖頭,還將上一次沒能攻克的鬱成城攻破,直至圍攻大宛都城貴山城。
『順曾聽聞,說是貴山城乃大宛國都,修有內外高牆……』高順將他知曉的大宛情況說了一遍,強調說到,『即便是我等千里奔襲,抵達貴山之處,恐怕……昔日大軍圍困貴山,四十日而不曾下,而主公如今人馬……還請主公慎重三思……』
高順其實很想要將之前征討大宛前前後後的事情說清楚,而且他還想要和呂布說一說大宛戰爭給當時大漢帶來的各種負面影響,其中的那些兵員、馬匹等的嚴重損失。
這些損失,不是呂布能夠抗下來的……
就只是計算第二次出征伐宛,出發惡少年與邊騎就超過了『六萬人』,而『負私從者不與』,即『負私從者』並沒有計算在這六萬人之內,另又『發天下七科適』來運送軍糧等物資,整體出動人數超過十萬,而返回玉門關下者,卻僅有軍人『萬餘人』。
在出發時,有『牛十萬,馬三萬餘,驢、騾、橐以萬數』,其餘的『負私從者』,還有國內『七科適』所驅趕牛、馬等也未計算在內,但是當大軍迴旋之時,僅有『軍馬千餘匹』,其中還包括了給漢武帝進獻的血汗寶馬……
高順陳懇的說道,『主公,我們很多事情都沒有準備好……據說主公出徵,甚至將普通商隊的貨物都給扣押了……也未曾報備驃騎……』
高順想要表示的是,就算是要出征,也要取得和驃騎大將軍的聯繫,得到後援的補給,這樣才更有把握,可是高順本身不太會說話,不管是語氣還是用詞都不夠委婉,似得聽在呂布耳中的時候,就像是要讓他去求驃騎大將軍斐潛似的,這讓呂布心中很不舒服,看着高順的目光也越發的不善起來。
『這些都是些小事!我自有安排!』呂布揮揮手,明顯有些不高興了,『你就不用管了!這一次,我便暫且不計較你之前的敗軍之罪!還是讓你領軍先鋒!待戰後再計算功過!此事已定,無需在議!我說了,我明年就要在貴山城頭飲酒!』
呂布戰意升騰,氣宇軒昂。
這個天下,難道還有比戰鬥更有意思的是麼?
長刀所指,天下披靡!
誰不服,就砍誰的腦袋!
現在,呂布已經一再確定,這就是貴霜的陰謀,而他呂布呂奉先,便是要挫敗這個巨大的陰謀,成就西域的最偉大的功勳!
戰鬥!
進攻!
天天在家裡文縐縐的計算這個計較那個有什麼意思?我呂奉先生來就是戰場之上的男人!戰爭的王者!我要用方天畫戟,打出絕世功勳!
……━((*′д`)爻(′д`*))━!!!!……
在呂布發出充滿戰意的吼叫的時候,在荊州襄陽,曹真也是充滿了戰意。
『我們必須給驃騎找點麻煩,拖慢他的腳步……』曹真很是嚴肅的說道,『我們不能就這麼耗着……時間拖得越久,對於我們就越不利……』
曹是親自去過長安的,他對於長安三輔,關中之地有着至少比一般的山東之人,有着更爲深刻的認知。他知道,山東在某些方面是落後了。
這種落後,不是說嘴硬一些,亦或是裝作看不到,就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的。
尤其是在曹真原本以爲在荊州戰後,也可以學習長安三輔的發展一樣,恢復生息,提高經濟,結果卻讓曹真很失望。就像是他明明做了十件事情,結果只有一件事情似乎有些作用,其他的事情上的努力和辛勞,就像是投進了無盡的深淵,連一個迴響都沒有。
沒有人可以告訴曹真究竟是爲什麼,畢竟就連荀彧都不是很明白斐潛的操作手法,更不用說在經濟民生方面能力更低一些的曹真了。
這種情況,讓曹真非常的擔憂。
他覺得,這種差距,會隨着時間的延長而增大,原本山東士族以爲的西涼集團內訌,以及西羌的暴亂,似乎都沒有能給關中政權帶來什麼特比的影響,那麼一旦這種差距確立下去,等到曹操老去,曹丕當位的時候,說不得已經是形成了天地之差,雲泥之別,到時候就算是想要做一些什麼,恐怕都是有心無力,無法挽回了。
所以,曹真覺得,必須要打亂關中的發展,至少是要拖延,減緩,亦或是給關中三輔找一些麻煩……
而現在,最好的機會來了。
龐德公去世了。
這是一個令人悲傷的秋天。
桃花林下,乾枝枯葉。
春華已凋,秋霜生寒。
逝者已矣,生者卻在爭鬥不休,尋找着機會,企圖在對方身上撕咬下一些血肉。
對於龐德公的去世,曹仁和曹真都沒有多少的悲傷,他們只是覺得有些興奮和緊張。
『確定了!』曹真握着拳頭說道,『龐士元就在宛城!確實就在宛城!龐德公去世,在靈堂之中,我的人親眼見到了龐士元!』
在宛城之中,爲了龐德公舉辦的祭奠儀式,自然會比在長安規模要更大,人員也更加繁雜,龐統即便是再怎樣的隱藏,未免也是露出了行蹤來。
曹真派遣了心腹喬裝進了宛城,倍加留意之下,也就確定了在龐德公的靈堂內,有龐統的身影。
『嗯……』曹仁點了點頭,沉吟了一下說道,『子丹以爲,這龐士元會待多久?』
『龐士元是龐公從子,怎麼也要守孝滿七日……』曹真推算道,『不過也就這幾天了,他肯定還是會回去的!擒了龐士元,我們就宣稱是請其來襄陽做客!大肆宣揚!』
曹仁也是哈哈笑笑,微微點頭。
像是這樣的重量級人物,一般情況下是能不殺,就儘量不殺的,除非是迫不得已,亦或是根本無法生擒,只能斬殺在陣前的,那就沒辦法了。
生擒的價值,顯然大於斬殺。
當然,如果說還能讓龐統投降於曹氏,那就更好了。
即便是不成,就像是歷史上曹操很是寬容關羽一樣,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爲的就是讓大家都來看看關羽的鬍子?
顯然不是的。
在關中,荊襄人是很多的,而荊襄人之中,顯然就是以龐氏爲首,如果說在這個時候,龐統在襄陽露面,成爲了曹仁座上嘉賓,必然就會引起一大波的人猜測……
說不得連斐潛都會開始猜忌龐統,到時候荊襄在關中的人會不會因此而受到牽連?
曹真此策,無疑和歷史上曹操擒獲了關羽之後,所施展的策略是一樣的。
曹仁緩緩的點了點頭。
他也比較同意曹真的策略,不過他很快又說道:『龐士元足智多謀,當小心爲上……我們有派人到宛城之中打探,自然宛城之中的人也有到襄陽此處……若是我們有所異動,宛城之中必然知曉……』
щшш• ttKan• c ○
曹真說道:『龐士元此人特徵……呵呵,實在是太明顯了……我已經派遣了多人,日夜盯緊了宛城四門,不論龐士元氏直接出西門,還是假道於其他各門,必然都能發現!』
『嗯……』曹仁點了點頭,『不過,據斥候所報,武關之處,魏文長領驃騎兵卒,假練兵之名,往來於武關道之中,恐怕也是爲了接應龐士元。』
曹真點頭,『確實如此。不過龐德公身故,無論是龐士元還是魏文長,都是無法定其期,故而必然不能配合無間……』
曹仁又是嗯了一聲。
確實是如此。
老人有時候很能拖,又有時候很脆弱,誰也不清楚老天爺什麼時候收人,畢竟有時候黑白無常也有可能業務太多了,忙不過來,亦或是路上堵車什麼的……
所以就算是魏延在等着,準備接應龐統,但是因爲不能定時間,所以必然就會來來回回的,一波來,一波走,輪換前來,而在這輪換之中,或許就是曹仁和曹真的機會了。
『就怕龐士元和魏文長之間早有聯繫,』曹仁緩緩的說道,『龐士元會等到魏文長就位之後,方行動身。』
曹真愣了一下。
這倒是一個問題。
不過思索了片刻之後,曹真忽然想到了一個辦法,『將軍,若是我即刻派人在城中傳言,說江東有變,又有伐荊州之意……』
曹仁眼睛一亮,『妙策!便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