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州北部混亂不堪的時候,趙雲在漠北見到了柔然的頭領。
草原上的部落,在很長的一段時間當中,都是受到了匈奴的影響,所以柔然的部落首領,也是自稱大王,貴人等。
不是柔然人不願意自稱可汗,而是想要稱可汗,就必須要擁有『可汗』級別的實力,而現在麼,柔然還是很弱小的,常常被鮮卑人按在地上,想什麼時候摩擦就怎麼摩擦……
嚴格說起來,現在柔然還不能稱之爲『柔然』,只不過是因爲驃騎將軍斐潛這麼稱呼了,所以也就被叫做柔然了。
然後柔然人竟然也覺得柔然這個名字不錯……
嗯,這個因果關係似乎有些亂。
柔然其實算是雜胡。
雜胡的意思,並不是雜種,
華夏也曾經推行過一段時間的唯血統論,但是在春秋戰國之後,尤其是前秦之後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呼喝之聲後,純血統已經不吃香了,能力論漸漸的爬升起來,但是又被宗族和小農經濟給聯手壓制了回去。
整體上來說,當下大漢華夏的『血統』,已經轉爲『宗族』,這一點其實和胡人的部落有些類似,只不過細節上可能有些不太相同。
因此柔然的雜胡,只不過是說這些柔然的『宗族』比較亂……
有句話叫做『久病成良醫』,放在柔然這裡,或許也算是合適。並不是說柔然人容易生病,而是因爲柔然的歷史麼,就是一次次的被華夏,以及各大草原盟主的落敗者,組成的臨時性的羣落。
柔然最早的本體,是『鬼方』的一個部分。
最早的時候,鬼方想要跟商朝人比賽掄骨頭棒子,結果商朝人拿出了青銅器……
然後鬼方人只好罵罵咧咧的逃走了。一部分往東北方向去了,一部分往西北方向而走,往東北的後來就演變成爲了『釘靈』,後來就演化成爲了『丁靈』,最後變成當下的『丁零』,基本上來說已經和鬼方算是兩回事了……
春秋戰國時期的北狄,也就是赤狄和白狄兩兄弟當年好不容易換成了青銅武器,想要跟春秋戰國時期的各個老大掰手腕,結果到了現場一看發現春秋的幾個流氓兄弟,竟然不要臉的搞出了車輪戰!
於是北狄兩兄弟也是鼻青臉腫的,罵罵咧咧的退出了主戰場,和敗者組的鬼方殘部坐在了冷板凳上。
再往後麼,就是匈奴的一部分人,抹着眼淚,然後和這些人擠在一條板凳上。
若是歷史上沒有斐潛這根……嗯,攪動者,柔然這一條冷板凳,還會迎來下一個的敗者組選手,鮮卑的拓跋部落……
所以,要是真講究起來,柔然應該被稱之爲『復仇者聯盟』。嗯,沒錯,就是坐在一旁的冷板凳上,然後咬牙切齒的畫小圈圈詛咒的那個『復仇者聯盟』。
而現在趙雲找到了柔然的首領,就是想要告訴柔然人,你們怎麼能這麼慫呢?丁零人算個錘子!上去幹他!我給你一把小刀,拿好了,勇敢的上吧!
柔然的頭人愁眉苦臉的看着小刀,呃,看着趙雲,以一種怪異的腔調講着匈奴語,『將軍……這個事情,不好辦啊……』
趙雲笑容不變:『可是有什麼難處?』
柔然頭人點頭說道:『堅昆人……只要將軍能幫我們解決了堅昆人……我們就一定幫將軍!』
堅昆?
趙雲微微皺了皺眉。
這個名稱,趙雲確實有些陌生,似乎在哪裡聽過,但是一時間沒能想得起來。
一旁的張郃看了看趙雲,便是低聲說道:『漢初之時,匈奴冒頓得以自彊,北服渾庾、屈射、丁零、鬲昆、薪犂等……鬲昆,便爲堅昆……後便爲匈奴右賢王屬地……』
『哦……』趙雲思索了一下,看了張郃一眼,點了點頭,『明白了。』
甘風則是瞪大了眼,明白了個毛線?明白什麼?有誰能給解釋一下?
『來人!』趙雲吩咐道,『取某節杖來!』
不多時,便是有護衛將趙雲的平北將軍的節杖奉至。
趙雲接過了節杖,然後遞給了柔然頭人,說道:『頭人可領人持此節杖,至堅昆之處,喚其使來見!』
柔然頭人下意識的接過了節杖,然後愣了一下,擡眼看趙雲,『將軍……』雖然柔然頭人沒有把話說完全,但是神態已經是不經意展現出疑慮之色,就這麼一根帶毛棍子,能有那麼神奇的力量?讓堅昆的人來就能來?
趙雲微微而笑:『不妨試之。』
柔然頭人低下了頭,雙手捧起節杖,『聽從將軍吩咐……』
節杖這個玩意麼,其實說起來很有意思。節杖的實體,所謂的帶毛棍子,並沒有多少的殺傷力,若是用它來搏鬥的話,還不如正兒八經的刀槍好用,但是它代表了是一個權柄,一種權威,所以它的作用便遠遠不是一根帶毛棍子所能概括的了。
柔然頭人將信將疑的走了。
甘風冷笑了兩聲,『這老傢伙,還想要誆我們去幫他打什麼……那個叫什麼堅骨?』
『堅昆。不是堅骨。』張郃糾正道。
『呃,堅昆……』甘風點了點頭,『反正這老傢伙淨想着好事了,幫他打完這個堅……堅骨,到時候再一翻臉,哼哼,便是改口讓我們再去打下一個什麼硬骨牛骨豬骨什麼玩意一大堆,那還有完沒完了……』
張郃叭咂了一下嘴,算了,不糾正他了,反正甘風說的這個意思倒是沒有錯。若是真的跟着柔然的步調走,那就肯定是大錯特錯。
趙雲也是點了點頭,站了起來,『甘將軍說的沒錯,就是這樣……要讓柔然按照我們的意思來辦……但是也不能說完全不給柔然希望……就先這樣罷,等堅昆的人來了再說……』
『將軍,這個堅骨,呃,堅昆……』甘風還是有些不明白,『真的就會來?』
之前趙雲等人尋找柔然頭領的時候,柔然頭人都是推三阻四的幾次都躲着不來,後來是丁零人來了,相當於推了柔然一下,纔將柔然頭人推到了趙雲等人的面前,而這個堅昆則是更加偏遠,又怎麼會願意遠途跋涉過來相見呢?
『這個啊……』趙雲指了指張郃,『你問他,他明白……』
說完,趙雲便是轉身也走了。
『這個……張將軍……』甘風轉頭看向了張郃。
張郃笑了笑,也站了起來,『這個就說來話長了……說出來怕是有人說是水了……要不,下次?下次再說?』
甘風連忙也站了起來,追着張郃的腳步,『那個王八蛋亂嚼舌根?張將軍,你就說一下哈,要不然我晚上睡不好……』
……┐(゚~゚)┌……
斷糧,不代表說立刻就沒有了糧草。
有的人會覺得斷糧了還可以搶奪周邊,劫掠百姓,甚至吃人肉解決,但是實際上組成軍隊的大多數還是普通人,如果不管不顧劫掠地方,甚至是以人肉爲食物,那麼這種軍隊存在的時間都不會長……
因此在交通不便的古代,保持一個通暢的糧道非常重要。
盧龍寨,主要是針對興安嶺東北面的胡人防禦的,所以軍寨是立於徐無山脈的最東面,卡在山口上。在盧龍寨東面便是沖積平原,石子河沖積平原北面,便是大大小小的丘陵山地,而西南方向則是遼西。
真要繞道,只要能過人的地區,理論上都是可以繞的,但是就要看值不值,或者說風險程度高不高。有些地方採藥人或是小部隊走沒問題,要是部隊規模一大,就麻煩了,簡單來說,原本沿着正常道路行進,需要五天,但是如果說繞道進了山區,原本每日行進五十里變成了每日只能走五里,直線距離只有兩百里,繞進了山區變成四百里,就算是真的能走出來,時間和糧草的消耗就比原來多了十幾二十倍!
這種巨大的差距,不是誰都能抗的下來的……
軍寨和關隘的意義就是在此,要攻打很難受,可是選擇不打,去繞道,則是更難受。
原本如果說公孫度要進攻漁陽,是需要一步步從遼東打到遼西來的,結果公孫度有了孫權支持的船隻之後,便是繞過了這些要點,然後回過頭來從屁股上包抄,內外夾攻之下,便是打了這些軍寨關隘一個冷不防。
原本駐守盧龍寨的將校,也是曹純的一個本家族子,曹純依舊記得當時將盧龍寨的主將之職交到他的手上的時候,他那張年輕的臉上興奮且毅然的神色。
現在……
公孫軍可能會對於一般的曹軍兵卒放寬一些,但是對於此類的軍中士官,怕是不會有什麼心慈手軟。
曹純咬着牙,揮手示意騎兵加快行進的速度。
爲了確保速度,這一次曹純沒有帶重騎兵,全數都是輕騎。託這一次清剿烏桓人和鮮卑人的福,曹軍也是湊出了一個豪華陣容,千人,雙馬,未用一個輔兵民夫,全數都是正卒,輜重乾糧全數都在馬背上……
雖然說數目只有千人,但是騎兵先天上看起來就比步卒陣列要更龐大一些,再加上是雙馬配置,這些人馬匯在一起行進的時候,氣勢便是撓一下就上來了。尤其是在徐無山脈山谷之中行進的時候,看起來就像是將山谷都填滿了一樣,人喊馬嘶的聲音此起彼伏,在山谷之中迴盪。
這是一場豪賭。
起初曹洪也是不願意的,畢竟如果在山道之中,被公孫軍埋伏了,那就不用說什麼突襲盧龍寨了,能生還幾個都是問題!
可是曹純很堅持,他願意用生命去搏一把,去堵住公孫軍迴歸的道路,將公孫度掐死在遼西!如此方能讓曹純稍微釋懷一些當日承受的恥辱!
身爲沙場男兒,當然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至於什麼等十年二十年,那是沒機會,要是有機會,便是多等上一天,都是孬種!
曹洪最終拗不過曹純,同意了,臨行之前再三叮囑,只不過曹洪和曹純都知道,這些叮囑沒有用,曹純聽歸聽,做不會做,不會小心翼翼,更不會謹慎前行,唯有突進,突襲!
連番幾次騎戰下來,曹軍的騎兵也多少像了一些樣子。
本身鐵血的兵卒,便是在戰場之上一點點的錘鍊出來的,所以如今曹純帶領的騎兵,看起來似乎在馬背上有些散漫,但是實際上這種散漫有時候反倒是一種好事,畢竟人的精神不可能隨時隨刻都高度集中,緊張的時間一長難免會使得疲憊更快的到來,所以保持一個較爲輕鬆的狀態行進,可以延長旅途的行程,也可讓人馬不至於那麼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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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便是如此,也不可能一口氣直接從後方跑到前線,該休息的時候依舊是要休息。
曹純看了看周邊,然後讓斥候前出偵測,便是下達了原地修整的號令。
曹軍騎兵漸漸的停了下來,或是調整馬具,給戰馬擦些汗喂一點吃食,或是再次捆紮一下有些鬆散的乾糧軍械,然後也有的湊在一起抖着腿伸着腰,不一而同,當然也就沒有像是步卒一樣那麼嚴謹,再加上戰馬嘶鳴,在徐無山中便是熱鬧無比。
『歇息半個時辰!』曹純下令道。
接下來便是要一口氣撲出徐無山,直衝盧龍寨!
徐無山當中,雖然說山體在盧龍寨一帶收窄,但是依舊有一些山間小徑縱橫,對於這些道路來說,可以走人,但是不方便通行大部隊。因此盧龍寨依舊最能控制大軍通行的地點,也是曹純此次冒險行進的目標。
曹純站在一塊大石上,朝着盧龍寨的方向眺望。旁人可以放鬆,但是曹純的精神卻是一路緊繃着的,畢竟他是一軍統領,肩膀上擔着這千人的性命,即便是表面上看起來如何的淡定,但是夜間宿於野外篝火之時,也會不時半夜之中土人驚醒,然後仰望着星空沉吟不語。
『將軍……』曹純的護衛遞過一個水囊,『飲些水罷……』
曹純點了點頭,接了過去,喝了兩口,然後放了下來,『明天就能到了……來了!』
遠處隱隱有些馬蹄聲,然後便見到是曹純原本派出的斥候返回而來。
『前方什麼情況?盧龍寨當中有多少守軍?』曹純見到了斥候,沒等斥候氣息平穩,便是急急而問。
『回,回將軍……』斥候喘了口氣,『前面……前面沒有什麼異常……兄弟們,呼,一直摸到了盧龍寨邊上,沒發現什麼異常……寨中應該有五百人,最多八百人……守將應該是公孫氏……只不過不知道是誰……』
『好!』曹純一拍巴掌,『若真如此,便記你們一功!去休息休息,然後再探!』
斥候也是眉飛色舞的拱手領命,退下去不提。
就像是曹純當時將曹氏子弟放在盧龍寨一樣,公孫度想必也是不放心將這樣的關寨要道讓其他什麼普通將校來駐守,但若是放大將麼,公孫度麾下又沒有那麼富裕的將領可以用來浪費,因此必然就是公孫氏的某個族內子弟。
次日正午時分,盧龍寨上的公孫兵卒正在躲在寨牆邊上的陰影裡,避開陽光直射。在盧龍寨的西面,之前公孫軍突破寨牆的許多痕跡都還沒有修葺完畢,就那樣留着。在寨門之處,石牆之上似乎還被燒過一次,然後留下了焦黑的印跡。
公孫進軍受阻,幽州受到了丁零人侵襲,雖說沒有在興安嶺西側的丁零人不至於傻得沒邊,跑來攻擊盧龍寨,但是連日往來的傳令兵卒,以及臉色越來越差的公孫守將,似乎也能說明了一些問題。
道路西頭,跌跌撞撞只是走來六七十號人,當先的人還打着破爛不堪的公孫旗號。人人都看起來是狼狽不堪,身上戰袍什麼的,便是左邊一塊右邊一塊,沒有一個人是完整的。還有一些人包着手腳,更有身上沾染了不知道是多久的血跡,黑紅色的暈染了一大片,被身邊袍澤架着,搖搖晃晃的往盧龍寨走來。
不過看起來就像是敗軍的這些公孫兵,好歹還沒忘了自己是個兵卒的身份,至少兵刃還捏在手中……
盧龍寨上值守的公孫兵卒自然是大驚失色,慌亂的亂跑了起來,然後便是有人登上了寨牆,朝着這一羣的敗兵隊列大呼起來:『什麼人!從哪裡來的?!』
曹純就在隊列之中,也是一樣穿着破破爛爛的,捅了捅身邊的一名遼東兵,低聲喝道,『回話……』
『那什麼……都少特麼五五旋旋的……』遼東兵張口大喊道,『你大爺我無終的,曹軍那些個王八羔子來了,將主都特麼撂挑滾犢子了……大爺我死命整出來給你報個信……趕緊嘚,開門讓大爺進去……』
盧龍寨上的公孫兵卒頓時一陣譁然。
『你特麼誰大爺呢?』盧龍寨上面的軍校也是罵罵咧咧的,『瞧瞧你們這羣逼崽子,啊,一個個殘疾胳膊擋勒腿,還長了一個吃屎嘴……』
一上一下的問答,呃,好吧,相互辱罵的過程當中,曹純便是在人羣的遮蔽之下,偷偷的取了弓,又是捏了一根箭矢在手裡,掩在了破布袍子之下,跟着人羣往盧龍寨下靠近。
盧龍寨上的公孫兵卒也都沒在意,他們的主要注意力都放在了無終縣被曹軍突襲的消息上,紛紛交頭接耳,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震撼得夠嗆。
『開門!憋抽離吧唧了……大老爺們痛快點,開門!』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曹純等人都幾乎站到了寨牆之下,盧龍寨上的公孫軍校依舊在搖着頭,『不行!不能開門!你瞅瞅你個逼樣子……』
曹純猛地站直了身,舉起弓,之前丟失了漁陽以至於一直壓抑在胸中許久的鬱悶,所有這些日子裡面所遭逢的屈辱,這一路前來的提心吊膽,在這一刻,都隨着一聲大吼噴吐而出:『殺!搶寨!』
隨着曹純的吼聲,一箭電閃般射出,直直正中了盧龍寨上公孫軍校的面門!
在盧龍寨上公孫兵卒的驚詫之中,公孫軍校便是腦袋上紮了一箭,仰天向後而倒!
『殺!』
伴隨着曹純等人的大喝之聲,遠處也騰起了漫天的煙塵,後面的曹軍騎兵瘋狂叫喊着,朝着盧龍寨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