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爲每一個人的基因都是不同的,所以每一個人都或多或少的有一些孤獨感,而這種孤獨感表現在很多方面上,有人只是傷懷感傷,而有的人則是完全的以其自我爲中心。
自我爲中心的人也不完全是什麼壞人,但是自私兩個字大體上是跑不掉的了,尤其是在做了一些事情之後,就像是丟了斧頭便看着鄰居的孩子怎麼都像是偷斧頭的小賊一樣,在出現了問題的時候,往往也是死死的盯着旁人看,懷疑旁人做一些什麼事情的動機……
就像是魯迅筆下的阿Q,因爲頭上有些癩瘡疤,所以不僅旁人不能說癩、瘡、疤三字,甚至連光、亮、閃等等字也一律覺得是在說自己,然後便勃然大怒,非要和旁人論一個曲直出來。
袁紹帳下的許攸,其實就是一個自私的人,但是問題是,自私的人往往都不覺得自己自私,而是覺得旁人都是自私的,因此當他聽聞到了張郃兵敗的時候,不由得便哈哈大笑,在自己帳篷之中手舞足蹈了一番,對於他來說,能看到冀州這一幫子人吃癟,就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
誰讓冀州這一幫子的人,之前跟自己搶生意?
同行就是冤家!
可是許攸開心的時候忘了一件事情,這裡是大營之中,並非是在冀州鄴城之內的他自己的小院……
許攸都知道了張郃兵敗,那麼袁紹自然是瞭解得更加的清楚。
次日。
中軍大帳之內,雖然富麗堂皇,溫暖宜人,但是袁紹面沉似水,卻讓人感覺溫度逼近了冰點一般。
勝敗乃兵家常事,這個倒是沒有什麼好說的,不是所有戰事都能夠成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夠確保一切戰鬥都能勝利,可以追求達到這樣的境界,但是失敗了,也並非是一件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
就像是高幹戰敗,我有重重責罰麼?
就像是淳于瓊那個蠢貨,也是兵敗了,我有……呃,淳于瓊那個蠢貨都死了,也就算了,我也沒有追究其家人罪責,不是麼?
兵敗沒有關係!
真沒關係!
袁紹臉上陰雲密佈,額頭之上的青筋蹦蹦直跳。
但是你個張郃,就這樣乾脆利落的投降了曹阿瞞!
這是幾個意思?!
“大將軍……”帳外兵卒小心翼翼的稟報道,“田別駕來了……”
“傳!”袁紹從牙縫當中蹦出了一個字。
田豐低着頭,進了大帳之後便將手中的柺棍一丟,大禮參拜,口稱罪重。田豐對於袁紹脾性也是相當的熟悉,所以在這樣事實明確的情況下,便是什麼辯解的話先不說,先表示一個態度最重要。
隨後,袁紹畢竟是要維護自己之前形成的寬厚形象,對於主動認錯的人總是不能逼迫得太過,所以田豐自然誠懇認錯。
袁紹眼角跳了跳,閉上眼,深深的吸了兩口氣,才讓田豐起來回話。田豐對袁紹熟悉,袁紹這麼些年下來,就算是起初不熟悉,現在也多少知道一些了,所以見到了田豐如此的作態,心中的怒火不僅沒有消除,反倒是更加的熾熱起來,可是袁紹知道不是發作的時候,便強忍着,先聽聽田豐怎麼說……
“主公寬厚聖明,真乃臣子之福也……”田豐拍了拍馬屁,發現並不能起到什麼理想的效果,便立刻轉到了實際問題上面來,“今雖有敗,乃可知三事也,一則曹賊騎兵具於河洛,青州一帶必然空虛!可速令掩進,不可失其機也!二則曹賊圍獵,必使兵卒來回奔波,疲於道途也!可中軍輪番陣擊,攻其兵憊也!三則麼……”
袁紹緩緩的點點頭。
田豐確實是戰略家,這一點不可否認。從張郃兵敗這個事情上,田豐就推斷出了對於袁紹比較有利的兩個方面,而且這兩個方面也確實是曹操的軟肋。
曹操要圍堵擊敗張郃,不管是從旁處集結兵馬,又或是從前線調兵,都會導致田豐所說的情況出現,而且曹操原本的兵力就不是很多,因此青州空虛和兵卒來回奔波疲憊可以說是當下必然的情況,所以田豐幾乎就是立刻將張郃兵敗的不利消息,轉變成爲了接下來可以利用的有利條件。
田豐瞄了一眼袁紹面色,發現袁紹面色有了一些緩和之後,便繼續說道,“……其三,張將軍南進河洛,此事甚密,然曹賊依舊應對迅速,並且設兵圍堵……此事,豐竊以爲……莫不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什麼?!”袁紹瞪大眼睛。
“主公向來寬厚,廣納天下士子……”田豐拱手說道,“此自爲主公霸業之基也,亦不免濫竽,混蒙於中……”
袁紹卻是很是頭疼,他知道手下這些人各自有各自的派別,相互之間也多有傾扎,但是沒想到這個問題現在越來越嚴重,也是越來越明顯……
“依汝之意……”袁紹冷笑了兩聲,盯着田豐說道,“莫非是豫州之人,暗中傳遞消息了?”
田豐拱手說道:“臣……尚不爲知也……臣等赤心肝膽,皆爲主公謀……”
“夠了!”袁紹一拍桌案,沉聲喝道。
田豐說自己忠心耿耿,並不是真的僅僅是爲了給自己洗脫罪名,至少不完全是,其中也有將帽子扣在豫州一派人頭上的嫌疑。按照田豐的說法,就是冀州一派只支持袁紹,而豫州一派麼,呵呵,那就是個三家姓奴,呃,三姓家奴……
“田元皓!”袁紹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並指如戟,指着田豐怒吼道,“汝身爲別駕,不求思進,反誣同僚,獻策多敗,至使戰將亡於陣,兵卒殆於野!若汝無罪,何以服衆?何以治軍?何平天下之怨?來人!”
“將田別駕去冠!羈於輜重營中!非某之令,不得他人探望!”
頓時就有兵卒衝進大帳之中,一手將田豐的頭冠打落,旋即架了起來,拖着就走!
田豐大叫,但是袁紹並沒有改變主意,而是揹着手,盯着田豐,直至田豐的聲音漸漸的遠去,才緩緩地重新坐回了桌案之後,然後沉思了半響,出聲傳令道:“來人!傳許子遠來!”
不多時,許攸抖着三縷長鬚到了。
袁紹劈頭蓋臉的就罵道:“吾兵敗河洛,汝何喜之有?啊?莫非汝欲吾亡於此乎?”
許攸嚇得魂不附體,連忙一個前撲,頓首於地,向袁紹表示自己是忠心耿耿,絕對不可能對於袁紹有半點的不敬云云……
袁紹也不多聽,冷哼了一聲之後,便是讓兵卒一樣將許攸拿下,關押到了輜重營當中,然後才憤怒的揮了揮袖子,轉回到後帳去了。
……這裡是分割線……
田豐和許攸前後腳被關押起來的消息傳開,袁軍大營當中自然很多人對於這個事情有自己的解讀,袁尚也不例外,而且還是在袁紹面前直接進行解讀。
袁尚前一段時間生病了,現在才康復不久,臉上血色還不是很充盈,但是正是因爲如此,再加上原本俊秀的外表,倒是有一種病態的美感,若是放到後世,定然能迷惑倒一羣腐女眼冒紅心的大叫着小受受什麼的……
“說說看,說錯了也沒有關係……”袁紹一改在中軍大帳人前的憤怒面容,而是溫和的笑着,鼓勵着袁尚說道。
雖然說袁尚年齡不算大,但是袁紹覺得,總是要讓袁尚懂得一些帝王權柄制衡之術,所以便有意識地引導和傳授給袁尚。
“此事……”袁尚看了看袁紹的面色,然後說道,“父親大人其實……對於田、許二人……並非完全只是生氣……”
察言觀色,其實是每一個孩子的本能,呃,熊孩子除外。因此,對於袁尚來說,從袁紹臉上細微的變化之中,察覺出袁紹當前真實的情感,已經是一個經過實踐和時間,檢驗和修煉出來的特長本領了。
所以袁尚覺得雖然外界傳聞當中,袁紹很是憤怒的樣子,但是見到了面之後,發現其實袁紹並非是那麼的憤怒……
袁紹點了點頭,呵呵笑了兩聲:“我兒果然聰慧……來,再說說看,爲父爲何如此做……”
“爲什麼?”袁尚小心臟縮了一下。
作爲孩子來說,或許對於大人也是,最爽的時候便是可以一直問別人爲什麼,當然,最不爽的時候就是別人一直問自己爲什麼。
我哪裡知道爲什麼!
可惜這句話,袁尚不能說出口,便只能使勁的想……
袁紹耐心的等着,然後覺得應該給袁尚一點提示,便從袖子當中取出了一個小袋子,然後放到桌案之上,示意袁尚自己看。
袁尚打開小布袋一看,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連帶着鼻子也皺了起來。
布袋之中,是一些已經黴變的粟米,灰白色和墨綠色的黴菌遮掩了原本應該鮮亮的色彩,還散發出一種讓人厭棄的氣味。
“這……”袁尚看向了袁紹。
袁紹敲了敲桌案,顯得有些憤怒,“新到的一批軍糧之中,竟有兩成黴米……”
“這……”袁尚忽然想到其中的聯繫,不由得恍然說道,“原來父親大人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袁紹哈哈大笑,然後才輕聲說道:“正是……偏軍突進,原本就是兇險之極,兵敗麼……”袁紹微微皺了皺眉,想到了張郃這個小子,然後呼了口氣,繼續說道,“也是正常,但是兵糧之中參雜了黴變糧草,此事就非同小可了……”
軍糧有陳米,這個是正常的,誰也不能保證當季就打仗,然後吃都是新米,但是陳米可以食用,黴變的卻不能用!
任何時候,軍糧出問題都是大事件!
就算是倒了後世,也有阿三表示沒有咖喱就靜坐示威,不打仗不作戰了。對於兵卒來說,兵糧就基本上等同於穩定的後方,若是兵糧出問題,那麼就意味着後方出問題了,這不是所有兵卒都能夠豁免的負面消息。
張郃勝敗,距離畢竟較爲遙遠,普通的兵卒感受不深,而兵糧這種則是天天要見!
一出事,就是大事!
而在這其中,主要的兩個人便是田豐和許攸。
田豐是負責調劑冀州人士的,而許攸負責後營輜重採購的,這到底是哪一個環節出現了問題?對於袁紹來說,還更希望是許攸出現了問題,因爲一但是田豐這方面出現了問題,就代表着冀州士族……
所以,不可不慎。
袁紹有意隔絕二人與外界聯繫,也是出於這一點的考慮。
“此外……”袁紹指了指桌案之上的小袋子,“尚兒可知,此物何人送來的?”
袁尚搖了搖頭。
“是郭公則!”袁紹微微哼了兩聲,“並且就是在張儁乂兵敗之後,送來的……哼哼……”
袁尚也不傻,想了想便明白了,說道:“莫非郭公則早就知道了此事,結果等到了兵敗消息傳來之後才送來?”
袁紹閉上了眼,默然。
“明白了……父親大人此次羈拿二人,也有平衡冀豫之間的意思……”袁尚補充說道,“若是隻是拿了田元皓,豫州不免得意猖狂……反之亦然……”
袁紹點點頭,睜開眼睛,欣慰的看着袁尚,點頭說道:“正是,我兒能想到這一點,不錯,不錯……”
袁紹細心的提點道:“越是危急之時,便越是需要謹慎,不可慌亂,不可莽撞,更不可因此偏聽偏信……方能轉危爲安……吾兒切記之……”
若是袁紹學過一些基礎教育學,恐怕現在就不會好心好意的進行提點了,因爲這樣的提點不僅沒有什麼好處,反倒是會影響到了袁尚自己的思維。因爲一來不是自己想出來了,所以印象並不是那麼的深刻,二來在過程當中也有可能記錯了另外的詞語,就像是父母反覆交代不要買醬油,不要買醬油,不要買醬油,結果孩子到了門市部超市什麼的,一回想,父母是要買什麼來着?
醬油!
袁尚自然是連聲應下。
袁紹點了點頭,然後指着小布袋說道:“某需坐鎮軍中……此事,便交給尚兒了,你帶着這個,到了夜間,去分別細細詢問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