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陽的政廳當中,斐潛輕輕的在桌案上拍了拍,總算是長長嘆出去一口氣。
“子初,傳令,讓在北屈的兵卒可以回來了……”斐潛吩咐一旁的黃旭說道,“另外,讓叔業來一趟……”
劉協到並北這一段時間,斐潛將一部分兵力調去了北屈營地,並沒有完全展示在劉協和其他的官員面前,包括大部分備甲騎兵和重裝步卒。
雖然可能未來這些兵卒種類和總兵力,多少也是瞞不住的,終究是要顯現出來,但是再此之前,斐潛還是想着儘可能的多隱藏一段時間。
畢竟現在不是顯擺的時候。
就像是老一輩人常說的一句話,叫做財不外露。不是老一輩的人不懂得顯擺財富時的那種心理上的滿足感,只不過相比較顯露財富而招來的風險而言,老一輩的人覺得這一點心理滿足感並不值得讓生命承受更多的威脅,僅此而已。
斐潛的實力有達到可以閉着眼睛平A過去的程度麼?
如果真的有就好了,斐潛現在便可以發兵,從西打到東,從北掃到南,不帶一點停歇的讓鐵騎代替一切的言語,天下從此成爲一個完全統一的國度。
理想很美感,但是人總是需要活在現實裡面的。
先不說兵卒數量是不是能夠支持起消耗,單說歷史上成功的用騎兵加僕從兵的模式攻陷了華夏的,也就只有我大元和我大清兩個胡人政權。
天生點滿了槓精屬性的人肯定會說我大元和我大清兩個既然可以以戰養戰,一路打一路吃,一路吃一路打,那麼爲什麼你就不行?你不行便只能說明你是慫雞,你是LOW逼,你一無是處,你連屎都不如……
但是問題就是槓精們在討論問題的時候,往往將老祖宗斷章取義的技能發揮到了極致,只求片面,甚至是隻在一個點上的正確,然後便可以討論出白馬非馬的論斷來。
畢竟漢代此時,不論從人口上面來說,還是從經濟發展,社會生產力等等方面來講,都是遠遠的落後宋代和明代。
就算是按照一般的認知,以宋代人口一億兩千萬來算,也比漢代高峰時期的六千萬人口多出了一倍,再加上宋代時期的商貿發展,從窮山惡水出來的蒙古女真,真的不需要太多儲備,反正到哪裡肯定都會比原來的地方富裕。
並且我大元和我大清的戰爭體系,說好聽一些叫從兵,叫漢軍旗,其實就是奴隸。不管是元還是清,先天上面的文化短板,導致在中原體系甚至已經進入了封建末期資本主義初期的時候,自己還是屬於奴隸社會的結構當中,這樣的落後的體系,充滿了野蠻和血腥。
不聽號令的,斬。
攻伐不克的,斬。
協同不進的,斬。
看不順眼的,斬。
看的開心的,斬。
糧草吃不夠,斬。
糧草吃太飽,也斬……
在崇尚武力的蒙古和女真面前,死亡是他們唯一拿的出手東西,所以簡單有效。只不過其實在蒙古和女真的高層內部,他們早就已經打好了包袱整理好了行囊,準備像千百年間的胡人一樣,能撈就多撈點,見勢不妙便立刻會掉頭鑽回草甸子或是山林子去。
更何況其實只要稍微有點認真研究下歷史的都會發現,其實元和清能夠成功,根本原因不在於胡人,而是漢人自己。
前一秒還是見了女真便逃的明軍,後一秒便成了驍勇善戰的漢軍旗,人還是一樣的人,將也是一樣的將領……
真正只依靠屠殺是建立不了一個穩定的政權的,否則我大元也不會衰敗得如此之快,我大清也不會迅速的改口說要滿漢一家。後世鬼子殺華人還不夠多麼?真像那麼簡單,純粹殺殺殺就是了,那還需要找什麼中亞公榮的遮襠布,還建什麼僞政府?
而這樣的以戰養戰模式,斐潛就算是可以借鑑,但是真的可以採用麼?
難。
除非斐潛只想要一個滿目瘡痍的爛攤子。
更何況斐潛纔剛剛接連經歷了好幾場的戰役,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根本就沒有這個戰略儲備來維持高強度戰鬥。
所以當下適當的藏拙便是最好的選擇,斐潛還不想體驗一把袁術的在三國初期超級VIP的待遇。
袁術被後世許多人成爲三國的爸爸級別的人物,是許多知名人士的乾爹,並不是沒有原由的,其實說起來,二袁的興衰便是作爲整個三國的開端,曹孫二人就是在二袁的屍體血肉當中成長起來的……
“見過君侯……”黃成現在也吃胖了一些,原本就有些魁梧的身材越發的彪悍,之前視乎有些憨厚的臉龐,也因爲這一段時間移居養氣而呈現出一股威嚴相貌。
斐潛點點頭,招呼黃成坐下,然後說道:“壽高既然已經動身隨駕前往河洛……而雒陽城中,多有損毀,所以兵械器具之類,仍需此處供給些時日……”
壽高就是黃賢良的字,不過現在黃賢良已經改名成爲了黃賢,畢竟已經是都尉的人,再用兩個字的名字麼,多少和漢代的習慣有所不符。
這一次劉協返回雒陽,斐潛雖然沒有跟着去,但是還是派了兩千的兵馬跟着,作爲騎兵領隊的便是黃賢,步卒統領則是兩人,一個是楊武字守正,另外一個是彭越字溪水,共同作爲劉協禁軍護衛。
黃成聽了,便拱手答應,表示待會兒回去之後便着手安排此事。
黃賢帶着這樣一隻部隊,到了河洛之後,可以說必然是得不到楊彪的多少資源的,因此再一定程度上還是需要斐潛這裡提供至少一段時間的物資支持。
“經國和承熙二人,都安排得如何了?”斐潛又問道。說到這個經國名字,斐潛就覺得有些想笑,只不過確實是一來笑了多少顯得有些不莊重,另外黃成這個漢代人也未必能夠領會這個後世的梗,因此便硬生生得憋住了……
經國,姓劉名隸。
據說祖上多少也是漢代老劉家的不知道多少代孫。反正劉家自從劉邦那一代開始,到了現在不知道有了多少王爺衍生出多少血脈,基本上來說凡是姓劉的,要是真講究起來,說不定順藤摸瓜就可以摸到一個王爺了,故而在現在,所謂的劉氏皇家後裔其實也滿多見的。
承熙,姓蔡名昱。
和荊州蔡家沒有什麼關係,反倒是陳留蔡家的人,也就是蔡老頭的旁系子弟,得知蔡老頭蔡邕在平陽學宮,便遠道而來也想謀個官職什麼的,就找到了斐潛的門下。
黃成拱手說道:“都已經安排妥當了,此二人明日便動身……不過,君侯,既然是用間,爲何讓二人不去二袁旗下,反倒是去往曹劉之處……”沒有選風頭正盛的二袁原本就難以理解了,去曹操那邊黃成多少還能明白一點,但是這個劉備又是哪裡長出來的大棵蔥?
斐潛笑笑,隨口說道:“叔業有心了……二袁旗下人數衆多,縱然去了,恐怕也是難有作爲,而曹劉之處乃南北承接之所……”
“……哦,原來如此,君侯果然遠慮……”黃成恍然大悟。
斐潛沉默了片刻,緩緩的說道:“墨家之人和黃氏之人呢?也安排妥當了?”
黃成低聲說道:“已經提前出發了,定會在路上與其相遇……”
用間,自然需要防着點,萬一到了真需要的時候,被人像蔣幹一樣倒打一耙就很不好玩了,所以劉隸和蔡昱是第一道,而半路當中假扮成爲不期而遇的墨家弟子則是第二道,黃氏的人便是最後一道保險。畢竟黃月英還有一個墨家長老的身份,因此在這個事情上,雖然那些墨家子弟不是太情願,但是依舊要聽從安排。
“好。”斐潛點點頭,盯着黃成說道,“此事必須保密,你一人知道就行,切切不可外傳!”
黃成也知道事關重大,連忙拱手,肅容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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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仲景好雅興……”斐潛笑着,一邊走進了驛館別院,一邊說道,“如此絕妙琴聲,足以洗耳撫心矣……仲景莫要怪某打攪了……”
“徵西將軍過獎,實不敢當。”劉誕一邊恭敬迎客,一邊也是笑道,“某不通經書,不好武藝,便只有些許絲絃之能,可以拿出來獻醜……呵呵,若是他日衣食無着,便可憑之餬口了……”
斐潛聞言,也是笑道:“仲景真愛說笑……啊,前些時日某不得閒,竟慢待了仲景,今日便前來賠罪,還望仲景見諒……”
劉誕連忙擺手,說道:“不敢,不敢,某貿然而來,已是打攪了……”
雙方客套了一陣,移步到了廳中坐下,等侍從上了茶水點心之類的東西之後,斐潛纔看了一眼劉誕,說道:“……某原以爲仲景會隨陛下前去河洛,未曾想……呵呵……”
劉誕是在劉協到了平陽之後,跟着一些官吏從長安而來的,但是當劉協帶着人前往雒陽的時候,劉誕卻沒有走,而是留了下來。
說起來斐潛和劉誕也有一面之緣,當初領兵在美陽斬殺了郭汜,進了長安之後,便有和劉誕在長樂宮之前略有交談,不過也就僅此而已。
劉誕是劉範的弟弟,是劉焉的次子,這個身份麼,自然有些那什麼……
劉誕略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說道:“這個,不怕徵西將軍見笑……某生性疏懶……河洛雖好,然……恐生戰亂,某還是留在此處,領略並北風景更爲安逸……”
斐潛哈哈笑着,說道:“仲景愛說笑,河洛之地,陛下睿智明慧,楊公忠心耿耿,怎會有什麼戰事……反倒是此處胡夷環伺,稍有不慎便是戰火再起……”
劉誕搖搖頭,說道:“有徵西將軍在此,胡蠻豈敢造次?更何況……唉……不瞞將軍,吾兄已領交州刺史,早已動身往番禺而去……”
“哦?”斐潛挑了跳眉毛,這個事情他還真的不知道。劉焉現在是益州牧,劉範又領了交州刺史,這父子兩人是準備要將大漢西南這一塊全數割據了麼?
“……吾父……”劉誕繼續說道,“唉……吾父素愛某幼弟璋……而某文不成武不就,向來不爲吾父所喜……何況漢中道已被堰塞,進川難矣……某兄長倒是說讓某同去交州,不過……交州這蟲瘴重重,某自幼便害怕蟲蛭,故而……唉……於是某隻能是厚顏來將軍處,求一簞食一瓢飲了……”
漢代要入川,其實沒有多少好路,像什麼斜谷啊子午谷啊之類的,其實都是從漢中到長安的途徑,而漢中現在宣稱五斗米道爲亂,被張魯所佔據了,因此也就等於是川中和長安之間的通訊,便被中斷了。
所以現在真的要進四川,便只能像後來劉備的走的那樣,從荊州逆流而上的那一條路了。
至於交州,如果按照後世的劃分來說的話,那麼就是包括如今越南中部和北部在內,加上廣東廣西兩省的這樣一塊區域,而這一片區域確實在現在是樹林、蟲子和各類野獸的天下,人類活動的區域其實並不是很多,因此劉誕這樣的說法,似乎也能說得過去。
但是問題是,說的過去的,就一定是真的麼?
然而現在又要如何處理,要怎樣用?
劉誕和之前的那些找到斐潛的哪些人員都不同。
一個是像劉誕這樣,或許在三國曆史上沒有多少名聲,也沒有留下什麼具體事蹟的人,要麼是沒有機會施展才華,要麼就是根本沒有多少才華。
像這樣的,士族當中內有很多。
懂得政事,也懂得民生,管理一地一縣,問題不大,但是要上陣殺敵運籌帷幄什麼的,可能又有所不足。
若是在之前,沒有多少人注意到斐潛,所以基本上來說到了幷州這裡的士族子弟,要麼是機緣巧合,要麼便是原本和幷州有些關聯的,要麼就是斐潛自己這一邊收羅來的人才,但是像劉誕這樣的,至少在現在,算是第一個。
劉誕,或許將來還有像劉誕一樣的其他人,究竟要怎樣安排,就成爲了斐潛當下面臨的一個問題……
隨着斐潛的名頭越來越響,懷抱着各種目的前來的人也會越來越多,這些人當中有些人的目標可能是和斐潛一致的,求着便是攀附或者讓自己更上一層樓,但是必定也有一些人,其實和斐潛派遣出去的劉隸蔡昱是一樣類型的,就是爲了在關鍵的時候能派得上用場。
斐潛並不懷疑這一點,但是如果說因爲有些懷疑就將類似於劉誕這樣的人全數清除,一個不留,難免就會誤傷他人,也會有損名聲,因此多少有些不值得。
留肯定是留的,而且還要表示出一副歡迎的樣子,只不過用在何處就成了問題。
放在平陽這樣的中心地帶,只要是有心人,多少也就能夠打探到一些什麼,要是在關鍵時刻走漏了消息,斐潛自己便會陷入被動。
而遠遠的扔在邊緣地區,一個是管控力度肯定差了許多,反倒是更加方便讓這些人進行活動,另外一個則是要讓這些人辦事,這些人也比起在平陽這樣的中心區域更容易獲得一些實際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