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鏡子裡極其美麗,與自己截然不同的臉,季安珍陷入思考中,原本的自己在長安村十里八莊也稱得上美人,清秀明亮,這是一張容色晶瑩如玉,氣質華貴,肌膚嬌嫩,雙眸似水,一雙朱脣因在病中微些有蒼白,但是眉目美麗卻帶着張揚,眉心間隱隱有股戾氣,定定看時似水的眼眸都顯得幾分兇狠相。
她最後的記憶便是自己彷彿在火上烤,弟弟邊哭邊拿手帕沾水貼在她的額頭上,後來繼母回來,起初她在忙活弄小雞,沒有理會發熱的她和哭泣的弟弟,模糊的視線裡,哭個不停的弟弟圍着繼母說話後,繼母不耐煩地走過來,看着季安珍發熱的臉,紅裡顯着青白,臉色緊張起來,說了聲,“娘這就去找大夫”後便披着草衣消失在雨裡,那天的雨很大,電閃雷鳴,最後是爹憂心的臉衝她跑過來,她便失去意識。
她的死,爹和弟弟一定會很傷心,現在他們怎麼樣了,爹的身子骨這幾年不怎麼好,弟弟是繼母親生的不會讓他像自己一樣操勞,但是家中那麼多事,繼母是忙不過來的,還欠着的債沒還清,她不在了,他們怎麼辦?
如果知道自己還活着,應該會很開心的,雖然這有些光怪陸離,但是至少她現在是活着的,不經歷過死亡,就不會對活着有太多的感觸,沒有什麼比活着更珍貴。當務之急,是養好身體去找原來的家人。等等,那她這副身子的主人怎麼辦,摔了馬車所以沒了性命,她的靈魂便在這人身上重生,是不是要告訴他們,原來的凌秋雨死了,現在是長安村裡的季安珍,不行,如果告訴別人,別人八成以爲她是鬼,衝她燒把紙怎麼辦,能夠活着已經不容易了,任何要命的事情她都不會犯險的。
想明白的季安珍決定養好身體靜觀其變,所以接下來的時間,她安靜的服藥,新送過來的丫環們時常動不動磕頭讓她不習慣,她只不過皺個眉頭或者臉上微表現出不適,她們便如臨大敵,害得她不得不安撫她們,越安撫她們,她們反倒越害怕,讓季安珍覺得好累啊,這凌秋雨到底以前是做了多少虐待人的事情把人嚇成這樣。
酒樓的包廂裡,楚慕天正和江城裡商賈們談生意,大多也是有生意往來,也算要好的商家子弟。
“楚兄,你這次一住別院就是二十來天,都沒有回過家,是不是不太好,家裡嫂子可會跟你鬧騰?”
“初白兄,你又不知道不知道,楚兄家裡那隻兇悍的母老虎的厲害,依我看,楚兄你也別回去了,一會我叫怡紅樓的姑娘們來給我們唱唱曲。”
楚慕天無言的喝了一口酒,自那天過後,他再沒見過她,和以往一樣藉着做生意之名不回府,而家裡那位以前也常鬧騰,鬧的他的生意夥伴都知道了,起先他還低低頭回去的,到後來真心累,不想多看她一眼。這一次至今沒鬧,總管派人給他傳消息說她最近極其安份,看來摔了一次差點死了是讓她學乖點兒。
“就是就是,想你楚兄一個大好男兒真是憋屈,那樣一個毒婆娘還不能休,你看看我們,哪個不是有妻有妾有解語花。”
“錯,初白兄就沒有,不過聽說初白兄最近有好事,江城好多有名望家的小姐都被他的孃親邀進府,看來是要挑給初白兄娶妻來着了。”
“你們就別拿我開涮了。”
說起婚事,長相俊逸不像商人反而像讀書人的徐初白難得臉有些燥。
季安珍遣了跟在她身邊的丫環,一個人在花園裡沐浴着和煦的陽光,呼吸着清新的空氣,看在春暖花開季節裡花園裡含苞待放百花爭豔的美景,最近的生活是她從前不敢想像的,沒有忙不完的活,繼母在耳邊嘮叨和叫罵,還有人精心照顧生活起居。這兩天身體好的差不多了,她感覺到這個身體比之前的自己健康更有力氣,閒不住的人就是要到處走走,一走才發現,層層疊疊的假山,園林和花園,楚府就如同她曾聽過說書人口中的豪宅。
她想上天是不是憐憫她,從小辛苦勞作一刻不停,現在可以衣帶張手飯來張口的,住在美的像世外桃源的地方。心情歡快的像小鳥一樣的季安珍穿梭在花園裡,開心的奔跑起來,裙襬飛揚,蝴蝶在她身邊翩翩起舞,明豔的小臉在陽光下閃着光芒。讓原本在樓上談生意的一行人目瞪口呆。
商人聚在一起談買賣也好,飲酒作樂也罷,都是圖個做生意,在怡紅樓席間幾人都對楚慕天在都城新入手的珍稀玉石感興趣,打算一起聯手經營,雖對楚家的婆娘有幾分畏懼,但這點畏懼怎敵得上金銀財富,酒過三旬,一行人出發去楚府。
“楚兄,我們沒眼花吧,這是你家的又兇又毒的婆娘嗎?”
“她……”
楚慕天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季安珍,成親兩年,第一次發現她還有這樣嬌憨天真爛漫的面貌,新娘時就是喜悅,也是帶着張揚跋扈,感覺換了一個人似的。
玩累了的季安珍準備回屋,沒有貼身丫環帶領加上府上的其他奴僕看到她就躲,她迷路了,遠遠的看到一羣錦衣公子們往她走來,最前方的就是跟她一通報怨就消失二十天來的凌秋雨的相公,也是這個身體的相公。
該打個招呼吧,季安珍沒有嫁過人,學着村裡小媳婦一樣,“相……相公”,第一次叫還是有點羞澀的。
她這一喊加上低着頭微有些羞澀的模樣,讓一行人驚掉了下巴,猶記得有一次鬧的兇了,凌秋雨拿着棍子對着他們喊打喊殺了,說他們帶着自己的相公楚慕天去青樓喝花酒學壞了。李總管拼命攔阻,好幾個人還是鼻青臉腫的從楚府裡逃出來,有幾個月都不敢來楚府,自到後來楚慕天重金請了不少武功高強的護院,從他們來府裡到離開都一路保護,他們纔敢再來。
早就練就了喜怒不於形的經商好手楚慕天呆愣幾秒緩過神來,上前一步,“你來這裡作什麼?”
她知道這身體的相公並不喜她,打聲招呼便準備走,“我回房正好……”,剛未待說完便看到原先被楚慕天擋住半身的人,“徐初白”
季安珍聲音毫不掩飾的驚喜,兩眼雙光,脫口而出,是他,他怎麼也會在這裡,居然在這裡遇見了他。
楚慕天眉頭緊皺地看着季安珍,她這是又耍什麼花樣,以前不管怎麼鬧,她的眼裡心裡只有他,這是他明白的,現在是鬧哪樣,當着他的面勾引他的好友兼生意夥伴嗎!
其他人這時又是一驚,來回看着季安珍和徐初白,嘴巴張的可以塞得下雞蛋,可憐這些雖然年輕又精明的生意人,此時的反應搞笑的藏不住誇張的面部表情。
“楚夫人叫初白有何事?”
徐初白對凌秋雨也是沒有好的觀感,冷淡的迴應她,甚至連眼神都沒有多一秒的放在她身上。
才反應過來的季安珍又驚喜又羞澀同時也有幾分害怕,自己現在是凌秋雨,怎麼能在外人面前當時自己丈夫的面前這樣看別的男人,楚慕天看着她的眼神又是寒星點點,下意識她逃走了,腳也這樣動了。
看着季安珍落荒而逃的樣子,楚慕天頓時覺得摸不着頭腦,他是越來越看不懂現在的她是怎麼了,覺得說不出的不對勁。
“初白,要不是咱們瞭解你,也知道楚家這婆娘,剛剛我們還以爲你們有一腿呢?”
常公子開玩笑這一說,頓時衆人面上好不精彩,旁人是看戲,徐初白看了眼楚慕天,搶別**是爲人所不恥的,雖然楚慕天不待見自己的老婆,可明義上還是妻子。
“楚兄……”
楚慕天擺擺手,“大丈夫豈能讓婦人的事情弄的煩神,我們剛說到的玉石,丹北誰願意走一趟……”
一路小跑回來的季安珍心撲撲的跳個不停,徐初白,她又見到他了,直到現在當時的情景還一幕幕的浮出在眼前,那是一年前的冬天,寒冬臘月的天很冷,河水結了冰,那年柴火太少,繼母不捨得用柴火燒太多的水,只得她冒着寒風去河裡鑿開一個口子洗衣服,洗罷剛端着衣物滑了一跤,地上滑她又極冷,費了點功夫才爬起來。
那時一個清朗又關懷的事情這時響起,“姑娘你沒事吧?”
季安珍擡起頭來,只見一個身穿月牙白衫,衣着質地佳,如書生般溫文爾雅,身如玉樹面如冠玉的男子下了馬車,正一臉關心的看她。
這般風華的男子,季安珍平時基本很少接觸,她趕緊搖頭說沒事。沒想到他將身上的披風解下來遞給她,“姑娘家身子本就弱,這件披風送給你披着,別生病了!”
“不不不,公子,這使不得……”
一看這披風就很值錢,這又是不認識的人,怎麼能貌然接受這樣貴重的物品,季安珍趕緊回絕,徐初白衝她微微一笑,那一笑讓她覺得足以融化了冰雪變成了春天,她傻眼了呆呆地看着他把披風放在她的胳膊上便坐上馬車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