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某處偏僻的社區醫院裡,住院部,504房。
在筲箕灣城隍的指引下,黃晟邁着沉重的步伐緩緩走進這個房間。
在房間裡的一張病牀上,躺着一個失去知覺,靠着吸氧和其他儀器保持着生機的老年婦女。
老年婦女渾身瘦得猶如皮包骨,頭髮稀疏,臉色皺紋猶如溝壑,胸口無意識地微微起伏。
“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時的容顏可知誰願承受歲月無情的變遷!”
哪怕眼前的女人在歲月河流的沖刷下發生了多大的變化,但黃晟還是一眼認出來她是誰!
“婷婷,我回來了!我真的回來了!”黃晟坐在病牀旁邊的圓椅子上,雙手輕柔地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寶一樣,捧起了任婷婷的右手,放在自己的嘴邊,輕輕磨砂着。
如果是六十年前,也許任婷婷會對他破口大罵………..吧?
可是六十年後,她已經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筲箕灣城隍眼神幽深,佇立在黃晟身後不遠處,輕聲給黃晟說道,“六十年多,爲了躲避戰亂和尋仇,你的妻女都換過名字。你的女兒改名爲藍馨,而你的妻子,則自稱爲黃婷婷。”
黃晟捂着任婷婷的手,雙眼緊閉,沒有說話。
筲箕灣城隍頓了一下,繼續道,“本尊找地府判官查過,她的陽壽還有三年。三年後,壽終正寢!”
“有沒有什麼辦法延長她的壽命?”黃晟一直沒有反應,許久,他才擡起頭,眼神堅定地望着前方,問身後的筲箕灣城隍道。
“難!難!難!”筲箕灣城隍連說了三個“難”字。
祂雖然貴爲神祇,但卻無法改變生死輪迴!
“你有一道神道符籙,你可以讓她融合符籙,成爲一尊新的神祇。”筲箕灣城隍想了一下,建議道。
黃晟沉默。
他猶豫了。
奪自大郎神的神道符籙在他手上,但他卻不想給任婷婷使用。
因爲成爲神祇的任婷婷就不是他的妻子任婷婷了,而是新的大郎神了。
筲箕灣城隍也不多話,只是靜靜站立着。
外面傳來說話的聲音。
是一道蒼老的聲音和一道溫柔的年輕女聲。
“JOJO,這次真是辛苦了!要不是你,我這個老太婆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藍姨,你太見外了!這些本來就是我們義工應該做的!”
“JOJO,你別嫌棄我囉嗦,我還是要多謝你,多謝你們義工團體,不然的話,我和媽媽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藍姨,你真是太客氣了!不過,藍姨………….黃老姨的身體………醫生說是器官衰竭,現在只是靠儀器支撐,生老病死是正常現象,有時候,不能太過勉強……….”
“我知道的,JOJO!我母親已經是大限將至………..只是我母親一直想留着一口氣,就是想見他一面而已。”
“他?藍姨,他是誰?”
“我父親!”
“藍姨你的父親?”
“是的!六十年前,他答應過來陪我們,但他又失約了,六十年來一點音訊都沒有!我和母親,也等了他六十年了!”
“六十年了………藍姨,會不會………….”
“不會的!”蒼老的聲音斬釘截鐵地回道,“他不會的!他一定會回來見我和母親的!”
溫柔女聲沒有出聲了。
只有越來越近靠近房間的一輕一重腳步聲。
一個穿着藍色衣服,臉色紅潤,精神抖擻,看起來70來歲的老婦女和一個長相溫柔大方,眼神善良可人的年輕女人步入504房。
一進來,一老一年輕兩個女人就看到雙手捧着任婷婷一隻手,背對着她們的黃晟。
看到黃晟那熟悉的背影,藍馨,或者說黃曉馨,一下子就震驚住了,眼前的背影和記憶開始重合。
而被黃曉馨稱作“JOJO”的義工女子,一看到這幅情景,雙目圓睜,大喝道,“你是誰?”
黃晟輕輕放下任婷婷的手,緩緩站了起來,再慢慢地轉過身來,眼神複雜地望着藍色衣服的女人。
他的女兒,黃曉馨。
黃曉馨看着黃晟一如記憶中不曾衰老的臉龐,失聲哭了起來,眼淚順着她的皺紋,一滴一滴地流了下來。
JOJO詫異地看了一眼黃曉馨,又把目光對準黃晟,質問道,“你還沒回答我問題?你是誰?你在做什麼?我現在隨時可以報警………”
“父親………”黃曉馨嗚咽的話打斷了JOJO進一步說下去的話。
JOJO看着淚流滿面,一臉蒼老的黃曉馨,又看了看眼眸通紅,皮膚光滑的黃晟,眼裡滿是不可思議,她喃喃道,“藍姨………”
黃曉馨此時眼裡只有黃晟,JOJO 的話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
黃晟的語氣很沉重,“曉馨,我回來了!我回來陪你們了………..”
黃曉馨聽到黃晟的話,眼睛裡悲喜交加,突然目光轉到了病牀上昏迷不醒的任婷婷,又變得暗淡無光起來,絕望道,“你現在回來有什麼用!六十年了,母親一直在等你,終於她等不到你了,你纔回來,你回來有什麼用!有什麼用!有什麼用!”
黃曉馨聲聲泣血!
JOJO聽着兩人的地方,嘴巴張着合不攏嘴,如果她沒聽錯,沒理解錯的話,眼前這個看起來只有20多歲的男子,比70多歲的藍姨年紀還要大,最起碼在90歲上。
天哪,這怎麼可能?JOJO難以置信地看着雙方,腦袋裡一團漿糊,就連一直覺得很熟悉的藍姨,此時也充滿了神秘感。
黃晟沒有反駁,任由黃曉馨發泄,發泄這些年的委屈,彷徨,無力。
“我和母親,等你六十年了!六十年了!六十年了…………..”黃曉馨的語氣由最先的憤慨變爲最後的無力。
黃晟緩緩走到黃曉馨的面前。
高大的身影蓋住了黃曉馨拘摟瘦小的身軀,輕輕把她擁入懷中,一如六十年前,他環抱着黃曉馨的樣子。
黃曉馨沒有掙扎。
黃晟道,“我們以後,一家人,再也不分離了!”
黃曉馨無言地哭了!
許久,兩人分開,黃曉馨還是哭個不停。
黃晟想笑一笑,卻發現他的笑容比哭還難看,只得施展咒法“凝水咒”,將黃曉馨的淚水吸收過來,形成一個渾濁的水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