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妙不知道自己爲何突然說了這麼一番話,彷彿是話到口邊已經容不得她想說不想說,就兀自從嘴裡溜了出來。
不過想到若是他太爲難、卻還要一意孤行,所謂的不牽連齊家終將還是會牽連,齊妙也就給自己找到了藉口,並不覺得說出這話來有什麼不對。
高諍的臉色卻是再也淡不下去了。
她、她這是在諷刺他,說他當初偷聽到了奉平伯夫人婆媳倆的對話是有預謀的?
還是真心的表達給他一個意思,怕他太爲難?
齊妙見得他臉色如此精彩,竟像是被她說破了功,立時便撲哧一笑,又伸手拿起自己那隻茶盞遞給他,示意他再給她倒上一盅兒。
等他給她續上了茶水,又非常識相的沒再扣那隻聞香杯,齊妙滿意的接過,一時間竟是感慨萬分。
他怎麼偏偏就生在承安伯府了呢?
若承安伯府不是承安伯府,他的姑母也不是什麼賢妃娘娘,他倒真是一個妥妥帖帖的夫君人選啊。
高諍也彷彿猜到了她所想,外加上面具已經撕破,也就嘆了口氣隨即笑道:“我一直覺得人除了出身是無法選擇的,其他都可以選擇,包括姻緣。”
“因此我才邀你前來,我只想知道,這世上是不是還有與我想法一樣的人。”
“只是我真的沒想到,你這樣的貴女,卻還能如此爲他人着想,還願意爲我留一條後路……”
高諍高舉他手中的茶盞,權當以茶代酒表示謝過。
齊妙的心裡卻是越發笑個不停了。
他竟是領會錯了她的意思,以爲若是退不了婚、她也很願意接納他?
他也太自作多情了吧!她只是怕被他毀了婚後還要入宮好不好?
可是他既然這麼想了,她又何苦戳破,哪個女孩兒不願意被人想得美好些,善良些,寬容些?
將來若實在悔婚不得,今日提前給他留個好印象,叫他將來多敬她三分不是極好的?
她也便很是端莊的舉起自己的茶,朝他舉了一舉便喝了半盞;至此爲止,兩人倒是達成了一致,都爲悔婚不成留了條後路。筆`¥`癡`¥`中`¥`文 ~
……這時門外卻響起了一陣呼喝聲,同時還有女孩兒尖利的哭喊聲,頓時就打破了杏花樹下的寧靜。
高諍只微微聆聽了瞬間,便非常迅速的站起身來,又伸手示意齊妙繼續坐着。
這裡可是他家,門外雖有她的人守着,那哭鬧之人卻必是高府的哪一個,怎麼能叫她出頭料理?
高菲此時也聽見了外頭的吵鬧,先還以爲是齊妙與她二哥起了什麼爭執,等她磕磕絆絆跑了出來,才知道吵鬧聲在院門外,她二哥已經快步往外走去了。
她便滿臉內疚的走到齊妙身邊,支吾了兩聲,卻說不出話來。
“我可沒怪你,你何苦這般模樣兒,倒叫我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齊妙皺了皺鼻子扮了副鬼臉,對高菲笑道。
高菲登時如釋重負,卻還依然不敢相信:“你真的不怪我?就算我一直矇在鼓裡,方纔我出去迎你,卻該告訴你一聲的……”
齊妙笑着嘆了口氣:“你還不是害怕我來都來了,卻被你一句實話嚇跑了?而我既然來了,還不如與你二哥見面說開了的好。”
重活一次後,齊妙最大的感受便是人要知道感恩。
她雖是帶着仇恨回來的,也清楚誰纔是她的仇人,可她還是太過輕敵了不是麼?
那時若沒有高家兄妹倆的提醒,她還不知道要吃多少悶虧,甚至連報仇都成了大大的難題,又何來之後對薛家的一連串打擊?
而若是沒有高諍後來的又一次援手,說動奇草堂的東家協助她大哥動了手腳,奉平伯夫人又怎麼會錯過最好的治療時機,終於沉痾難起?
也正是因爲如此,她始終都念高家兄妹一個好。
對高菲,她便願意設身處地的爲高菲想一想,而不是滿腹埋怨,對高諍,她更是願意給他一個機會,而不是逼他迫他,說什麼不悔婚不成活。
高菲也是沒想到,齊妙竟是如此的通情達理,可是沒等她再說些什麼,院門外的吵鬧聲更大了。
“走吧,外頭都吵成這樣兒了,我倆再穩坐釣魚臺也沒意思了,我陪你出去瞧瞧。”齊妙站起身來張羅。
高諍已經出去了不假,她齊妙此時不該露面也不假。
可若那哭鬧的是方子瓊,她來時已經被人撞見了,再做鴕鳥也只是憑白叫人笑話吧。
再說富媽媽和繡紅還有刀子都在外頭呢,這都是她的人,怎麼能平白被人欺負?
卻不知等得齊妙與高菲也出了小院門,就發現門外哭鬧不休的何止是方子瓊一個人,她身邊那個中年婦人,不是方子瓊的母親又是誰?
“諍哥兒你實實在在是個白眼狼!”
方子瓊的母親、高諍兄妹的大姑母正在痛斥高諍道。
“當年你大姑父遺留下來多少拓本孤本,本本都是好東西,你要看我卻不捨得,哪次不是你子瓊表妹偷出來給你的?”
“如今你表妹也沒別的意思,只想和你們兄妹二人喝喝茶說會子話,你就叫那不知道哪裡來的奴才守在院門口,連門都不叫她進?”
齊妙輕輕皺眉。
高大姑太太的話聽起來彷彿句句在理,也不知高諍該如何反駁?
左右她也跟高諍談罷了正事兒,她這個大活人來都來了,又藏不起來,方子瓊既然打着要喝茶說話的名頭,索性就叫她如意得了。
誰知等她輕聲將這提議附耳告訴了高菲,高菲卻爲難的搖了搖頭。
“我二哥小氣着呢,他那套茶具輕易都不許人碰的,說是什麼大大前朝一個宮廷匠人傳下的孤品。”
“這也就是你來了,他早早就捧金子般將它捧了來,又小心翼翼的自己燙好洗好,否則我一年到頭也見不到一回呢。”
齊妙輕笑:“那就先叫她們繼續吵,咱倆進去小心些幫他收起來,你再換上一套一般的茶具,多添兩把椅子不就成了?”
她方纔可真沒仔細看那茶具有多珍稀,否則她……也不會將那聞香杯拋到一邊不屑一顧了;也不知高諍心裡有沒有笑她牛嚼牡丹?
方子瓊的全部注意力本都在高諍身上,等她拉了母親來掠陣後,更是恨不得將一雙眼都死死盯在她這個二表哥身上,只求這樣一來,她二表哥就多喜歡她一些。
可齊妙與高菲出了院門後,這門前突然就多出了兩個大活人,一來二去的方子瓊也就有所覺察了,立時又指着齊妙哭喊起來:“還不是都怪她!”
“這些奴才都是她的人,是這些奴才攔着不許我進門,與二表哥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