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得承安伯夫人漸漸回過神來,明白自己並未聽錯,卻不等再仔細問過,又恍惚瞧見菲菲滿臉淚痕的站在高諍身邊。
再定睛一瞧,她就知道她沒看錯。
諍哥兒媳婦正拿着帕子給菲菲擦臉,還喊着丫頭們快倒些溫水來,服侍三小姐洗臉去,菲菲還微微有些抽噎。
承安伯夫人頓時只覺得自己的腦子都不夠用了,爲何這短短的半日,竟是什麼什麼都亂了套。
“菲菲這又是怎麼了?”
齊妙也不知道院門外到底發生了何事,此時當然也就不會答言。
高諍便往前兩步,緩緩坐到了最靠近暖炕的那把椅子上,輕聲給他母親學說起了緣故。
“你說若不是你跟莊媽媽趕到的及時,你大哥就一巴掌抽在菲菲臉上了?”承安伯夫人根本不敢相信,聲音頓時無比尖利。
“你大哥對你們兄妹不是向來很寬厚的麼,他怎麼會不問青紅皁白就打菲菲,這一定是你看錯了,一定是!”
莊媽媽頓時無聲的冷笑了一聲。
她方纔還沒進朗春園的正房,就已經猜到了必然是這麼個結果!
偏心的親孃她也沒少見過,卻沒見過伯爺夫人這般偏心的!
若不是二爺喊着她一路小跑起來,主僕兩人連臉面都不顧了,方纔及時趕到,二爺的身手又好得很,很是輕鬆便攔住了大爺,大爺那一巴掌要不將三小姐抽成個豬頭,她莊彩霞的姓氏倒着寫!
只是她冷笑歸冷笑,卻也知道夫人最近古怪得很,她也不便替二爺說話,就指了指正在一邊淨面的高菲:“夫人瞧瞧三小姐的裙子。筆~@癡~!中@!文~首發”
承安伯夫人順着莊媽媽的手指看過去,就瞧見高菲好好的一條湖水綠雲錦裙子竟是被揉得滿是褶皺,那褶皺間還夾雜着很多可疑的、溼乎乎的玩意兒。
“菲菲這是出去時摔了跟頭?”承安伯夫人自言自語般唸叨道。
這話一出口,她又懊悔的只想抽自己幾個大嘴巴。
她是不信謙哥兒會對菲菲動手,可菲菲身上都髒成了這樣,也未必不是謙哥兒……
要知道那孩子小時候就調皮得很,她那已經出嫁的大女兒萱萱不是被謙哥兒伸腳絆過一個跟頭,將下巴磕了一寸多長的大口子,至今還留着一條疤?
承安伯夫人正猶疑間,想着要麼就差個人將謙哥兒叫來問問清楚,她就聽得莊媽媽冷冷的笑道,三小姐這條裙子正是尹婆子的傑作。
“那婆子眼裡哪還有主子?”
“她既然連夫人您派去訓誡的李媽媽都敢打了,也敢來您的院門口連哭帶鬧了,又爲何不敢撒潑耍賴到抱着三小姐的腿嚎啕,還將什麼腌臢玩意兒都往三小姐裙子上抹?”
“夫人您是沒瞧見,她都快要將三小姐按坐在地上了,來來回回的僕婦都被她的膽大妄爲嚇傻了!”
“要不然只是大爺對三小姐伸了手,這一巴掌又被二爺攔住了,也沒真打下去,您以爲三小姐怎麼會哭得這麼委屈?”
齊妙之前一直沒開口,便是因爲她什麼都不知道,如今先是聽了高諍的講述,又聽了莊媽媽的補充,她只覺得一陣噁心。
恐怕莊媽媽說的一點都不誇張,菲菲之所以哭得這麼厲害,也不單是高謙對菲菲動了手,還是被尹媽媽欺負的吧!
她便輕聲喚來嫣紅:“你出去喊月桂一聲,叫她速速回去給菲菲再拿一條幹淨裙子來。”
嫣紅連忙應聲,卻也還沒等她走到廳堂門口,就聽見夾板棉門簾“啪”的一響,擡頭就瞧見高謙黑沉着臉走了進來。
嫣紅被嚇了一跳,慌忙往一邊躲了幾步,誰知高謙就眯着眼向她看來,眼神竟是嚇人得很。
逃一般匆匆出了正房,嫣紅只覺得後背心都是冷汗,等她交代了月桂回去給三小姐拿裙子,再返回正房的腳步都遲疑了幾分。
可是就在她猶豫間,她就聽正房裡傳來了稀里嘩啦一陣亂響,隨即又是哐啷啷幾聲,似乎是銅盆被掀到地上的聲音。
她慌忙掀開簾子衝進廳堂,又拔腿就要衝進西次間。
這時她就瞧見那打了水給三小姐洗臉的銅盆果然已經倒扣在了地上,三小姐本就髒兮兮的裙子,如今更是溼淋淋水呱呱。
嫣紅也就再顧不得回想方纔大爺的臉色有多嚇人了,忙衝過去將高菲扶住,又迅速帶着高菲退出西次間。
她是夫人的丫鬟不假,萬事都該以夫人爲主。
可三小姐還沒出閣的女兒家,這大冬天的房內雖然暖和,被淋溼了裙子和鞋也不成不是麼?
也就是嫣紅將高菲帶走的一剎那,承安伯夫人手中一直捧着的茶碗也瞬間離了手,閃電一般砸向高謙的頭臉。
承安伯夫人被氣急了!
虧她方纔還質疑這個,又質疑那個,萬分不敢相信向來溫和的謙哥兒竟成了個孽子!
結果怎麼着,這孽子不是進來後一聲不吭,一個禮不施,便將銅盆朝着他妹妹掀去了?!
高謙方纔並不曾跟在高諍身後進來,便是有話還要交代尹媽媽。
等他將那婆子連哄帶糊弄的打發回去了,他只覺得心頭的火氣有增無減,進來後再瞧見高菲在那兒洗臉,他便一腳朝那盆架踹了過去。
可他到底沒想到,他這一下徹底惹惱了他母親。
等那茶碗端端正正砸在了他額頭上,溫熱的茶水流了一臉,額頭還有些鈍鈍的疼痛,他都有些不敢置信。
齊妙此時早已被高諍拽到身後護住了,隔着高諍的肩膀,她正好瞧見高謙的額頭破了個口子,還有鮮血流下來。
她立刻垂了頭,只假作沒看見。
高謙這種人,就欠這種教訓不是麼?
他媳婦都快要上房揭瓦了,他還處處護着她,連自己的妹子都不認了,更是追打妹子到母親房裡來,這根本就是個畜生!
這般一想之下,齊妙便輕輕拉住有些欠身想要邁步過去的高諍,又嫌不夠般伸手撓了撓他的後腰。
她還是那句話,是毒癤子就得把膿水擠出來,而不是一次次的拿着胭脂水粉塗抹着,掩蓋着。
有很多人都會天真的以爲這樣就能藏得住,殊不知日子久了,連那毒癤子周圍的皮肉都會爛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