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妙聽得她婆婆在後面憤怒的命令李媽媽、將她和高菲都攔回去,她立時站住了腳步,笑着回了頭。
“夫人還有何指教?”
承安伯夫人又一次被她這個太過見外的稱呼氣得胸腔生疼,卻也突然就有些怕了。
難道真是她這些年將諍哥兒忽視得太厲害了,他心有怨氣,難免叫他這個新過門的媳婦看了出來,因此都不尊重她這個婆婆了?
可諍哥兒那孩子多爭氣,這近二年又一直留館,她就算想多疼愛他一些,也鞭長莫及啊。
高謙卻不知先生出怯意的是他母親,他還以爲齊妙既然嘴上喊着要走、還是停了腳步,那就是齊妙怕了。
那他還用畏縮在母親一邊麼?還不趁機替母親教訓教訓這個二弟媳又待何時?!
他也就搶先接了齊妙的話,裝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指點起她來。
“你也知道母親正病着,如今好不容易有個好消息能叫母親開懷,母親就要做祖母了,你也該順從母親一些不是?”
“若是你不想惹母親生氣,還不快去差人將藺嬤嬤請來,好叫她隨我回梧桐苑!”
高謙這話才一出口,且不論高菲和齊妙如何作想,就連承安伯夫人也無奈了。
怎麼轉來轉去又轉回了藺嬤嬤身上!
有這在這裡閒磨牙的功夫,再多差幾個人多跑幾個醫館請郎中,如今也早回來了!
是的,既然齊妙方纔已經將話說到了明處,承安伯夫人也覺出了不妥。
那就是她再看重梧桐苑,再看重子嗣延續,秋心終歸只是個下人,真懷上了也是個庶出。筆`¥`癡`¥`中`¥`文 ~
爲了個有孕的通房、和那通房肚子裡的庶出,鬧得後宅雞飛狗跳值得麼?
他們大房可只有兩個嫡子兩個嫡女,半個庶出都沒有,如今這規矩卻要壞在梧桐苑,不但有了庶出,還要叫庶子生在嫡子前頭?
只是承安伯夫人早就想抱孫子了,又哪裡捨得叫秋心不留着這個孩子?
她便想着哪怕她拼了一條命,也要在自家老爺面前替大兒子說說好話。
既如此,眼下就不能鬧得太過,若真將聽雨堂惹急了,一個狀告到老爺甚至老伯爺跟前去,秋心這一胎就懸了。
她也便不等齊妙再用話推搪高謙,就吩咐李媽媽:“你去差幾個腿兒快的婆子,出去多走幾個醫館請郎中去。”
等李媽媽應聲去了,她這才又叮囑高謙:“我知道你也是因爲要當爹,便難免手忙腳亂的,可那宮裡出來的嬤嬤真不是秋心能用得起的人。”
“你就不怕她得了你二弟媳婦開恩,恩寵太過反而傷了福氣?”
高謙若不是爲了吳彤的身子總將養不好,也不會死鑽牛角尖、非得咬準了就要請藺嬤嬤。
他當然知道自己膝下有了兒女是個好事兒,卻也更知道嫡子嫡女的重要不是?
那麼母親既然發話了,他又一直是最聽母親話的,也就不好再說什麼。
更何況他媳婦和齊妙可是妯娌,頭一胎又是毀在齊家人手裡的,若將來以這個爲話柄徐徐圖之、求齊妙派那藺嬤嬤給他媳婦調養也罷。
再說了,母親這話又何嘗不是在點他?
當年齊氏還沒過門兒,都能折騰得他媳婦小產了,若是那藺嬤嬤手下黑一點,再令秋心滑了胎,豈不是叫他哭都來不及了!
他便了然一笑道,母親的話我明白了,誰知他隨即卻又自作聰明的補了兩句。
“那宮中出來的醫女嬤嬤都傲氣着呢,若非得叫她不情不願的去給秋心診脈,誰知道她暗地裡有什麼下作手段!”
“還是母親提醒的是,這樣的人我們用不起!我這就回去等李媽媽請的郎中來。”
承安伯夫人頓時愕然,臉色也隨之又紅又白的變幻起來。
且不說她提醒得根本不是這個意思,她只是說秋心一個奴才不能太擡舉,再叫她恃寵而驕罷了。
只說就算她真是這個意思,她這大兒子也得替她藏着掖着些吧,怎麼反而當衆給捅開了?!
齊妙見狀難免有些哭笑不得。
若說高謙兩口子討厭吧,那是真討厭,該不該計較的事兒也總是拿來計較,怎麼看怎麼都有些小肚雞腸。
可眼下高謙這副模樣,有什麼話都藏不住,也還真是“赤誠”!
這樣的人他再壞也是一眼望得到底的,細論起來彷彿也算不得壞了……
只是她這般一想之後,她突然就有些明白了,高諍一直以來怕的究竟是什麼。
高謙這麼“赤誠”好糊弄,高訊那哥兒幾個想必也都是這種性子,那麼即便高家沒有真壞倒瓤子裡的人,卻也不免越發被外人拿去利用吧?
若真是壞得不行了的子弟,高家還能狠狠心將人除族,省得牽連一家老小。
可這種因爲太過稚嫩、便被人當了墊腳石和擋箭牌的,除族有些過分,不除卻總是不經意間禍害家族,這才叫人憂心呢!
那這麼論下來,也就怪不得他擔憂了,他看得住一個看得住兩個,看得住一羣麼?
當初二房不就是被拿去當了槍,險些就將樑昭儀孃家那個隊伍裡的一個富商之女娶進門來?
既然想到這裡,齊妙又哪裡再顧得爲後宅一點小事跟高謙計較?
即便他方纔那話說得實在不好聽,還猜疑她會叫藺嬤嬤給秋心使壞?
她便默默的挪了挪腳步,將出門的路給高謙讓得更寬闊了些。
等得他腳步匆匆離去了,她這才略帶勸告意味告訴承安伯夫人,如今趁着老伯爺還管着外院庶務,不如叫大爺去前院跟着學學。
承安伯夫人沒想到齊妙突然就換了話題,還一點都不曾爲高謙方纔那話不依不饒。
只是齊妙這提議她也沒聽懂啊?
“夫人就沒覺得大爺太過赤誠外露了?”齊妙有些憂心道。
“大爺終歸是大房長子,將來不得爲這個家扛起一片天來?”
“若是在家還都好說,都是親的熱的也沒人利用他做什麼,更不會算計他,可萬一出門在外打理庶務去……”
承安伯夫人只覺得腦袋裡轟隆一聲,這二年來一直都亂麻一樣的思緒突然就被炸了開來,也被她抓到了頭緒。
她就說她這兩年怎麼就瘋了一樣的爲長子謀這個謀那個,自己卻說不清楚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