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眉跟虞美仁再次走到一起,因爲虞美仁選了楊眉合奏,其他的閨秀自發的將她摒棄在她們的圈子外,不過虞美仁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心思去注意周圍的動靜,她下意識的握着楊眉的手,心裡卻清楚她們兩個應該同是天涯淪落人了。
楊眉彈着琵琶,卻也沒有放過亭中幾位貴人的神色,她自幼習武,耳目聰敏,不論是隆武帝還是恩義侯,沒有一個人專心聽她們合奏的,而他們看的最多的方向,則是瑞和郡主那邊,而瑞和郡主身後坐着的,便是今天一直藏拙的秦氏姐妹了。
想到這裡,楊眉回握住虞美仁的手,示意她與自己落到最後,等身邊無人時,小聲將自己的揣測告訴了虞美仁,楊家已經敗落,她沒有本事做什麼,但她也不願意看到別人順利的攀上她想站上去的高枝,若是虞傢什麼也不做,那也無所謂,只當有人幫她一抒心中的鬱氣好了。
楊眉的發現其實虞美仁也留意到了,現在兩下一印證,答案真是躍然紙上了,虞美仁輕嘆一聲,“想想也是,楊家百年侯府,虞家世代書香,可是秦家一點兒也不比哪家差,何況先頭就出過被禮聘入中的娘娘,目下還有個錦陽長公主的姑母,秦小姐更是風華過人,咱們比不得的。”
虞美仁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即便她穿的太簡素,也比不了皇后娘娘的雍容大度,比不了秦薈孃的清雅貞靜,“娘娘一定更喜歡她那樣的。”
楊眉沒想到虞美仁比自己更沒有志氣,她一臉不以爲然,“妹妹貌美多才,何必自暴自棄?反正除了你,旁人我都覺得不配!”
“也就姐姐覺得我生的好了,”虞美仁伸手撫着自己臉,“不怕姐姐笑話,我平時都不敢怎麼出門,生怕人家笑我。”
楊眉上下打量着虞美仁,眼中滿是讚歎,“你胡說什麼呢?若是妹妹這樣的國色天香都被人笑,那我這樣的,還不得去當燒火丫頭?”
她頓了頓,壓低聲音道,“你可曾見過先前江南水師大都督的千金,榮嵐?”
榮嵐的名聲可是曾經響遍京城過,虞美仁自然是聽過的,還聽過她差一點兒成了貴妃的事,只是她那個時候還祖籍,無緣一見,“聽人講過,說是個無雙美人兒,且才情過人,若不是被那襄陽伯府算計……”
楊眉點點頭,“我有次出門,曾經遇到過那榮家小姐,”她肯定地望着虞美仁,“你們兩個生的很有幾分想像呢!”
不可能?怎麼可能?虞美仁驚訝的睜大眼睛,“姐姐在騙我呢!”
楊眉輕輕一笑,“你要是不信我的話,可是請金夫人問你打聽打聽啊,去年的時候,許多人家兒都請榮小姐過府賞花呢,”
楊眉是一點兒沒騙虞美仁,只是她沒想到,同樣的豔光迫人,榮嵐那麼自信得意,怎麼到了虞美仁這裡,就成了見不得人的事了?她一邊挽着虞美仁往前走,一邊又道,“我還聽說,當初那個榮嵐跟恩義侯也頗有交情呢,只可惜,”
楊眉又嘆了一聲,“若不是出了襄陽伯府的事,榮小姐便是不入宮,這恩義侯夫人的位置,也輪不着某些人,”
“我聽說,當初榮嵐出事的時候,先跑到恩義侯府去了,後來是恩義侯親自請的何大人過府,替她出了這口惡氣!”別的不說,榮嵐這一點楊眉是極佩服的,當時換作是她,也是會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殺了羅家上下的。
虞美仁一向被容貌所累,即便到了京城,也很少出門交際,這些事情又太過污晦,她也只是聽過一些風聲,沒想到今天楊眉一說,才知道這裡頭還有這麼多曲折,尤其是楊眉說雲馳跟榮嵐曾經頗有交情的話,更是被她聽到了耳裡,雲馳能跟榮嵐交好的話,想來是能接受她的相貌的。
隆武帝跟恩義侯先後注目秦氏女自然被有心人看在眼裡,因此這一起身,大家有意無意的往她們身邊湊,想看看這秦薈娘跟秦蓉娘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
秦蓉娘有些莫名其妙,秦薈娘卻是心知肚明的,她也知道大伯父並沒有跟雲家聯姻的打算,可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她也有些慌了。
秦大夫人寧氏自然注意到了侄女兒的情緒變化,她伸手將秦薈娘拉到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小聲道,“無事,”
秦家確實沒有跟雲家聯姻的打算,但若真是雲馳上門求親,寧夫人還是樂見的,畢竟她也不能否認,這是一門極好的親事,侄女兒雖然年紀比雲馳小上許多,但是雲馳並未成過婚,秦薈娘入門就是原配嫡妻,做一府主母,上頭還沒有公婆需要服侍,一個大姑姐雖然是皇后,但也不可能成天將弟媳叫到宮裡去立規矩,因此一比之下,雲馳確實是難得的佳婿人選,何況自他回京這八九年,寧大夫人也從未聽說過雲馳爲人有什麼惡跡。
明嬪程飛瓊不着痕跡的走到了昭儀梅含芳身邊,輕搖紈扇道,“昭儀覺得秦家女兒如何?細較起來,秦四小姐還真當得起清雅出塵,有道是淡極始知花更豔,”
她側身湊到梅含芳耳邊,“我怎麼覺得,秦四小姐有幾分清國夫人的品格兒呢!”
梅含芳已經從孃家收到了清國夫人時常入宮伴駕的消息,驚愕之下,對餘家噁心之極,不過她也不是沒有一點兒腦子之人,雲馳娶誰爲妻她不在意,她剛纔看到的是隆武帝的目光在秦薈娘身邊上徘徊了許久,甚至還脣角帶笑,“明嬪娘娘說笑了,我還真沒有見過餘老夫人幾次,倒是覺得,秦四小姐跟明嬪娘娘就如姐妹一般呢!”
有被選入宮,除了家世之外,梅含芳本人生的也自是不差,她今天穿了一件蓮青色蘇錦方勝紋褙子,容長臉上一雙水杏眼天生帶着一抹水色,每每開口,欲語淚先流,叫人不免生出憐惜之心,可這樣的姿色,偏吸引不了隆武帝的注意力,要不是因着家世,只怕也撈不到昭儀之位。
梅含芳的話就如一記耳光,狠狠的打在程明嬪臉上,程飛瓊一向自視極高,父親貴爲尚書,她自新帝登基起,家裡就請了宮裡放出來的嬤雜店對她培養教導,長大之後,程飛瓊不論是容貌還是才華,都是頂尖兒的,順利入宮之後,她就比旁人更多的得到皇帝的寵愛,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來皇帝愛的並不是她程飛瓊,而是每一個長成秦太嬪模樣的女人!
“梅昭儀說笑了,你我幼承庭訓,一言一行家裡恨不得拿尺子量着,規矩束着,怎麼能跟清國夫人那樣倖進的女子相提並論?”一想到自己居然跟下賤的女人因爲同一個原因被皇帝寵幸,程飛瓊噁心的想立時叫人將杜氏全家給滅了門。
梅昭儀難得在程嬪跟前佔上風,怎麼會輕易放過她,“明嬪娘娘說笑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清國夫人便是跟明嬪娘娘有幾分相似,也不過是樣貌相像罷了,說起意態風姿,我倒覺得娘娘跟秦家幾位小姐更像一些,程家跟秦家,可都是才俊輩出的書香門第,想來是腹有詩書的緣故,氣質接近也是常事。”
梅昭儀的話如同一把把小刀子一樣,一下下紮在程飛瓊身上,像程飛瓊這樣的女人,她太清楚了,最是目下無塵的高傲性子,不化說她像誰,對她來說,都是一種侮辱,梅昭儀意痛快完了,向程飛瓊微微曲膝,向自己母親跟妹妹那邊走去。
等雲後帶着人到了鳳翔宮偏殿,那裡的宴席已經擺好了,雲後請了錦陽長公主和陳老夫人一道兒坐了,笑道,“這荷花宴本宮也是聽青楊提了一句,說是御膳房的大總管親自帶人研製的新菜,今兒奉上來,也算是應景。”
所謂的荷花宴,其實就是用荷花蓮藕這些食材做出來的各種菜餚罷了,最大的亮點也就是在擺盤上了,一朵朵荷花盛開在晶瑩細白的瓷盤瓷碟中,賞心悅目,加上偏殿裡一早就放足了冰盆,衆人享受着沁人的涼意,再看到清爽醒目的菜品,個個食指大動,喜笑顏開。
雲後難得看到濟濟一堂,心裡高興,索性也不叫大家按規矩坐了,她帶着各位夫人同桌坐了,各府來的閨秀們,則有程飛瓊跟梅含芳帶着,另開了兩桌。
程飛瓊因爲被梅含芳刺了一通,心裡不痛快,暗悔應該跟着隆武帝走了,因此一直繃着臉坐在上首,而與她同座的各府姑娘,也都不敢出聲,默默的盯着自己面前的盤子,偶爾動一筷。
梅含芳雖然不恥隆武帝所爲,但他不但是夫,更是君,寵幸哪個,都論不着自己這個不得寵的妃妾來指手畫腳,至於宮外,餘閣老尚且不在乎綠雲罩頂,梅侍郎也不打算去觸這個黴頭,畢竟這姦夫是皇帝,鬧大了,死一個清國夫人結梅家沒有什麼好處,掃了皇帝的面子,梅家損失就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