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兒子由男人教導,女兒則有母親來教養,兩個兒子便是沒有捷才,但都老實本分稱得上端方君子,偏小女兒如此不成才,王太太又羞又氣,卻連一句辯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她回頭去教訓女兒,可看到女兒不吃不喝躺在牀上,心又硬不起來,“幸虧現在侯爺下了江南,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如雲那邊纔算是勸下來,”
王太太說着直抹眼淚,“當初在珠洲時,郡主就跟妾身說過,應該請個人好好教教她,可惜還是晚了,這哪裡是女兒,簡直就是個魔星!”
方如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雲馳又英武不凡,生出些淑女之思來也是常事,李靜宜只沒想到這個方如雲性子如此執拗,不過別人家的女兒,她之前已經提醒過了,現在也不好再置喙,只得泛泛的安慰道,“大一些就好了,要不姨母就帶着如雲多出去走動走動,結交一些閨友,興許能好一些。”
出去走動?王太太哪兒敢啊,她現在恨不得將女兒關在春熙院裡一輩子不許她出來,“唉,要是恩義侯這次回來能將婚事定下就好了,他婚事一定,我家那個傻丫頭也就死了心了!”
見兩下說開了,王太太也沒有再多留,玲心代李靜宜將她們送走,回來撇嘴道,“這世上可見就沒有能信得過的,虧得郡主如此待王太太,可結果呢?這麼大個事兒,愣是沒吱一聲!”
李靜宜將歡聲奉上的茶往玲心面前推了推,“姨母畢竟是姓王的,而且這樣的事,沒憑沒證的,叫她怎麼說?王彰再怎麼說也是姨母的親侄兒,我麼,”
李靜宜搖搖頭,“她能親自過來道歉,也算是坦蕩了,在慈雲寺的時候,蘇大奶奶不還攔着結香提醒了半天麼?人家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您就是太好說話了,”這天氣一天天熱了,玲心送了王太太一趟,已是額間見汗,她抹抹面前的茶,見是涼的,滿意的衝歡聲點點頭,一口飲盡了,“還有那個方如雲,奴婢就早就看出來了,那就不是個省油的燈,她也未必真不知道自己家配不上恩義侯,不過是想與人爲妾,卻不肯自己開口,作張作致的來逼自己的父母罷了,呸,這樣的女兒,真應該在珠洲時將她嫁了,根本不帶到京城來!”
雖然知道恩義侯不可能當安國侯府的上門女婿,但是雲馳是整個大周第一等的夫婿人選,被方如雲那等要色沒色,要德沒德的女人覬覦,玲心想想都生氣,嘴上便不肯給方如雲留面子。
被玲心一提醒,李靜宜還真覺得方如雲只怕是樂意給雲馳做妾的,甚至若是雲馳主動提出要納方如雲爲妾,方爲民也未必不肯。
“隨她們吧,左右這都是方家的家務事,以後咱們府上再有什麼事,該給方家下帖子,還照樣送去,”至於王太太來不來的,就隨她的意吧。
這件事雖然說開了,李靜宜卻不能否認她心裡是有疙瘩的,畢竟王彰母子的行爲太過下作,看到王太太,她就會想起來這些,心裡怎麼也舒服不起來。
李靜宜惦記着通山的事,又歇了一會兒,派人去問了李遠山已經回府了,便換了衣裳,跟錦陽長公主說了一聲,乘車往安國侯府陪李遠山一起用晚膳。
李遠山聽說李靜宜要來,早早就吩咐了廚上將李靜宜平素愛着的菜都備上,又親自去園裡的大梨樹下將自己過去窖的酒給刨出來一罈,引得羅嬤嬤連連撇嘴,“郡主一個姑娘家,侯爺拿酒做什麼?”
李遠山挑了隻玉壺將壇裡的酒裝了,“嬤嬤不必擔心,這是以前我閒着自己釀的梨子酒,沒什麼酒勁兒的,靜娘不像以前,以後是要當門立戶的,略喝一些酒也是要的,若不是她早已過了習武的年紀,我還想教她練武呢!”
你可得了吧,李靜宜可不只是安國侯的女兒,還是錦陽長公主生的呢,羅嬤嬤白了李遠山一眼,“那你就等着長公主殿下跑宮裡哭吧!”
羅嬤嬤確定李遠山今天只打算備這一壺酒,絕不會叫李靜宜多喝了,才心滿意足的扶着小丫鬟往廚上去了。
李靜宜人一到,也不急着去李遠山的書房,而是帶着玲心在侯府的院子裡信步走着,“玲心,你覺得奇怪不,我生在長公主府,長在長公主府,來侯府的次數屈指可數,可這一離開,怎麼就那麼想呢,嗯,好像這兒纔是我的家,腳踩在這青石地上,才覺得心裡踏實。”
因爲你姓李唄,玲心笑道,“奴婢說句狂悖的話,長公主府再好,那是御賜的,將來也是要收回的,這裡可不一樣,是咱們正經的侯府,皇上的旨意裡不也說了,這府邸便是侯爺將來繳了爵位,也一樣賜給您了,可不就是您的地盤兒麼?將來您還要在這裡頭生兒育女,”
玲心越說,越覺得還是侯府好,“等那個時候,郡主只管將小主子都交給奴婢來帶,管保以後打遍京城無敵手!”
自己有了孩子?那玲心可有得等了,“你這個人真是奇怪了,你口口聲聲不肯嫁人,想過自由自在的日子,爲什麼成天惦記着把我嫁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也忘了?”
“奴婢哪裡是催郡主嫁人?您不是招夫嘛?郡主只管看看這世間男子的日子過的多滋潤,出門高頭大馬,小廝長隨的。回家之後妻妾成羣,爭着伺候,就是那貧困人家,男人便是下地幹活的,回到家裡,也照樣有媳婦伺候。”
李靜宜被玲心的觀點逗笑了,“合着你催着我招婿,是想看我出門高頭大馬,回府有人伺候?”
“可我如今過的不就是這樣的日子麼?”李靜宜將頭往玲心身邊湊了湊,壓低聲音道,“難道你是想叫我養幾個面首?”
“郡主!奴婢哪會這麼想!?”玲心被李靜宜的大膽嚇了一跳,跳着腳不住擺手,“沒,奴婢可沒有這麼想,您可別開玩笑了!”
“你們兩個說什麼呢?”李遠山聽說女兒過來,已經在廊下等着了,他看着李靜宜笑彎了腰,心情也跟着明亮起來,“玲心過來,說給本侯聽聽。”
這個怎麼跟李遠山說?玲心愕然的看着李遠山,又趕快回頭去看李靜宜,“郡主……”
這下傻了吧、李靜宜抿嘴一笑,“不過是我們女兒家的玩笑話,沒什麼的。”
李遠山也不是真的要問,笑着擺擺手,“走吧,今天廚上備的全是你喜歡吃的菜,上次在莊子上你說那個薺菜好吃,這不,莊子上又特意送來了一些,不過這時節大都老了,撿嫩芽子掐也沒有多少。”
“唉,我也不是非要吃這些不可,如今正是春忙時,再爲做這些誤了農時,就不好了,”李靜宜在莊子上雖然住的日子不長,但也下去親眼看了莊戶們的日子,那些在她看來簡直不能下嚥的飯菜,居然是農人日常所用,且能吃上這樣的飯食,已經是他們安國侯府不苛待下人的結果了。
“父親可曾賞了他們?以後還是跟莊頭說一聲,不必特意送這些東西來,”李靜宜不願意給那些莊戶們添麻煩。
羅嬤嬤在花廳門邊等着李遠山跟李靜宜進來,正聽見李靜宜的話,“郡主慈悲,不過啊,照老奴說,這也底下人的一番虔心,他們也是念着主子,才特意弄些平時咱們在城裡吃不上的野味兒給郡主添個鮮兒,而且但凡有人送山貨過來,咱們府裡給的打賞都是頭一份兒的,便是叫他們拿這些到集上賣,也賣不出這些價錢的。”
李遠山點點頭,“他們將這些東西吃了,也擋不了多少餓,倒是咱們府裡賞下的銀子,夠他們買些粗糧回去,更划算一些。”
李靜宜這才明白,頷首道,“倒是我着相了,只想着去田裡挖野菜太過辛苦,也耽誤功夫,倒沒想其他。”
“這些也不是大人們弄的,莊子裡的小小子小姑娘,三歲上都不吃閒飯了,吃完了飯,放羊打豬草拾糞,能幫家裡幹不少活兒呢!”
像李靜宜這種長在富貴堆裡的千金小姐,便是去莊子上,真正的莊戶生活也是看不到的,“所以底下人最大的願望,就是孩子們能入了主子的眼,到咱們府上當差了。”
說到這兒,羅嬤嬤又是一嘆,嗔了李遠山一眼,“偏咱們侯府人丁不旺,就你父親這麼一個正經主子住在府裡,用不了多少人服侍,咱們這都多少年沒有從下頭挑上來了。”
羅嬤嬤並不太清楚李遠山每年會從各處莊子裡挑些人送到營裡訓練,因此挺爲底下世僕們的前途擔憂。
說到這個,李遠山倒是真起來了,“既然嬤嬤這麼說,你就叫下頭選上一批機靈懂事的上來,好好教着規矩,等將來給靜娘用。”
給李靜宜準備服侍的人,看來離郡主回府的日子不遠了,羅嬤嬤喜的眉眼帶笑,曲膝道,“奴婢得令!”
說罷衝李靜宜曲了曲膝,一陣兒風似的走了。
“瞧羅嬤嬤,還真是老當益壯,性子也急的很,”李遠山無奈的看着羅嬤嬤胖乎首的背景影,“我還想着留她跟咱們一道兒吃飯,請她也嚐嚐我去年釀的梨子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