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茗軒的夥計都是見慣了京城中各路貴人的人,只瞟了一眼兩家的馬車,掌櫃的便招手叫過專門爲女眷服務的僕婦,領着榮嵐她們往樓上的雅間去了。
“不知榮小姐請我過來,可是有話要說,”陳夫人對榮嵐沒有那麼多的禮遇,待到了雅間內,自尋了位子坐了,看着翠衣丫鬟幫榮嵐解下帷帽。
榮嵐自然能看出陳夫人眼中的輕視,她心裡一哂,“若是我猜的不錯,夫人原是打算往長公主府去的吧?可是怎麼都快到了,卻又拐回去了呢?”
自從打定了主意要對李靜宜下手,榮嵐就派人下大功夫將李靜宜回京之後交好的人家查了個遍,而研究之後,這個亂糟糟只剩下一副空殼子的承恩伯府,最合她的心意。
榮嵐正想着如何結交這位陳夫人呢,沒想到老天長眼,竟將她送到了自己眼前,榮嵐如何肯放過這個機會?
陳夫人被榮嵐問的臉一紅,“榮小姐誤會了,我不過是有事出來罷了,並沒有打算往長公主府去,畢竟我那個可憐的兒媳去世才百日,我雖是婆婆,也不好出門走動的。”
榮嵐點點頭,一臉同情道,“原來大奶奶過世了啊,還請夫人節哀。”
“那榮小姐呢?聽貴僕說,你們是從長公主府出來的?”陳夫人接過僕婦奉上的茶,抿了一口,悠然道,
榮嵐輕輕一笑,揮手叫珍茗軒的人下去,“不瞞夫人,我並沒能見到長公主殿下,至於緣故,夫人跟瑞和郡主常來常往的,就不必我細說了吧?”
這丫頭倒是坦承,“那榮小姐這是?”
“榮嵐自小便常在長公主膝下,說句託大的話,殿下一直將榮嵐當做另一個女兒一樣的,這次我京城,殿下也甚想將我接到府裡,”榮嵐神情悲傷,“尤其是出了襄陽伯府的事,殿下更是自責沒有早早將我接到府裡,只是,”
榮嵐垂下頭,許久嘆了口氣道,“郡主對我的誤會太深了,殿下又不願郡主傷心,”
說的跟真的一樣,你說錦陽長公主願意見你,我就能信了?陳夫人笑道,“這個榮小姐要想開些,畢竟殿下跟郡主是母女,骨肉相連旁人是不能比的。”
榮嵐點點頭,“我也是這麼跟殿下說的,殿下再喜歡我,我也不願因爲自己叫殿下跟郡主生隙,不然就是我的不孝了。”
“榮小姐不是進不到長公主府裡去麼?”陳夫人眉頭一動,問道。
終於引得陳夫人上鉤了,榮嵐點點頭,“殿下偶爾會出去上香,有時候我也會恰巧過去。”
你還真是會“恰巧”,陳夫人笑容可掬道,“怪不得呢,這也是小姐跟殿下的緣分啊,旁人是不能比的,不過既是這樣,榮小姐何苦再到長公主府前碰壁呢?”
“總是這樣在寺裡見面,殿下辛苦不說,以後若是郡主知道了,只會對我誤會更深,所以我想着還是經常過來求一求,若是郡主肯寬宥一二,便是不再像以前那樣視我如妹,能許我時常在殿下膝下承歡,也是對我的恩典了。”
榮嵐話說的極爲謙卑,不過陳夫人是什麼樣的人,怎麼會信她的話,若是正常人,這個時候只怕早就一根繩子吊死了,還有臉往人家錦陽長公主府裡跑,攀交情論親戚?
這個榮嵐只怕是另有所求的,卻聽榮嵐道,“府上大奶奶做百日祭,不知道定在哪家禪寺?”
“呃,是京郊的慈雲寺,”陳夫人眸光一閃,若是借她的口能請動錦陽長公主就好了,錦陽長公主去了,不但是給了王家極大的面子,李靜宜作爲女兒,也一定會陪着去的。
“原先不知道的,如今知道了,到時榮嵐一定會親去致祭的,”榮嵐微微一笑,將陳夫人的神情看在眼裡,“不瞞夫人,當初因着要入宮的原因,我對伯府也是有所瞭解的,府上沒了大奶奶,這過了孝期,夫人還得想着大公子斷絃再續的事吧?”
這個榮嵐要做什麼?陳夫人眼中滿是戒備,她兒子便是再娶,也不會要榮嵐這種被人婚前壞了身子,還覥顏活在世上,不但活在世上,還到處行走!
榮嵐被陳夫人的眼神刺了個內傷,若擱平常,她早就一鞭子抽瞎了陳夫人的眼了,可現在形勢比人強,再刺人的目光,她也得忍了,“夫人誤會了,我只是想起來殿下這些日子,正在爲郡主的親事發愁,您也知道的,郡主原本是不愁嫁的,只是郡主如今不只是瑞和郡主,還是安國侯府的承嗣女,不能再嫁得招夫,這事兒,就難了。”
陳夫人一下子抓住榮嵐的手,頻頻點頭道,“誰說不是呢,唉,我也是做母親的,想想都替殿下愁的慌,”
這臉還變的真快,榮嵐將自己的手從陳夫人手裡抽出來,“夫人說的是,偏郡主的身份,便是招夫,一般人家的子弟,也休想配得上,怎麼也得是有名有姓的人家不是?”
陳夫人身子往後一靠,再次從桌上將茶捧起來,“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榮小姐是個什麼打算,說來聽聽。”
先說自己兒子要續絃,又說起李靜宜的親事,陳夫人再猜不出榮嵐想扔什麼給自己就真成了傻子了,可是這魚餌香甜,人家也不會平白就扔給自己,何況,這個榮嵐有她說的那個本事麼?
“就如榮小姐所說,有郡主在府裡,殿下再喜歡你,也是不會將你接進長公主府的,這郡主的親事,只怕更不會聽榮小姐的意見了。”陳夫人看了一眼同樣低頭喝茶的榮嵐,笑問道。
“這珍茗軒是殿下名下的產業,想當初開這間茶樓,還是我給殿下出的主意,”榮嵐的目光在雅間內流連,“包括這些裝修佈置,全是出自我手,夫人覺得如何?”
珍茗軒是聞名京城的大茶樓,便是陳夫人,也只聞其名,今天還是第一次進來,且不如一進來一樓的佈置,就說這間雅間,不論是桌椅還是珠簾,說句老實話,比自己府裡都要講究,不過陳夫人是不會在榮嵐跟前露怯的,“這也是殿下拿得出這些好東西給榮小姐鋪排,”
她挑間鋪子給榮嵐,榮嵐能弄出這麼間珍茗軒?“怨不得人家說這珍茗軒喝杯茶就得好幾兩銀子,光這屋裡的佈置,就得值這個價兒了,”
陳夫人看着杯中碧亮的茶水,“這銀針得是今年的貢茶,這個時節,宮裡只怕也就皇上跟娘娘能嚐到。”
這是說自己只是靠着錦陽長公主的財力跟人脈纔將這間珍茗軒給開起來的?榮嵐覺得自己的能力被侮辱了,她承認,陳夫人說的有幾分道理,但世上有財力的人很多,有幾個知道開這麼一家茶樓?至於這些貢茶,這裡沒有幾個正經主子,每年地方上進貢的東西,帝后兩人才能吃用多少?想到將這些東西淘換出來賣個大價錢,也是她榮嵐的本事!
“叫夫人這麼一說,是榮嵐見識太淺了,”榮嵐冷冷一笑,王家對做上門女婿有多迫切真以爲她不知道呢?
榮嵐起身整了整衣衫,“看來夫人對珍茗軒的茶點沒有什麼興趣,跟榮嵐也是話不投機,那我就不多留夫人了,先走一步,”
榮嵐一旦強勢起來,陳夫人反而有些慌了,笑道,“瞧你這孩子,以前幾次見你,就看你容貌出衆又才情過人,沒想到不是個性急的,不是咱們話不投機,是我沒懂清楚,你剛纔的話是什麼意思?”
入贅並不是什麼好名聲,陳夫人可不能叫人家知道她們王家上趕子想拿長子做人上門女婿。
榮嵐斜眸一笑,“什麼意思夫人還不明白?承恩伯府到伯爺這一代,算是到了頭兒了,不然大公子只怕早就該是世子了吧?您跟伯爺就沒有想過將這爵位再延個三代?再者伯府人丁興旺,這年年娶親嫁女,若不是夫人您長袖善舞,只怕早就捉襟見肘了吧?”
沒想到榮嵐看的還挺清楚,陳夫人冷哼一聲,“所以呢?你的意思是想叫彰兒給長公主做個女婿?”
“這怎麼會是我的意思?我姓榮,郡主招誰爲婿,與我有什麼關係?”榮嵐衝陳夫人眨眨眼,目光中滿是戲謔,“夫人難道不是這個意思?”
她俯下身,“若是大公子入贅爲婿,依着長公主的性子,作爲補償,也會替伯爺往皇帝那裡求一求的,這爵位沒準兒就落到您次子的頭上了,還有您在宮裡的小女兒,有長公主跟郡主這兩座靠山,這位份怎麼也得往上擡一擡,夫人以爲呢?”
陳夫人沒想到自己的心思全被榮嵐給看透了,她索性也不裝了,眼中全是精明的光,“榮小姐盤算的不錯,可惜我那個苦命的媳婦沒了才三個多月,犬子如今正在孝中,這議親還早了些,”
“議親是早了,可若是兩家早有默契,剩下的半年時間剛好用來備婚,等大公子出了孝,豈不正好?”榮嵐輕嗤一聲,若不是自己用得上王家,這種人她是萬分看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