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良久,唐笑霜眸光如雪,冰而平靜,顏無歡的黑眸漸漸染上洶涌的怒意。
“小小年紀,定力不錯!”他開口,一字一頓,彷彿每句話都是從脣齒間廝磨而出。
“對付大叔,不要什麼定力吧?”唐笑霜輕笑,“大叔一把年紀了,又不是我喜歡的小鮮肉!再說了,對大叔這樣腹黑的老人家,我一直很警惕的!一想到有可能被人甜言蜜語賣掉,就覺得毛骨悚然,所以,請大叔發發善心,要賣的話,還請大叔像以前那樣,賣得粗暴霸道一些,我覺得,真小人總比僞君子可愛一點!”
顏無歡的脊背緩緩繃緊,手指緊緊捏住掌心的酒杯,聲線冷而僵硬,他回:“本王從來沒有善心!另外,怎麼賣掉一個人,又選擇什麼樣的賣法,從來都視本王的心情而定,至於你……”
他不屑的輕哼一聲:“有本事你就逃,逃不掉的話,就少說廢話!因爲本王,隨時可能終結你這條小命!你,對本王來說,不過是板上待宰割的一條魚而已,人殺魚之前,是不會考慮魚的感受的!”
“我不是魚!我是人!”唐笑霜的頭昂得更高,一雙圓眸中滿是倨傲倔強,“你便是把我剝皮抽筋,我還是人,是人,我的尊嚴就不準任何人踐踏,哪怕是殺死我,都不行!”
顏無歡失笑:“很抱歉,本王好像一直在踐踏着你的尊嚴!”
唐笑霜笑:“是嗎?原來大叔喜歡以輕薄的方式,來踐踏別人的尊嚴,還喜歡以伏低做小的殷勤,來表現自已的高貴!好了,當我什麼都沒說,請大叔一直這麼踐踏我的尊嚴吧!有美男投懷入抱,我再受用不過……”
她還說再多嘲諷幾句,卻覺喉間一緊,五臟六腑陡然糾結在一處,痛不可抑,但她咬着牙,僵直的站着,竟再不肯說一句求饒的話,只倔強的瞪着顏無歡,嘴角鮮血淋漓而下,脣角卻仍保持着上揚的弧度。
這樣的唐笑霜,太過陌生,太過顛覆,跟顏無歡印象中那個終日笑嘻嘻,動不動下跪求饒溜鬚拍馬的鬼丫頭判若兩人。
顏無歡被驚到了!
他的手臂再度揚起,只要他稍稍加點力氣,這個桀驁不馴讓他惱怒的小女人就會煙消雲散。
可是,他竟然揮不下去!
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有震驚,又憤怒,卻又似,有一絲不捨和憐惜。
可是,那洶涌的怒意已澎湃到無以復加,他怒叱一聲,掌風如鋼刀般刮過唐笑霜的臉,落在她面前的餐桌上。
桌上杯盤菜餚在瞬間化爲一灘粉末汁液,連同那桌子一起嘩啦啦的散了一地。
“怎麼了?”門外值守的吳鉤和青渺一起衝了進來,看到眼前情形,立時噤若寒蟬。
但唐笑霜坐在那裡,脣角含笑,圓眸平靜,竟然連眨都不曾眨一下。
顏無歡眉頭微皺,十分意外。
能在他的震怒面前,還如此雲淡風輕的人,幾乎沒有。
可這個小女人,居然可以做到。
他隱約覺得,他或許真的看錯她了。
她不是一隻只會炸毛的小貓,她是一隻虎,一頭豹。
只是,她的戾氣隱藏在她散漫的笑容之後,輕易不表現出來罷了。
“桌子又沒錯,大叔何必這樣對它?”在他的震怒下,受傷的她,居然還能輕鬆的笑出來,“可惜這一桌子好菜了!”
顏無歡冷冷的瞧着她:“你當本王不會殺你嗎?”
“戲都拉開了帷幕,鑼鼓也都敲起來了,殺了我,臨時換演員,不光麻煩不說,還有可能影響戲劇效果,”唐笑霜吃吃笑,“我建議大叔忍一忍,用完這一次再殺,也不急在這一時,不是嗎?”
顏無歡瞳孔微縮,而一旁呆立愣看的青煙和吳鉤則幾近崩潰。
雖然習慣了唐笑霜的大膽搞怪,可是,能在王如此震怒之下,還這麼輕描淡寫的說這麼找抽欠揍的話,這是不要命的節奏啊!
他們不知道,此時此刻的唐笑霜,確實是把自己的小命忘到腦勺後了!
她素來惜命,爲了保命,從來不會在乎什麼奴顏卑膝溜鬚拍馬之類的,可是,她也是有底線的。
她的底線,便是她的感情。
可以欺她辱她罵她,可是,不能玩弄她的感情,她身無長物,無人疼無人愛,最最受不了的,便是情感上的傷害。
眼前這個破爛王,居然敢這樣玩她,而要命的是,她居然還有了那麼一點小動心,這太過份了!
他不讓她好過,她拼了命,也要膈應他一回!
惹完這個沒人敢惹的大咖之後,唐笑霜覺得心情好多了,總算不那麼鬱悶了。
她轉向青煙,笑眯眯道:“我餓了,能再弄些酒菜來不?”
青煙無語,用擔心又憐憫的目光看了她一眼,緩緩垂下了頭。
“大叔也沒吃飽,不是嗎?”唐笑霜看向顏無歡,“如果因爲一點小事,連飯都不吃,大叔也未免太小心眼了吧?”
顏無歡突然有種精神錯亂的感覺。
惹到了他,她倒跟個沒事人似的,這樣的人,他這輩子也沒見過。
真是新鮮哪!
顏無歡擺擺手,道:“收拾一下,重新佈菜!”
青煙又“啊”了一聲,愣站了一會兒,才戰戰兢兢的跑過來收拾,吳鉤則跑出去,吩咐小廚房重新上菜。
很快,一桌好菜又擺到兩人面前。
唐笑霜低下頭,大塊朵頤,狼吞虎嚥,風捲殘雲一般向桌上美食進攻。
顏無歡坐在那裡看她吃,眸光陰鬱寒冷。
換了別人,被他這麼瞧着,這飯如何也咽不下去。
但唐笑霜卻吃得美味香甜,吃到一半,突然擡頭,抹抹油滴滴的嘴,笑眯眯問:“大叔,你怎麼不吃?是還在生氣嗎?”
顏無歡保持沉默。
“大叔不要這樣!”唐笑霜滿臉真誠的勸慰,“生氣是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你看,我就不會拿大叔的錯誤來懲罰我自己!”
顏無歡歪頭看她,繼續保持沉默。
一旁侍奉的青煙和吳鉤卻有些兩股戰戰,站立不穩。
下一瞬,會不會血灑餐桌?
他們王,會不會把面前這個不知死活只顧胡言亂語的女人拆解入腹?
但他們想像的那種恐怖的景像卻一直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