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讓蹙了蹙眉頭,徐妙筠卻道:“她那姐妹叫什麼?既然感情這麼好,你走一趟瞧瞧,若是病的嚴重,請人瞧瞧,好歹是一條人命呢。”繡娟笑道:“這便是那人的福氣了,奴婢這就去辦。”
伯讓笑道:“你倒是好心。”徐妙筠道:“若是我不知道就罷了,既然知道了,肯定要救人一命啊,這也是給孩子積德了。”看着徐妙筠的肚子,伯讓臉上也浮現了溫柔之色。
繡娟上午去的,中午纔回來,回來回話,道:“那丫頭也是可憐,都病糊塗了,嬤嬤說明天不見好就挪出去,奴婢請了太醫院的幫着瞧了,開了方子,吩咐嬤嬤灌下去,如今已經醒了。”
徐妙筠正吃飯呢,隨口道:“那丫頭叫什麼?”繡娟道:“叫寶兒。”徐妙筠的筷子“啪嗒”掉在了桌子上。
繡娟愣住了,徐妙筠已經急急問:“那她姓什麼?是哪兒的人?”
繡娟忙道:“奴婢特意問了,姓張,是杭州人。”伯讓在一旁也覺得奇怪,徐妙筠一邊哭一邊站了起來往外走:“那是寶兒,寶兒居然進宮了。”
伯讓趕忙攔住,又叫繡娟把張寶兒帶過來,繡娟沒想到徐妙筠反應這麼大,嚇了一跳,趕忙去碧溪殿把張寶兒用春凳擡了過來。
徐妙筠十分焦慮,等看到春凳上的人後,又忍不住哭了起來,真的是寶兒,她們已經三年沒見了,不過是短短的三年,寶兒便成熟了許多,也憔悴了許多,如今病的昏昏沉沉的沒有意識,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不是說張家已經沒事了麼?
伯讓看着徐妙筠哭得傷心。也是頗爲頭疼,不住的勸:“既然是你的舊相識,那該高興啊。幸好人也沒事,你就別哭了。”又叫人去傳宋太醫來。
宋太醫來的時候。張寶兒已經被安置在偏殿裡,秦萱也在旁邊好奇的瞧熱鬧,聽說,這個人是徐妙筠在杭州的舊相識,只是不知怎麼淪落至此。
宋太醫診了脈,恭恭敬敬道:“這位姑娘吃了藥,已經沒有大礙了。只等醒過來便好了,再好好地養着,四五天就會痊癒。”徐妙筠這才放下心來,親自守在一旁。伯讓勸也勸不住,又擔心徐妙筠的身體,大爲頭疼。
一轉身,看到笑意盈盈的秦萱:“皇上,娘娘乍一見到舊友。定然十分激動,不如您先到別處坐坐,等這位姑娘醒了,只怕娘娘也就好了。”
伯讓瞧了她一眼,道:“不礙的。”又坐在了徐妙筠身邊。秦萱面色尷尬,小祿子笑眯眯道:“秦姑娘先回去歇着吧。”秦萱強按着不快出了屋子。
徐妙筠卻是心中五味俱全,想起了在杭州時的快樂生活,整天和寶兒一起這兒跑那兒跑的,兩家人都縱容着,是何等的舒心和快樂,直到張家犯了事,她又和哥哥一起來京城,生活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再次相遇,一個成了皇后,一個卻是病危的宮女,不得不讓人感慨人生無常。
伯讓問起張寶兒的身份,徐妙筠這才說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是一起長大的,跟親姐妹似的,張家也是杭州有名的富商,只可惜白閣老下臺時,杭州的沈知府被查辦,張家也跟着倒黴了,這幾年一直沒有音訊,祖母和哥哥也沒提過,我只當是沒事了,怎麼會到這個地步。”
伯讓溫聲道:“既然張寶兒沒事,等她醒了也就能問問張家的事,若是冤枉的,也能替張家平反啊。”徐妙筠不住的點頭,又要叫人去徐家說見到了張寶兒這件事。
徐景煥得了信匆匆進宮,卻是先見的伯讓,伯讓問起張家的事,徐景煥頓足道:“當初張家雖然是被沈知府連累,有些冤枉,可張家大奶奶買賣功名的事卻是真的,也是因爲這個被抄的家,當初徐家也是前途未卜,自顧不暇,就沒有插手這件事,後來祖母聽說張家被流放到了苦寒之地,便叫人去送東西,見到了張老太太,互通了音訊,這才放下心來,只是不知寶兒怎麼進了宮。”
伯讓道:“張寶兒和妙筠關係很好?”徐景煥苦笑:“親姐妹似的,妙筠一直說要回杭州瞧寶兒,張家流放的事怕她擔心,壓根沒說。”
伯讓點點頭,道:“那如今要給張家平反如何?”
徐景煥道:“雖說張家是徐家的故舊,可我也不能偏袒,張家買賣功名的事是真的,張老太太,張老爺張家大爺卻是不知情,要說有罪也行,要說沒罪也行,單看怎麼說罷了,如今張老爺已經去了,張老太太倒是熬了過來,只剩下張寶兒兄妹倆,即便平反了,這以後得日子該怎麼過?我看還是要和祖母商量商量再說。”
伯讓應了,讓徐景煥負責辦這件事。
鳳儀宮那邊,張寶兒已然醒了過來,和徐妙筠兩個抱頭痛哭,張寶兒一邊哭一邊自言自語似的:“我是不是在做夢?妙筠,我又見到你了。”
徐妙筠也是哽咽難耐,旁邊繡娟和小祿子頭大如鬥,勸也勸不住,還是丹桂上來勸了:“娘娘,寶兒姑娘身子不好,這麼哭越發不好了,快別傷心了,既然團聚了,以後的好日子還怕沒有麼?”
張寶兒對丹桂也是熟悉的,哭着叫丹桂的名字。
丹桂笑道:“寶兒姑娘也別哭了,娘娘可有了身孕呢,別動了胎氣。”
張寶兒立刻瞪大了眼睛看着徐妙筠,徐妙筠神色微赧,繡娟趁機上前把兩個人分開,又給徐妙筠擦眼淚:“娘娘快別傷心了。”
徐妙筠卻拉着張寶兒的手不肯放:“寶兒你快說說,你怎麼進宮了呢?”
張寶兒回想起以前的事,也是傷心難過,卻沒再繼續哭,反而擦了眼淚道:“去年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祖母哥哥和我得以返鄉,本來祖母說回到杭州也沒落腳的地方。便要來京城投奔徐家,可是在山西的時候祖母病倒了,爲了給祖母治病。我便主動提出做宮女,頂替了一個空缺名額。那名小吏負責把祖母的病治好,送她來京城。”
徐妙筠這才鬆了口氣:“你祖母和哥哥還活着,這可太好了,那你爹孃呢?”
張寶兒的眼淚還是涌了出來:“爹死了,娘也死了,祖母身體也不好,要不是看着我和哥哥。也撐不下去了。”
徐妙筠握着她的手不住的安慰:“以後就好了,那些苦日子都過去了。”
張寶兒使勁點點頭,看着徐妙筠,又破涕爲笑:“在西北的時候。我總是做夢夢到在杭州的日子,那時候無憂無慮的,我以爲這輩子都要在西北了,沒想到還有機會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久別重逢本來就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苦過之後便是無盡的喜悅,徐妙筠張羅着給張寶兒養病,安排住處,又去告訴徐老太太,真是好一番忙亂。
等到晚上的時候。伯讓回了鳳儀宮,張寶兒正坐在寢殿臨窗的炕上,對面是徐妙筠,張寶兒笑眯眯的抱着暖爐,任由徐妙筠親手一勺勺的喂她吃東西,伯讓瞧了心裡一陣不舒服,坐在旁邊的秦萱瞧了也是覺得刺眼,覺得張寶兒仗着是徐妙筠的舊相識就囂張的很。
見伯讓來了,秦萱和張寶兒都起身行禮,行過禮便迴避出去,伯讓依着徐妙筠坐下,讓服侍的人退下,這才道:“我瞧着你對張寶兒好,心裡不舒服得很。”
徐妙筠笑眯眯的:“她是我的好姐妹,你是我的好夫君,本來就是不一樣的,我不會因爲她冷落了你的。”
шшш ⊙tt kan ⊙CΟ
聽着她那句“好夫君”,伯讓的臉色才緩和了幾分,道:“我已經把這件事告訴了你哥哥,讓他看張家的事該怎麼辦,張寶兒既然是你的朋友,我讓人把她從宮女的名冊上劃去,以後就是正正經經的老百姓了,以後的路該怎麼走讓他們自己操心去,你可別費心了,今兒哭的厲害,我瞧着心都碎了,又氣你不顧着肚子裡的孩子。”
徐妙筠依戀的倚在伯讓懷裡,輕聲道:“我知道錯啦,可是我傷心控制不住啊,我保證以後都不哭了。”
伯讓把人抱着親了親,徐妙筠卻滿眼期待的看着他:“讓寶兒留下來陪我好不好?”伯讓無奈,只得點頭。
那邊秦萱和張寶兒一起出來,秦萱便邀請張寶兒去喝茶,張寶兒猶豫了一下,答應了,隨着進了秦萱住的屋子,秦萱十分熱情,言語間打聽徐妙筠在杭州的舊事。
張寶兒以前也是刁鑽的,可並不是傻瓜,再加上這三年吃的苦,更是懂了不少事,對秦萱頓時有幾分警惕:“秦姑娘問這個做什麼?許多事情時間太久,我都忘記了。”
秦萱笑道:“說起來張姑娘和娘娘是一樣的閨閣千金,沒想到世事無常,一個飛黃騰達成了皇后,一個卻變成了卑微的宮女,張姑娘心裡就沒一點不舒服嗎?”
張寶兒愣住了:“我爲什麼要覺得不舒服?”
秦萱笑道:“張姑娘容貌也十分出衆,怎麼會甘心屈居人下呢?”
秦萱敢說這些話,算準了張寶兒經歷大起大落,當初都是一樣的好姐妹,一個如此風光,一個如此落魄,心中定會有芥蒂,她只要用話一挑撥,張寶兒便會做出什麼事來。
可她低估了張寶兒和徐妙筠的友誼,兩個人是一起長大的,對彼此的性情都十分熟悉,跟親姐妹沒什麼兩樣。
且不說徐妙筠待張寶兒跟以前一樣親密,張寶兒也不是那種容不得別人比自己好的人,她只爲徐妙筠做了皇后感到欣喜,並沒有什麼嫉妒之情,因此聽秦萱說這些話覺得她十分奇怪,但出於禮貌並沒有反駁,只是笑了笑。
秦萱卻覺得張寶兒以爲自己說得對,越發誇大了徐妙筠如何的得寵風光,意圖讓張寶兒不忿,可她沒想到的是,她斤斤計較的別人不一定在乎,對着張寶兒說徐妙筠的壞話,她純屬作死。
待到伯讓走後,在徐妙筠的堅持下,張寶兒得以和徐妙筠一牀睡,兩個人唧唧喳喳的睡不着說閒話。張寶兒問徐妙筠:“那個秦萱是什麼人?”
徐妙筠道:“她是瑞王府的親戚,進宮來陪我說話的。”
張寶兒道:“我瞧着她可不是省油的燈,話裡話外竟然挑唆我。說你的壞話,我真是懷疑你和她是不是有仇。”
徐妙筠大吃一驚。道:“她跟你說我的壞話?”張寶兒點頭:“她說,我長得不比你差,憑什麼你能做皇后,我就得被人欺負呢?我看是她心裡這麼想纔是。”
徐妙筠神色凝重起來,她一直覺得秦萱接近她的目的不單純,本以爲她想借自己的勢給自己找個如意郎君,沒想到竟會對自己有取而代之的心思。還挑唆張寶兒,這可是她不能容忍的。
徐妙筠想了想,附在張寶兒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張寶兒捂着嘴笑起來:“虧你想的起來這餿主意。”
第二日一早。張寶兒便去找了秦萱,神色認真道:“昨日秦姑娘說的話我回去想想,覺得很有道理,而且我也不甘心就這麼下去了,不知道秦姑娘有沒有好的法子?”
秦萱微微一笑。道:“娘娘這麼風光,還不是靠着皇上的寵愛?張姑娘只要抓住皇上的心,不就什麼都有了?”張寶兒一臉好奇:“那我該怎麼做呢?”
秦萱便附耳過去給張寶兒出主意。
張寶兒點點頭,大爲感激:“多謝秦姑娘,你放心。我若是得意了,少不得秦姑娘的功勞。”
秦姑娘看着張寶兒的身影暗暗冷笑,卻不知道她織了一張網,卻把自己困了進去。
中午徐妙筠歇中覺的時候,秦萱便過來了,神神秘秘的樣子:“娘娘,纔剛張姑娘打扮的妖妖嬈嬈的,好像去承德殿了。”徐妙筠“大吃一驚”:“她去承德店做什麼?”
秦萱道:“她說奉娘娘的意思給皇上送東西去的。”
徐妙筠神色“大怒”,立刻帶着人去承德殿,秦萱也緊跟在一旁。
到了承德殿,便看到批改奏摺的伯讓和一旁站着的張寶兒,秦萱暗暗冷笑,卻見伯讓關切的迎了上來,握住了徐妙筠的手:“你怎麼過來了?”
徐妙筠看了秦萱一眼:“有人請我過來瞧好戲。”
伯讓詫異,秦萱卻心中一沉,只見張寶兒已經過來指着她罵:“你不是說幫我拖住娘娘,讓我和皇上獨處麼?爲什麼倒把娘娘帶了過來,你安得什麼心?”
秦萱愣住了,立刻爭辯道:“你胡說什麼,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
張寶兒哼了一聲,叉着腰大聲道:“就是你給我出主意,說我比皇后娘娘長得好看,卻過得不如她,如果皇上看中了我,將來肯定比她風光,還給我出主意,說讓我來和皇上單獨相處,你絆住娘娘,等生米煮成熟飯,娘娘反對也沒法子,沒想到你對我這麼說,一轉頭又把娘娘找了過來,你怎麼這麼惡毒?”
秦萱張口結舌,冷汗直流,看着伯讓越來越陰沉的臉色,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徐妙筠冷笑:“這就是爲我好,找人進宮來陪着我,我若是不當心,被人算計了還不知道呢。”
一甩袖子和張寶兒走了,伯讓攔之不及,惱怒的看着秦萱,吩咐小亭子:“把秦姑娘送回瑞王府,就說秦姑娘想嫁人了,趕緊給她找個好婆家,省得在宮裡丟人現眼。”說完趕忙追了出去。
小亭子立刻讓人把秦萱扶起來,皮笑肉不笑的:“秦姑娘,請吧。”秦萱臉色蒼白,渾身上下止不住的顫抖。
伯讓匆匆趕到鳳儀宮,見徐妙筠獨自坐着,以爲她傷心呢,心中十分後悔,趕忙上前道:“我已經把人送走了,你可別爲這個事生我的氣。”
徐妙筠衝他一樂:“你怎麼這麼笨,剛纔寶兒在演戲呢你也看不出來。”
伯讓愣住了,雖然張寶兒去找他他覺得奇怪,可因爲張寶兒說徐妙筠隨後就到,他就沒放在心上,後來聽張寶兒說了那些話,他不禁冷汗直流,生怕徐妙筠誤會了。
徐妙筠笑嘻嘻的看着他:“別人我不敢說,可你我明白的很,宮裡的宮女你都沒多看一眼,又怎麼會看那個秦萱呢,不過她挑唆寶兒,實在是過分,我不算計她,她倒要算計我了。”
並不隱瞞剛纔是自己使得請君入甕的把戲,伯讓哭笑不得,攬着她道:“你可真是,讓我白白擔心一場。”徐妙筠衝他扮了個鬼臉:“我不招惹別人,別人到來招惹我,我若不反擊,不被別人欺負死了?”
又摟着伯讓的脖子道:“你說,我是不是陰險狡詐?”
伯讓笑吟吟扶着她的腰,道:“你是聰明伶俐行了吧。”徐妙筠這才罷了,低頭在他脣上親了親,伯讓卻驀地收緊了手臂,將人緊緊抱住,加深了這個吻。
兩個人許久沒有這麼親密,都有些情熱,可一個懷着孕,一個守着孝,最後一個尷尬的進了淨房,一個紅着臉捂着嘴偷偷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