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女明珠
顧明珠其實根本就沒有睡着,雖然她這個人沒心沒肺慣了,可如此有衝擊力的消息,讓她怎麼也無法平靜下來,當然,她也不能翻來覆去的想,很容易鬧出動靜來,這樣子一來,就又有很多人睡不着了。
是的,剛開始的時候,她是認爲三哥哥在跟自己開玩笑,三哥哥這個人在外面看這是穩重端肅的,可是私底下卻是極爲放蕩不羈、奔放豁達的,連爺爺都在說,幾個哥哥中,性子最像自己的就是三哥哥了。從前三哥哥總喜歡戲弄自己,每次把自己耍的一愣一愣的,後來次數多了,只要是太過匪夷所思的,她都是一律不相信的。三哥哥做出一副愁苦悲憤的樣子,說自己要進宮,要做皇貴妃,心裡第一個反應就是不相信。
這叫她怎麼相信?九美哥哥和她,別開玩笑了,九美哥哥是九美哥哥,怎麼可能會成爲自己將來的依靠?再說了,自己真要進宮的話,阿孃早就跟自己說了,何必總是旁敲側擊的問自己心中中意的人是何樣子。而且,就算自己真的要嫁給九美哥哥,上次自己進宮的時候,九美哥哥怎麼不跟自己說?九美哥哥從來也不會隱瞞跟自己有關的事情的。
雖然是這樣安慰自己,顧明珠心卻開始往下掉,底下是無底深淵,隨後感覺很冷很冷,就算她把自己裹成蟬蛹,也抵不住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寒意。
她不是真的純粹簡單、腦袋中只有一根弦的人,她不會只會享受她身份帶來的榮耀,而不會去思考問題。從小到大。雖然被家人刻意保護,讓自己活得簡單純粹,但是有些東西,她還是不可避免的接觸。或許她沒有參與到其中,只是一旁觀者的身份在看待,但這樣,讓她對事情有個更加全面的瞭解和心得。何況,她是顧老爺子一手教養出來的,從十歲的時候就開始走出閨閣。見識廣闊的天地,對於人生領悟,她有更深的體會。
思路也開始慢慢的清晰起來,總算是解開了她心底裡盤亙了數年的疑惑,阿孃怎麼捨得讓自己在外面生活?從來阿孃都是最疼愛自己,生活中細節更是精心到了極致,以往就算陪着阿孃去京郊外的寺廟上香,陪同的人從來都是隻多不少。自己跟爺爺在蘇州的時候,將身邊多餘的人送回了杭州,僅有幾個貼身的人服侍。阿孃都沒有說什麼。應該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阿孃就已經開始做了準備,不,應該更早,阿孃無奈的妥協,這纔想要送自己出去。因爲。自己一直關在閨閣中,以自己的身份,很容易被人覬覦,容易發生變故,同樣,也會有很多的流言,當然,自己也無法廣闊自己的心胸,無法站在天平的中間做出平衡。
阿孃這樣子做,其實。不僅是在爲自己鋪路,也是爲了顧氏一族。顧氏已經是尊榮無限了,不管是在那朝那代,都是皇帝心中無法容忍的一根刺。天家無兄弟情,爲了皇位。不說異母所處的兄弟,就是是同母所出的,照樣爲了那個位置斗的頭破血流,看似和諧溫馨的表面,其實都是建立在權利厲害之上的。自己在民間的時候也見了不少,爲了一點財產,再親密的人也都會變成刻骨的仇人,區區顧氏,又怎麼可能輕易的置身事外?
不,就算顧氏沒有異心,在有心人的挑唆之下,也會慢慢的變成皇帝心中欲除之而後快的。從前有皇帝舅舅在,只要顧氏不作出什麼事情來,自然是安穩無憂的。如今,換了九美哥哥,情形就說不準了,畢竟,關係親厚也不如。而且,九美哥哥也不是皇帝舅舅那般念舊心軟之人,九美哥哥殺伐決斷、狠辣果決,從他當政之後一系列的政策可以看出,他心性堅韌,意志堅定。雖然,他是她的九美哥哥,這不過是仗着從前的情誼,在顧氏還沒有成爲他必須要除掉的化了膿的傷口,他隨時都會變成集天下權勢於一生的高不可攀的皇上。
顧明珠鬆開捏的緊緊的拳頭,眼角緩緩的滑下一滴淚,淚水融進了枕頭中,了無痕跡。嘴角邊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看來,她無論如何,都得下定決心了。
從小到大,她得到的太多太多了,阿孃肯定也是在爲此事掙扎奮鬥過,只不過,她還是沒能做到,不然,她看着自己的時候,也不會萬般的愧疚,不會想到將此事一壓再壓。她也清楚的明白,只要她確實是不想進宮,阿爹阿孃還有哥哥們絕對是有法子讓自己不進宮的,也知道一旦自己沒有進宮,他們該面對的下場。或許,眼前看是沒有什麼,但以九美哥哥的性子,將來絕對會清算這一切。
不,她不能如此的自私,不能爲了自己一個人的幸福,而將她最親愛的家人,整個顧氏帶來滅頂的災難。本身就已經是如履薄冰了,誰知道自己會不會成爲這冰面上突然多出的樹枝,打破了冰面的平靜,帶來縫隙,隨着時間的推移,縫隙越來越大,突然只見,轟然一聲,所有的一切都沉入冰冷的湖水中。
既然,已經沒有選擇了,那麼,自己就從其中找出樂子來,只有自己活得好,不管是家人還是族人,都能維持現有的平衡,念着九美哥哥的一份情誼,尋求一個解決之道。
想通了這一切,顧明珠也就平衡了,她從來都是得到,也到了她該要付出的時候了,不管怎麼樣,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
這邊顧明珠是想通了,那邊同昌大長公主是怎麼也沒有辦法平靜下來,又一個翻身之後,顧躍斌忍不住開口了,“央央,你也別太擔心了,明珠這孩子沒有你想的那般脆弱不經事,說不準啊,她明天的表現讓你大吃一驚。”
同昌大長公主又翻了個身,面對着丈夫,雖然是在一片黑暗之中,還是準確無誤的捏上了顧躍斌最怕癢的地方,顧躍斌忍不住的求饒,同昌大長公主氣總算是少了一點,拍上了丈夫的胸膛,“你懂個什麼,明珠長這麼大,從來都是順心順意的,突然鬧出這麼一大樁子事,她怎麼經受得了?她跟無忌他們三個不一樣,從小粗養,也不用本宮操太多心,她可是精心養着,又沒有經歷過風風雨雨,你說,她能受得了嗎?我看啊,我明天還是進宮一趟,找嫂子他們幫幫忙,那個地兒不是明珠能待的地方,我就怕啊,真要進宮了,指不準哪一天就收到不好的消息,到時候連哭都找不到地方哭。”
顧躍斌默然了一下,男人跟女人註定還是有些不同的,他並不如此看,顧明珠雖然是溫室裡的花朵,但她也算是經歷過外面的風吹日曬的,她沒有那般嬌嫩,從前是他們太過小心翼翼,生怕她有個什麼好歹,一直都沒法放手。但是,他不相信,顧氏嫡女沒有那麼脆弱,二叔親手教養出來的明珠,會被後宮中的魑魅魍魎給嚇住。他堅信,只要他們放心的放開手,讓明珠自己去闖蕩,她自然會找出自己的一片天空來的。
當然,這些話,他是不能跟同昌大長公主說的,雖然同昌大長公主不是一般的內宅女子,殺伐決斷與男人無異,但是有些事情上,她終究還是個女人,心太軟,又涉及到唯一的女兒,冷靜理智都是要打折再打折的,根本不可能沉着穩定的去考慮事情。
顧躍斌伸手將同昌大長公主攬到懷中,勸道,“央央,你先冷靜下來,這緊要關頭你可不能亂,明珠自小是最聽你的話,你要是亂了,她該怎麼辦?先別想這麼多了,先睡吧,凡事等到了明天再說。”
同昌大長公主直覺的就是反駁,可是丈夫說的話也是在理的,要是自己亂了,明珠可該怎麼辦?是的,自己一定要冷靜下來,看看怎麼樣將事情朝有利的方向發展。
夜越來越深,四更的梆子聲響起,顧氏三兄弟面容沉靜的在商議事情,事關自己最疼愛的小妹,顧祒怎麼也不能像兩位兄長冷靜沉着,啪的站起身來,氣勢洶洶的說道,“絕對不能讓明珠進宮,要是她真要進宮了,不出兩三天,就被人吃的是皮骨不剩了,我看得想個法子,絕對不能讓明珠進宮。”至於要想什麼法子,顧祒本來鬧噪噪的腦子裡也想不出什麼有用的法子來,一個個的將自己都覺得不行的法子去掉,最後,眼前一亮,“你說,要是明珠不在了,是不是自然就進不成宮了?”
顧祺本來還在搖着扇子,一派悠遊自得的樣子,聽到顧祒這一話,手頓了一下,溫文爾雅的笑道,“無塵,你這是在說什麼?”
顧禮也擡起頭看着顧祒,目光幽幽如同深夜裡的狼找到了它的獵物一般。
顧祒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法子,並不假思索的說了開來,“反正京城裡都是知道明珠是不足月生出來的孩子,從小身體不好,經常三天兩頭的鬧病,如此這樣,還不如趁此落下了口實,就讓明珠因爲一場病奪去了生命,這樣她就不用進宮了。然後,我們再找戶人家,好生的安置明珠,等到風波過了之後,再找個由頭讓阿孃把她認回來,反正這樣的例子也有很多,只要我們做的小心謹慎一點,就算有人心裡有疑惑,抓不到把柄,也沒有法子。再說了,明珠自小很少露面,真要抓住把柄的人也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