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她微亂的髮鬢不難猜出當時正在午睡,來不及細心整理容顏便匆忙趕過來的,彼時的她純粹是個憂心女兒安危的母親。林清淺禮貌性的叫了聲“大伯母”,對方只道“乖孩子”,因爲她現在的心都被裡面的女兒糾着。
一開始裡面女子中氣十足的叫喊聲,不多久就弱了下來,怕是沒有力氣,不一會就產婆出來,意思是怕是不好了,想問是保大人還是孩子。
清平郡主斬釘截鐵道,“自然是保大人!”,她早年是上過戰場,殺過敵兵的女人,性格果決剛烈,是說一不二之人,那位堂姐夫看了一眼鄭侯夫人。
鄭侯夫人心裡第一個念頭是想保小,但接到兒子詢問的目光,儘管多有不捨卻道:“自然是依郡主所言,只要大媳婦好好的,子嗣之事何用愁?”
她爲侯府雞零狗碎之事操心了大半輩子,終於等到兒子娶了個不錯的兒媳婦,卻遲遲未有身孕,就已經讓她鬢髮就愁白了。
好不容易守得雲開見月明,眼見着大胖孫子就要出來了,又遇着這麼個事,庶子媳婦的肚皮一天天人大起來,難道自己孫子也要落人後,她心裡百轉千回很不是滋味。
自己兒子性子軟和,娶的又是個身份不低的媳婦兒,看郡主那架勢她也不敢說出保小的話來。
清平郡主又怒道:“府上請的太醫爲何遲遲未到?”言語間是怪罪侯府對自己女兒不上心。
鄭棋道:“岳母大人請息怒,延請太醫之人回說‘宮裡貴妃娘娘心悸犯了,太醫都去了宮裡’,小婿已遣人在宮門口候着了。”
林清淺覺着即便請不到太醫,但凡請個靠譜點的郎中也比幾個產婆好,可侯門媳婦些身嬌體貴的覺得一般的郎中看不得,人命重要還是面子重要?
她實在搞不清楚那些人腦子裡都是想的什麼?裡面堪堪是兩條人命啊,且不說大人能不能保住,即便是保住性命,得知孩子沒了還不知道那素未蒙面的堂姐會如何。
林清淺沒有真正見過人生產,電視上那些總是見過的,但她又擔心自己出頭能不能改變結果,若能當然就皆大歡喜;若不能到時自己說不定倒成了罪人。
人命關天,林清淺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小聲道:“大伯母要不我們進去伴着清芷姐姐,那些產婆哪比得上自家人上心”
太太李氏拉了一下她,眼裡盡是責備。
郡主聽了此話,想的是侯府裡水深,怕有人暗害自家女兒,遂道:“那我去看看!”
“大伯母我也去!”
她看了一眼李氏,想來大家是忌諱的,又特特是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林清淺給太太一個安心的眼神道:“自家姐妹無甚的,我又看過一些醫書,裡面有產婆呢!”
裡面的人沒想到會再有人進去,皆是一愣,有的產婆還有些慌亂。
林清淺還聞到一絲香味,這是燃的何種香,若是提神的也就罷了,但聞着不像,她順手就掐滅了,小小的產房密不透風,還有五六個產婆在,這麼多產婆在裡面做什麼?
“大伯母,侄女覺得產婆有些多了,我看着你且去看眼姐姐!”都隱隱能看到那孩子的頭了,按理胎位是正的,除非頭過大,關鍵是產婦現在乏力得很。
說來也奇怪,產婦也未見大出血,是從何處來的保大保小的結論?
林清淺也不能確定什麼,不過深門大院內宅裡陰私之事比比皆是,便開始懷疑產婆裡有不安好心的,她方纔聞了那香都有些隱隱不舒服,詐道:“產婆出去一兩吧!”
先前那個神色慌張的果然露出指縫間的針,被林清淺一腳踢飛,打暈在地,其他產婆一陣驚慌,大叫出聲,她低聲喝令:“安心伺候,事後重生有賞!”
想來產婆中有異心者當不止一人,如此沉不住氣簡單一試就露出馬腳的人,幕後之人恐怕沒那麼蠢,以爲她能成事,剛纔那個產婆不過殺雞儆猴之用,林清淺量那些人也不敢在郡主眼皮子底下耍手段。
時間就是生命,耽誤不得,道:“大伯母你來此處看着,我來與姐姐說說話!”畢竟郡主就生過兩個孩子的人,多多少少還是懂得一些。
林清芷汗水濡溼了衣襟和頭髮,林清淺也不浪費時間,道:“我知道姐姐你此時乏力得緊,也請放寬心,再堅持一會就好,我剛剛看着他頭髮生真好呢。明年這個時候他就會叫你娘了。”
“女本柔弱,爲母則剛”她受了鼓舞,稍稍點了點頭。
“你先不要慌,我讓你吸氣你就吸氣,讓出呼氣就呼氣,慢慢來!”
“千萬別叫,保存體力,來吸氣——呼氣,吸氣——呼氣”如此循環。
林清淺才聽到外面的說太醫到了。
後來幾處配合,那新來的太醫又在產婦腹部輕按。
終於看到小娃娃的頭出來了,又道:“姐姐用力,頭已出來了!”,她又陪她有規律的‘吸氣——呼氣’的。
郡主也不住給她打氣,總算是聽到一聲嬰兒啼哭聲。
林清淺看着那個血淋漓、黏糊糊的醜傢伙,也沒有力氣癱軟在地,她爲自己參與迎接來的生命感動,不覺哭了出來。
不過那小孩在她眼裡就真醜,血淋漓、黏糊糊不說,全身不滿了皺紋像個小老頭似的,眼睛也睜不開,哪裡有半分他爹孃的影子。
以前她看電視裡生出的嬰兒一抱出來黑葡萄般的眼睛骨溜溜的轉,還吮吸着指頭,煞是可愛,她心裡人落差不可謂不大。
大伯母去看暈過去的堂姐,有的產婆忙着清洗嬰兒,有的忙着給產婦清理身子,有的產婆出去道喜,就是沒有一個人來理她,或多或少還是有點失落的。
道喜的產婆出去門就關上了,許是擔心有人進來讓小嬰兒和產婦透了風!
最後還是郡主伯母過來摟着她道了句“辛苦了”,她的眼淚都流到林清淺脖子裡,想來那位老母親一直繃着的心也是得知女兒無礙才鬆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