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大長公主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
起初,大家都以爲她不過是舊疾犯了,就是平安自己也覺得沒什麼大礙,將妙真大師留給她的藥方拿出來,命人照着方子煎了藥,再按照妙真給她開的食療方子吃些滋補的藥膳。
平安甚至都不許家裡人將她生病的消息傳出去,眼瞅着就到八月節了,每年仲秋,宮裡都有宴集,衆宗室、權貴齊齊去宮裡赴宴。
平安可不想因爲一點兒小病而耽擱了在宮裡亮相的機會。她也擔心隔壁西府會趁着自己生病搞些小動作。
但令平安和齊家東府衆人想不到的是,平安接連吃了幾天藥,病情非但沒有轉好,反而有加重的趨勢。
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平安就非常清晰的感覺到,她的身體正在一點點的衰敗,身體的觀感、機能也在逐步衰弱,甚至出現老化、老死的現象。
平安覺得事情不妙,趕緊命人去宮裡請太醫。
平安是皇室輩分最高、年紀最大的長者,她病了,宮裡自然不敢馬虎,直接將太醫院院正賀青楓派了來。賀院正世代從醫,一手祖傳的醫術非常高明。
但他仔細瞧了平安的臉色,診了脈,又問了近旁服侍的人一些問題,卻還是沒能查出病因。有一點可以肯定,平安絕不是舊疾犯了,而是有了新的病症。
賀青楓皺着眉,謹慎的措辭,“大長公主這病,確有幾分蹊蹺。然微臣學藝不精,竟、竟一時也無法斷定……微臣建議。多請幾位同僚過來,大家一起會診,討論下病情,或許、或許能找到病因。”
齊勉之的臉色有些不好看。父親、兄長都在西南大營,身爲留守齊家東府最大的嫡出男丁,眼下他便是頂門立戶的人,揉了揉眉心。齊勉之道:“賀院正醫術高明。連你也看不出祖母的病?”
賀青楓羞愧的紅了老臉,低聲道:“微臣無能。”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大長公主這病不能太拖了。如果可以的話,府上除了太醫院的太醫,也可多多尋訪一些民間的好大夫。齊公子,民間多奇人。大長公主這病,似病非病、似毒非毒。微臣、微臣也——”
他擅長針灸之術,婦科、兒科也多有涉獵,可、可與毒物一項,並沒有太多的研究啊。
而且。有句話賀青楓沒敢說,據他診斷,大長公主十有八九是中了毒。所中之毒還是西南邊陲特有的奇毒,無色無味。中毒後也沒有什麼巨大的反應,但身體卻會一天天的衰弱,直至死亡。
西南邊陲?那裡可是齊家的地盤,齊家東府、西府的主子都在那裡。
遠在京城的大長公主卻莫名中了西南的奇毒,這中間,還不定有怎樣的家宅內鬥、齷齪不堪呢。
身爲太醫院的院正,賀青楓長年在宮廷和權貴圈兒行走,對於裡面的門道很是瞭解。
而齊家,更是權貴圈兒裡最亂的一戶人家,時不時都會爆出主子中毒、小主子意外的醜聞,賀青楓掌管太醫院十多年,性格早如琉璃球一般滑不留手,他豈會輕易攙和齊家的事兒?但身爲醫生,他還有起碼的職業道德,所以在最後又似是而非的點了一句。
“毒?”齊勉之紈絝歸紈絝,卻並不笨,一下子抓住了重點,“賀院正,你是說我祖母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賀青楓扯了扯嘴角,沒有給出明確的回答,只一味謝罪,說自己能力不足、醫術不到家,還請尊府另請高明之類的話。
齊勉之卻從賀青楓的神情中得到了答案,臉頓時冷了下來,雙手死死的握成了拳頭,心中暗道:定是隔壁敢的好事,該死,她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對祖母下毒?
齊勉之暗中將清河縣主一干西府女眷罵了個狗血淋頭,面上卻不顯,客客氣氣的將賀院正送出了家門。雖然賀青楓沒有治好大長公主的病,卻給齊家點明瞭方向,單衝這一點,齊勉之也要感謝人家。
再者,賀青楓是個老狐狸,一手鍼灸出神入化,聖人長年有偏頭疼的毛病,每次都需要賀青楓出手,所以深得皇帝寵信。京中的貴人們,誰也不敢輕易慢待賀院正。
“去,將京中擅長解毒的大夫全都給我找來,”齊勉之站在臺階上,背在身後的雙手早已握成了拳頭,他冷聲道:“另外,再命人張榜告示,尋醫術好的奇人異士……只要能治好祖母的病,齊家定會重禮厚謝。”
齊家西府的大管事低頭垂手站在臺階下,齊謹之說一句,他答應一句。
齊勉之擡眼看了看西側建築羣,繼續道:“還有,讓那邊的人多警醒些,清河縣主可不是個善茬兒,祖母病了,她們必會趁機興風作浪。”
管家連連應聲,表示一定會安排好西府的眼線。
齊勉之又道:“齊謹之也會回來了,說是什麼送節禮,但我一個字都不信,他定是有什麼陰謀,你安排幾個人,把他給我釘死了,每日裡他做了什麼、去了哪裡都要給我弄清楚……”
說着說着,齊勉之心頭一動,齊謹之前腳剛剛進門,後腳祖母就‘病’了,這期間,是不是有什麼憐惜?
毒?
齊勉之眯起眼睛,他雖然沒有去過西南,但聽父兄提到過,西南多山地密林,山林裡有許多劇毒的蟲蠍蛇蟻,還有一些獨特的毒花毒草,甚至還有什麼瘴氣,不拘哪一種都能要人性命。
難道祖母所中之毒,是齊謹之帶回來的?
想到這裡,齊勉之又悄聲問管家,“我記得父親曾經從西南請回幾位會些醫術的人,他們如今在哪裡?你悄悄將人尋來,我有話問他們。”
大管家臉色一變,壓低聲音問:“爺,您是懷疑大長公主——”
齊勉之豎起一指抵在脣前。無聲的打斷了大管家的話。
“老奴明白了,老奴這就去辦!”大管家風風火火的出了齊家。
第二天,京城的各大街口便貼出了告示,齊家重金懸賞醫術高超的異人,許多大夫聞風而動,只半天的功夫,齊家東府的大門前便圍滿了人。其中有前來看病的醫生。但更多的卻是跟着瞧熱鬧的市井閒人。
東府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住在隔壁的西府不可能不知道。很快,大長公主身染怪病的消息便傳開了,齊令先和清河縣主問詢後。趕忙領着齊謹之等兄弟,及其女眷趕往東府探病。
病榻上,大長公主面無血色,整個人看起來蒼老了許多。她倒也沒有昏迷不醒,只是沒有力氣。彷彿所有的生命力都進入了衰退期。此時的大長公主,全無往日光鮮的模樣,渾身散發着一種濃濃的暮氣。
齊令先和清河縣主見了,不由得大吃一驚。慌忙詢問:“大伯母,您這是怎麼了?勉哥兒,伯母到底得了什麼病。爲何虛弱至此?”
不過幾天不見,大長公主竟似老了二十歲不止。且氣息微弱。面無生機,彷彿閉了眼就有可能再也睜不開了。
齊勉之好幾天都沒有好好休息了,眼中佈滿紅血絲,嘴上鬍子拉碴,整個人都憔悴不堪。他嘶啞着嗓子,消沉的說道:“賀院正和幾位太醫都瞧過了,卻始終沒有查出病因。有人說是舊疾,有人還說可能是誤食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齊勉之眼中閃過一抹恨意,眼角的餘光瞥向站在齊令先身後的齊謹之,密切關注着他的反應。
然而讓齊勉之失望的是,齊謹之並沒有任何異常,俊秀出塵的面龐上滿是複雜的神情:有驚訝,有疑惑,還有隱隱的暗爽與竊喜。
齊謹之的表情很符合他的身份,也切合東府和西府的恩怨。如果齊謹之面上全是‘爲長輩擔心的憂色’,齊勉之反而會覺得奇怪。
難道不是他?
齊勉之忽然有種不確定了,可家裡養的那幾個西南大夫說過,大長公主確實是中了毒,但那毒物很是稀奇,連他們也沒聽說。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毒物來自西南!
齊令先和齊謹之父子兩個都有嫌疑。不過齊令先今年春天進山剿匪的時候受了傷,聖人特許他回京調養,西南軍務暫時交給剛剛成親的齊謹之。
西南大營一向有齊家統領,齊令先、齊令源各領一半的人馬。爲了不讓對方染指自己的軍隊,齊謹之寧肯拋下剛剛拜堂的妻子也要去西南,足見兩府人對西南大營的看重。
可齊謹之如今卻忽然回京送節禮,全然不怕西府的勢力被東府侵佔,這、這事怎麼看怎麼有古怪。
如果說齊謹之是來毒害大長公主的,齊勉之反而更相信一些。
可齊謹之的表情坦然,絲毫沒有心虛的樣子,這讓齊勉之又有些懷疑自己的推測了。
正琢磨着,耳邊傳來齊令先的聲音,“勉哥兒,此事可回稟你父親了嗎?”
齊勉之點頭,“侄兒已經命人八百里快信送至西南,估計這兩天父親就能收到信。”大長公主病重,作爲兒子和嫡長孫,齊令源、齊勤之必須火速趕回來。
聽了這話,一直沉默不語的齊謹之悄悄勾了勾脣角:成了!
……
趙國公府的大門外,一隊馬車緩緩駛來,一個丰神俊朗、仿若謫仙的青年男子正坐在打頭的馬車裡。
“大少爺,咱們到了!”外頭趕車的小廝回稟道。
車內的男子放下手裡的書卷,撩起車窗簾子,看到熟悉的顧家大門,微微勾起脣角,心道:香兒,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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