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段家娘子求見。”
紫薇輕輕的走到近前,躬身回稟道。
“哪個段家娘子?”
顧伽羅正在整理一些有關春耕的資料,聽了這話,不禁一怔。她在西南的時日尚短,姓段的人只認得一個段氏,如今人家正在烏撒好好的做着縣令太太呢。
這會兒又哪來冒出一個段家娘子?
紫薇趕忙解釋道,“是展家二小姐——”
話未說完,顧伽羅就想了起來,自己拿手拍了下額頭,笑道:“我竟忘了這一遭,年前她嫁給了段正道,可不就是段家娘子嘛。”
只是乍一聽略覺得違和,顧伽羅一時沒把這個稱謂和展阿卓聯繫起來。
“有請!”
顧伽羅放下手裡的資料,一旁服侍的丫鬟趕忙捧上溼毛巾。
顧伽羅擦了手,撫了撫鬢角,擡腳下了拔步牀。
紫薇湊上前,彎腰幫顧伽羅理了理衣服褶子,見沒有問題後,才恭敬的跟在顧伽羅身後,一起出了西次間。
堂屋裡,阿卓一身鮮豔的民族服飾,長長的裙襬曳地,頭上、身上的銀飾叮噹作響,幾乎和出嫁前沒有太大的區別。
“阿卓來了?呵呵,水西一別,又是好幾個月過去了,你一向可好?”
顧伽羅笑語盈盈的說着客套話,立在阿卓身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故作滿意的說道:“唔,氣色還不錯,顯然你這個‘段家娘子’做得很是舒暢啊。”
換做其他新婦,聽了這打趣的話兒,不管心裡怎麼想。都會意思意思的表現一下‘羞澀’。
但阿卓是誰啊,直爽率真的山妹子一枚,最是大喇喇的性子,顧伽羅的打趣非但沒有讓她羞紅了臉,她反而一副‘深以爲然’的模樣,用力點頭:“是啊是啊,自從嫁給我家段郎。我才體會到了什麼是真正的幸福與歡愉。”
“……”顧伽羅無語。阿卓,泥垢了,說好的羞答答的新婚小娘子咧?!
就是男人。他、他也不好跟人說出這樣的話吧?
“哈、哈哈,我就知道會這樣,讓你們存心調侃我?”
阿卓忽然哈哈大笑,燦爛的笑容讓她的五官更加靈動、鮮活。一如過去那般沒心沒肺、快樂無憂。
顧伽羅一怔,她這是被阿卓反戲弄了嗎?
“……哈哈。阿姊,你,還有幾位阿嫂,見了我的面都會問這麼一句。我知道你們想看我害羞、不好意思的樣子,可我偏不,”
阿卓笑得那叫一個得意啊。直接繞過顧伽羅,不客氣的自己尋了個椅子。一屁股坐了下來,“再說了,我也沒有說謊呀,我和段郎——”
說着就要曬恩愛,顧伽羅趕忙伸手打斷她的話,“好好,你過得幸福就好。對了,你家段郎呢?”
小丫鬟端着茶盤進來。
紫薇親自接過來,將茶碗、果盤和糕點匣子一一擺放在桌子上。
阿卓也不用人招呼,端起茶碗,呼呼吹着熱氣,然後抿了一小口,道:“原本他想來拜會你家齊大人,偏生來得不湊巧,你家齊大人下鄉主持春耕了,他便和幾個昔日的好友去酒樓小聚。”
說着,又撿起果盤上的一塊切好的芒果丟進嘴裡,吧唧兩下,阿卓連連點頭:“味道不錯啊,這不是咱們這兒產的吧?”
顧伽羅走到阿卓左側的椅子邊坐下,笑着回道:“安南那邊送來的,說是今年最早的一批果子,比咱們這兒早了足足一個多月呢。”
“恩恩,好吃,真好吃!”阿卓幾下吃完,又隨手撿起一塊。
聽到‘安南’二字的時候,她的眸光禁不住閃爍了下,但很快又遮掩了過去。
顧伽羅端起茶碗,一邊慢悠悠的品着茶,一邊看着阿卓。
阿卓豪爽的將果盤裡的幾種果子嚐了一個遍,而後才接過丫鬟遞上來的溼帕子,擦擦手,阿卓一臉的饜足,“還是你這兒好啊,什麼稀罕物兒都有,比我們家強多了。”
這纔是真正的貴人呢,都在烏蒙這種偏遠的地方了,還不忘各種享受。
阿卓面粗心細,她方纔也不是隻顧着吃了,在看到那果盤的一剎那,心中便隱約有了個數字。
唔,如果她沒有估錯的話,單這一盤水果,就值幾十兩銀子。
最最要緊的是,其中有幾種果子,根本就不是這個時節該有的,能出現在這裡,定是耗費了大量的銀錢和人力。
顧伽羅卻拿這樣貴重的東西來待客,一來是表示對來客的看重,二來也是彰顯自家的雄厚實力。
至少阿卓見了,暗自滿意和高興的同時,也愈發確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要輕易招惹顧伽羅夫婦,他們有錢有權有靠山,真心不好惹!
兩人閒話了幾句,誰也沒有主動談論賀氏和鶯粟這個敏感的話題。
顧伽羅和阿卓誰都不着急,彷彿忘了賀氏的存在,更彷彿屏蔽了外頭傳得沸沸揚揚的流言蜚語,她們就是玩笑着說些家長裡短的瑣事。
東拉西扯了大半個時辰,阿卓吃光了兩個果盤,喝了三輪茶水,這才心滿意足的起身告辭。
顧伽羅起身相送。
阿卓在跨過門檻的那一剎,忽然低聲對顧伽羅說了一句,“賀氏不像個好人,鶯粟的事,還望宜人謹慎。”
說罷,她又恢復了‘嬌憨’的模樣,笑嘻嘻的與顧伽羅告別。
顧伽羅低聲說了句:“多謝。”
然後便客客氣氣的將阿卓一行人送出了後衙。
“大奶奶,展二小姐她這到底是來做什麼的呀?”
紫薇離着遠,並沒有聽到顧伽羅和阿卓的低語,望着阿卓等人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道。
“沒什麼,估計是跟着夫君回鄉祭祖。順道來看看我。”
顧伽羅眼神有些複雜,她和展阿卓接觸了幾次,表面上兩人相處得很是融洽,彼此也像好朋友那般隨意。
但事實上,她們兩個心裡都清楚,她們就是合作的關係,一個代表夫君。一個代表家族。你來我往、公平交易,根本沒有摻雜任何私人感情。
那次小樑王與馬家勾結,遣重兵圍困烏撒的時候。阿卓明明什麼都知道卻沒有提醒顧伽羅,而是悄悄的離去。
紫薇她們都很氣憤,覺得阿卓太不夠意思了,就連蕭十三都說出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話。
唯有顧伽羅一直都很平靜。因爲她很清楚她和阿卓的真實關係,沒別的。就是個生意夥伴!
人家願意提醒,是人情,不願意,也是正常!
只是。這次阿卓卻猛不丁的提醒了一句,讓顧伽羅不禁有些疑惑。
不過顧伽羅也沒有多想,眼下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忙。
齊謹之下鄉了。府衙雖有季先生和周主簿,但還有些事仍需要顧伽羅幫忙。
另外。謝九帶着兩個從西域請來的匠人,並一大包胡椒種子抵達了烏蒙。
沒錯,謝家家主聽了謝九的彙報,當下拍板,決定與齊謹之夫婦合作,一起在西南開發種植胡椒。
謝家家主不愧是個做大事的人,對於顧伽羅提出的要求和分成,絲毫沒有異議,並且做出了明確的表示,西南胡椒種植園,一切由顧伽羅負責。
謝家只提供良種、技術人員,以及未來的銷路,至於選址、種植、和後期的管理,則聽由顧伽羅安排。
最後兩家分成也按照顧伽羅的要求,顧伽羅佔七成,謝家只得三成。
“謝家不愧是大齊第一皇商,果然夠氣魄!”
聽了謝九轉述的謝家家主回信,顧伽羅沉默良久,才緩緩的說了這麼一句。
就是身在山陽縣的齊謹之,聞聽此事,也忍不住讚了一句,“難怪謝家能幾十年長盛不衰。”
單單這份遠見和氣度,就不是尋常商人所能比擬的。
謝家答應了顧伽羅的所有要求,並不是畏懼顧伽羅以及她身後家族的勢力,或是乾脆不把胡椒生意放在眼裡,而是切切實實的看到了胡椒種植園的可行性和美好前景。
他之所以這般配合,爲得是將來能壟斷胡椒種植園。
謝家家主很清楚,齊謹之夫婦不是商人,他們推行胡椒種植園,爲得只是給烏蒙的百姓尋找特色作物、發展烏蒙的經濟,說得再簡單些,齊謹之要的只是政績。
一旦齊謹之拿到了切實的政績,朝廷那邊勉勵也好、擢升也罷,最終齊謹之都會離開西南,去更繁華、更有前途的地方任職。
齊謹之夫婦走了,種植園卻搬不走。
那麼,誰能夠接手種植園?
答案很簡單,定然是讓顧伽羅滿意又放心的人。
謝家家主現在所做的一切,表面看着是吃虧,實際上卻是一種投資,爲得是幾年、甚至十幾年後的收益。
所以,謝家非但沒有小瞧胡椒生意,相反,謝家幾乎是將這個計劃列爲今年最大的一項生意。
從去年秋天開始,謝家就發動整個家族的力量去尋找懂得胡椒栽培技術的匠人,高價收購良種。
整個謝氏家族,從南至北、由東到西近百家分號掌櫃齊齊開動,地毯式的搜尋了一個多月,直到過年,這才從西域花天價挖了四個匠人來大齊。
而那一大包胡椒良種,更是花費了不少的銀錢。
這些統統都是謝家買單,顧伽羅只需準備好種植園的山林、能下地幹活的農人即可。而這兩個部分的開支,跟謝家花出去的錢相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啊。
但對於顧伽羅來說,開墾山坡,招募、管理農人也不是簡單的事情,只這幾件事,就讓她忙得不亦樂乎。
“齊玉堂那邊有信兒傳回來嗎?”
顧伽羅回到西次間,重新攤開一沓資料,一邊看一邊問道。
齊玉堂是管家齊金貴的長子,也是西南大營捶打出來的前齊家軍,身手不錯,性情也算耿直。
去年在烏撒的時候,顧伽羅還讓齊金貴一家上演了一處‘無間道’,將阿娜依狠狠的坑了一把。
他們一家和孫大寶一家,都是齊謹之和顧伽羅最信得過的心腹之人。
顧伽羅是個內宅婦人,自然不能做拋頭露面的事。這次開闢種植園,就必須選個靠得住、有幹才的人去主管。
顧伽羅和齊謹之商量了一番,仔細分析了齊金貴、孫大寶這兩家人的情況,最後由齊謹之拍板,決定讓齊玉堂夫婦去打理種植園。
“回大奶奶,今個兒還沒有消息。不過,昨天收到的消息說,齊管事已經招募了二十多個農夫,還有三個幹粗活的農婦,都是幹慣了農活的麻利人,”
紫薇詳細的回稟着,“另外,劉虎那邊還在命人在城裡四處宣傳,相信用不了多久,您高價招募農人的消息就會傳出府城,屆時定會有更多的人前來報名……”
人手問題並不難,農具什麼的更是簡單,有謝氏商號這個商業巨鱷在,要什麼樣的農具都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看來種植園進行的很順利啊,”
顧伽羅舒了口氣,滿意的說道,“按照這個速度,約莫再有半個月就能正式進行耕種了。”
紫薇忙跟着連連點頭。
顧伽羅忽的想起一事,下巴朝西側的方向努了努:“這兩天那邊有什麼動靜嗎?”
紫薇會意,知道顧伽羅問得是賀氏,回道:“每天問一遍春耕的事宜,慧香便按照您的意思答覆了她。還有,三天前她出去了一趟,慧香試着跟了出去,結果卻不小心跟丟了。”
慧香是顧伽羅特意安排給賀氏的丫鬟,名義上自然是服侍賀大夫,實際上則是在監視。
顧伽羅挑眉,“她還挺謹慎的。告訴慧香,繼續盯緊她。她若是再問鶯粟種植的地址,就把種植園的位置告訴她。”
“是。”紫薇應了一聲,旋即又問道:“如果她提出要去種植園看看,那、那又該如何答覆?”
顧伽羅毫不在意的說道:“還能怎麼回答?直接應下便是,左右現在種植園剛剛開墾完,她就算去了也看不出什麼問題。”
紫薇想得比較多,又追問了一句:“現在好糊弄,但日後呢?”人家也不是傻子,不會一次就被說服了,以後賀氏少不了往種植園跑。
顧伽羅笑了,“日後?日後繼續糊弄啊。”
她早已暗中吩咐了齊玉堂,提前做好了準備,就不信唬不住一個賀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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