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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清公子從慈寧宮出來的時候還猶自覺得好笑。
他想到太后問他的那些問題。
問他與三皇子是什麼關係?
問他入宮到底抱着什麼目的?
問他想不想從此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雖然都是試探之言,沒有明說,但他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嗤,他還以爲這宮裡頭的人有多聰明,原來不過如此。
他想要幹什麼,他的真實目的,又豈會輕易說出來?
太后還以爲他是青衣嗎,隨便試探幾句就會把自己的一切和盤托出?
終究還是打心眼裡瞧不起戲子吧!
有貌無腦,這就是世人對戲子的看法。
難怪李夫人要將他培養成戲子,除了方便進出高門大戶外,最重要的還是想麻痹世人的神經。
他又想起自己回答太后的那些話,輕笑着搖了搖頭,邁步進入了自己的小院。
已經被太后遺忘的戲班子的班主帶着他手下的戲子來給他磕頭謝恩。
鳳清公子微微擡手,示意他們免禮,嘴裡則道:“我說過,既然我來了,我得到的什麼好處自然也不會少了你們的份兒,方纔我又在太后那兒領了賞,你們拿去分了吧!”
班主是個很爽快伶俐的人,從前是跑江湖的,也懂一些規矩,並沒有推脫。反倒是說:“公子今後若是有什麼吩咐儘管開口,雖然我們在宮裡頭沒什麼地位,但這麼多年了,知道的事情總比公子要多一些。公子要想知道什麼,我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公子若想要做什麼,我們也必定盡力而爲。”
鳳清公子勾脣笑了笑。“暫時還沒有什麼需要勞煩班主的,鳳清在此先謝過班主了。”說着,起身,輕輕施了一禮。
班主見他並沒有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名角兒姿態,心中更是歡喜親近,又再三表現鳳清公子以後有什麼事都可以找戲班子的人幫忙,才帶着人離開了小院。
鳳清公子目送着他們的背影離開,直到一行人完全消失在他的視線中,他才輕輕開口:“出來吧。有什麼事還請閣下直言。”
隱在黑暗中的人並沒有因此現身。不過卻依言回道:“不是我找你有事。而是我家主子有要事要和你說。”
說完,就有一道白光迅速朝鳳清公子閃過。
鳳清公子微一擡手,穩穩地接住了飛過來的東西。
是一封信。
他看了看信封上的一手瀟灑張揚的飛白。皺了皺眉,“敢問閣下的主子是誰?”
“公子展開看看信的內容就知道了。”說完。氣息就已經消失,再尋不到蹤跡。
鳳清公子眉頭又是一皺,他看了看信封上的飛白,猶豫了下,還是拆開了信,令人意外的是,信裡頭的字跡居然變成了秀麗的簪花小楷。
信封和信紙上的字跡相差甚遠,一看就不是一個人寫出來的,鳳清公子還沒鬧明白是怎麼回事,就又被信中的內容給震驚了。
“兄,事出倉卒,想汝已知宛妃拘之,其非以恃寵而驕,乃刺上,我疑爲欲不管不顧奮擊之,故請君務見宛妃,告其真相,切記,速宜。心兒。”
捏着信的手指漸漸攥緊,信也被瞬間揉成了一團,鳳清公子的眸光幽暗不明,仔細看去,才能發現其中深藏的激動和懼怕。
自從入宮以來,最想要做的就是見一見自己的親生母親,可爲何遲遲沒有見過?
並不是找不到機會,並不是沒有能耐,而是害怕。
害怕而已。
他怕,自己整整期盼了十幾年的第一次相見,不是他所想象中的樣子。
他怕,他將真相說出,並不能得到預期中的迴應。
他怕,這後|宮中的陰暗冰冷會將一顆真心抹滅。
所謂近情情怯,他盼了十幾年,每日每夜都盼着能離她更近一些,如今他總算是離她最近了,卻卻步了……
可是現在,這樣的一封信,卻將他生生地推了出去,再不給他退卻的機會。
母親,我終於,終於要見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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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浣月軒內一片寂靜清冷。
徐宛如自從行刺皇上被軟禁以來,雖然還是一直好吃好喝地供着,但卻將她拘禁在浣月軒的小小佛堂內,其餘地方一概都不准她踏入,甚至將她身邊的丫鬟都換了人,連素月都被調走了。
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
徐宛如跪在鴉青色的蒲墊之上,脊背挺直,目光清冷地盯着眼前的佛香瞧,脣邊勾起一抹淺淺的笑。
什麼菩薩,什麼佛主,不過全都是騙人的東西!
倘若這世上真有菩薩的話,爲什麼她徐宛如會變成如今的境地?!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爲什麼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家破人亡,夫離子散,還要爲了保護舊情人日日夜夜面對着自己最痛恨最噁心的人!
可是結果呢?
結果人家過得好好的,夫妻和睦,兒女承|歡,一家人和樂融融,早已經將她拋諸腦後,徒留下她一個人在這後|宮之中苦苦掙扎,受盡欺凌。
甚至她連自己唯一的孩子都保護不了!
從小到大,睿兒就跟着她吃苦,受盡白眼和侮辱,她卻爲了他,教導睿兒要忍耐,要承受,不能起衝突,不能去向那個人告狀。
明明七八的孩子,卻怯弱膽小得像只有三四歲。
是她害了他。
害了睿兒的一生。
所以現在這樣,他被送去給成嬪撫養,靜妃礙於皇上的面子,總不會刁難他的,他還能受到更好的教導。
挺好的。
而她?
在得知他早已經忘了她的時候,她就沒有想過要活下去。
活着,也沒有了念想,好沒意思。
可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去她又覺得好不甘心。
所以想到了那個人,想到了害得她淪落至此的罪魁禍首,心中的恨意就將她吞噬,腦中就始終只有一個念頭,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
終於,她鼓起了勇氣,一刀刺向了那個人。
當鮮血濺到她臉上的時候,她以爲一切都解脫了。
可原來,是她太天真了。
她終究還是懦弱,幾十年來養成的性子要改變談何容易?
她在刺向他的時候下意識地偏轉了方向,卻也不知是爲了什麼,總之,變成了如今這樣的結果。
要問她後悔嗎?
剛被關進來的時候大概是後悔的。
可現在,跪在這裡一個多月,她也逐漸明白了過來。
她是徐宛如,哪怕就是現實給她再多的痛苦和不公,她還是徐宛如,她始終做不出心狠手辣的事情,她也不想要變成手上沾滿鮮血的人。
便就算是爲了睿兒,她也要留一條後路。
殺了那個狗皇帝縱然痛快,可她就永遠也回不去了,再不是記憶中他喜歡的那個善良乖巧的小姑娘,再也不是睿兒心目中溫柔美麗的孃親了。
就算是要解脫,她也必須乾乾淨淨地走,給睿兒,給他,留下一個美好的念想。
徐宛如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眸中只有平靜淡然。
是真的看透了世事,大徹大悟後纔有的平靜。
徐宛如摸出了袖中被軟禁時偷偷藏起來的金簪。
簪花頭尖銳刺手,也算是一件銳器。
一個多月了,並沒有什麼動靜傳進來,證明睿兒應該過得不錯。
她也可以放心了。
徐宛如笑了笑,閉上眼睛,擡手,猛地將手中的金簪朝脖頸上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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