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果子,趙黑麪和寧老七就自動爬到外面兩棵大樹上守護,岑二孃、岑二爺、泠風、苗大和林五爺排排躺在峭壁縫裡,閉目養神。他們已約定好,再歇兩個時辰,蓄養‘精’神,未時出發。
林五爺方纔告訴岑二孃和岑二爺,在落水前,他已和李三爺與風二哥約好,讓他們帶着林氏、岑大郎和岑三郎沿着官道,逃到湛洲城內的朱雀大街上,那裡有一家弘威鏢局的分鋪,裡面主事的林四爺是他嫡親的兄長,定會派人過來救助他們。
岑二爺想着他被林五爺拖着游到河中間時,依稀聽到在岸上與人廝殺的曹大郎喊了聲“馬車回來了”,他估‘摸’着大約是曹二郎成功殺出重圍,找回了奔逃中的兩輛空馬車中的一輛。有了馬車,又有蘇老四、風二哥等人相護,想必妻兒都能順利脫險。
他見岑二孃鬱鬱不樂,憂思難解,便將他知道的情形都告訴她,林五爺、苗大和泠風也順着岑二爺的話,在一旁開解岑二孃。
岑二孃聽後,總算放下一樁心事,疲憊不堪又感染風寒以至於發熱的她,終於雙手抱‘胸’,死死扣着懷中薄衫下的沈嬤嬤給她的錦囊和她自己的那三個裝滿銀票、兌票的荷包,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岑二孃剛睡下一個時辰的樣子,蹲守在樹上濃密枝葉中的寧老七和趙黑麪就看到,斜下方一個荒草叢生的小山谷中,出現了一羣黑衣人。
由於那羣黑衣人所在的山谷沒有樹木遮擋,目力教好的趙黑麪隔了一兩裡的距離,還是看清了他們的行跡。
這行人共有十五人,其中領頭的兩個,左手邊分別牽了條威風凜凜的獵犬,右手邊則拿着從翻倒的馬車裡扒拉出來的、岑二孃和岑二爺穿過的衣物,他們讓獵犬聞着衣物的味道,一路走走嗅嗅,引領他們往前。
那兩條獵犬一看就是經人專‘門’培訓過的,十分通靈,帶着那羣黑衣人,幾乎沒怎麼走岔,就順着他們走過的路線,往峭壁縫處走來。
趙黑麪面沉如水,側頭低聲對寧老七道:“不好!對方有十五人,一看就是高手。他們人多勢衆,我們根本無法與之匹敵。我在這兒守着,看後面還有沒有其他人。你快去通知五爺他們出來,我們得趕快離開!”
寧老七二話不說,利落地從樹上跳下,風一般掠進峭壁縫裡,叫醒林五爺幾個,把趙黑麪的發現告知他們,並熟練地拉起被驚醒的、渾渾噩噩的泠風,就要跑出去。
“等等!姑娘還沒醒!”泠風用力掙脫寧老七的桎梏,跑到岑二孃躺着的地方,和岑二爺一道將她扶坐起來,貼在她耳邊喚她。
可岑二孃發着高熱,燒得完全失去意識,模模糊糊聽到泠風和岑二爺的呼喊,擰着眉一臉驚駭地反覆喊着“嬤嬤,快跑”,“嬤嬤,回來”和“嬤嬤,不要”。
“堵住她的嘴!”林五爺見泠風和岑二爺扶着岑二孃,都一臉心疼又無措的模樣,實在看不下去,把岑二爺拉開,一手支起岑二孃的胳膊往背上靠,沉肅道:“我揹她。”
“等等!”泠風把岑二孃從林五爺背上拉下。
“你做什麼?!”寧老七、苗大和林五爺同時大喝出聲。追兵近在眼前,這丫鬟到底發什麼瘋!再晚走一步,說不定大家都得‘交’代在這兒。
“泠風!”岑二爺見林五爺三個表情猙獰,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樣兒,也不滿地厲聲道:“逃命要緊,如今也不是講究禮數的時候。快把二孃放到林五爺背上!”
“寧七哥不是說外面有獵犬麼,二爺,我想和姑娘換一身衣裳,一會兒咱們分開逃。”泠風急道:“姑娘如今昏睡不醒,林五爺揹着她,逃也逃不遠。不如讓我扮作她引開追兵。我與姑娘容貌身形相似,不熟悉我們的人,很難看出區別。”
岑二爺、林五爺、苗大和寧老七聽聞此言,紛紛高看了泠風一眼,沒想到她一個小丫鬟,能有此急智和忠主捨己之心!
“泠風……”岑二爺像從前拍岑二孃的頭一般,拍了拍泠風的頭,見這小丫頭‘露’出一臉羞澀又滿足的表情,還紅了臉,岑二爺鼻頭一酸,他忍下淚意,感‘激’地對泠風道:“多謝你!若此番你能平安逃出去,我便收你做義‘女’,往後,你就是我的‘女’兒。若你不幸身隕,我也會爲你收殮屍骨,將你葬入家墓。無論生死,你都是我岑家的‘女’孩兒!”
“二爺!”泠風給岑二爺重重叩了三下頭,“泠風只希望您和姑娘能平安無事。多謝您這麼說,我就是死了,也不枉此生!請諸位先移步,我要與姑娘換衣服了。”
“媽、的!”寧老七怔怔地隨岑二爺、林五爺和苗大出來,直到站在縫隙外那一塊坑坑窪窪的巨石上,才從震驚中回神,拍着大‘腿’道:“沒想到那弱得跟紙片似的小丫頭,居然……”
林五爺和苗大也爲泠風的舉動驚訝,“是啊,我們也都沒想到。”
寧老七平生最講義氣,他年紀雖輕,才加入弘威鏢局四年,但也爲鏢局內的好兄弟捱了不少刀子,在鏢局內人緣最好。他覺得自己還不如泠風一個小丫頭片子豁得出去,方纔他拉着那小丫頭逃命,也是抱着僥倖偷生的心態。因爲他想着:反正那些人的目標是岑二爺父‘女’,他拉了泠風這麼一個無關緊要的丫鬟跑路,被追殺的機率肯定最小,定能撿回一條命。
如今被捨身取義、誓死護主的小丫鬟重重打了一下臉,才明白自己只會把俠義掛在嘴邊,實際上也只不過是個貪生怕死之徒。只覺得臉燒得不行,滿心的羞愧,讓寧老七幾乎想要什麼都不顧,就那麼奪路而逃。
可他寧老七堂堂七尺男兒,錚錚鐵漢,怎麼會幹出舍下兄弟和道義跑路這種窩囊又缺德的事兒!
寧老七心思幾轉,瞄了瞄焦急的岑二爺,瞅瞅自個兒,心想:泠風那死丫頭曾說他身形與岑二爺相似,連五官也有兩分相像,原來也不完全是假話。
他之前對那丫頭說他像岑二爺這個只會讀書的弱‘雞’兒,還滿心不忿,拉着她逃跑時,很是折騰了她,“不小心”讓她撞了幾次樹。如今想來,自己實在是幼稚得不行。
寧老七又注視岑二爺一眼,那詭異的目光,直看得對方背冒冷汗。
岑二爺不自在地扭了扭,問寧老七:“寧七爺,您作何這般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