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送走岑二孃後,匆匆掃了眼岑二孃交與她的那幾張紙,確認基本無誤了,便將之付諸一炬。眼見那幾張紙都燒成菸灰了,高氏心中的憋悶,才稍稍流泄一點。
方纔岑二孃說不想離開岑家的話,給她提了個醒兒。放逐二房一家五口的事兒,還需儘快辦成,否則唯恐遲則生變。
可打點族裡的那些長輩,還需不少銀子。而今,她手裡頭一點兒銀子都無。還剩那麼兩三個莊子,也是留給自己養老的,萬萬動不得。大兒媳馮氏手頭比她還緊,估計也就剩那麼一兩個莊子和兩個小鋪子傍身,還得養活大房那麼多人,肯定拿不出多餘的銀錢來。
看來,還得找孃家兄弟來給她想想法子。高氏吩咐趙嬤嬤親自去蓮花巷子跑一趟,把高三老爺請來。
結果,趙嬤嬤剛行至汀蘭院院門處,門房趙二柱就喜笑顏開地領着身着一身赭色流金綢袍、滿面富貴氣的高三老爺,穿過一株開得極盛的紅梅,朝汀蘭院而來。
趙嬤嬤瞧見高三老爺,喜出望外,立即打發了侄兒趙二柱,親自領着高三老爺去了花廳的暖房。
高氏這幾日心情抑鬱,夜間難以成眠。白日裡,用過午膳,便會歪在花廳暖房的榻上,養養神兒。
高氏見着自家兄弟,也是一喜。這幾****被岑二孃折騰得面色憔悴,憂慮難安,整個人彷彿一下老了三五歲,就連兩鬢的白髮都多了不少。她見着高三老爺,便命趙嬤嬤遣散了暖房裡的丫鬟,親自去外面守着,不要讓人來打擾他們。
等暖房裡只剩他們姐弟了,高氏才雙目含淚地與高三老爺說了最近這幾****所受的苦。她一邊訴苦,一邊罵岑二孃和岑二爺,又抱怨岑大爺不務正業,馮氏待她這個婆婆不真心,平日裡甜言蜜語,說得比唱得還好聽,實際上卻只是想套她的體己銀子花,一遇着事兒,便躲得比誰都快。
高三老爺比高氏小十歲,如今剛過不惑之年,出生時便沒了母親,自幼是高氏一把拉扯大的,他與高氏極爲親近。
聽着高氏的抱怨,再見自家姐姐一下蒼老不少,他對二房一家子恨得牙癢癢,本來就瞧不上眼的大侄子和大侄媳婦,更加不得他歡心。
二房那一家子,成日裡窩在西府,他一時沒辦法找他們算賬。但他那不爭氣的大侄兒,卻是整日流連花街柳巷、酒肆賭坊,一抓一個準兒。
高三老爺心裡明白,高氏雖抱怨大兒大兒媳,但心裡卻並沒有真正記恨他們,反而極偏疼那兩口子,否則岑大爺也不會二十多年如一日地紈絝。除了招貓逗狗、惹是生非、四處敗家,便再不會幹其他的事。他默默地在心底計劃着,等一會兒出了岑家大門,就去找他認識的青幫的兄弟們,套岑大爺黑袋,揍他一頓,給姐姐出氣,順便教育一下他那大侄兒,讓他少往外跑惹事,給姐姐減少些煩惱。
高氏抱怨了一個多時辰,把鬱結在心裡的話兒,都抖了個差不多,終於想起正事,她對高三老爺道:“對了,成鈺,今日我找你,是有正事兒,請你幫忙。”
“何事?”高三老爺見高氏一臉鄭重和爲難,便道:“大姐你直說便是。我們姐弟,無須客氣。”
高氏沉吟片刻,“是這樣的……”便把她的爲難之處告訴了高三老爺,她主要就是想請高三老爺替她弄點兒銀子。
岑家族裡的那些長輩眼界兒頗高,銀子少了,他們根本不理你,她要疏通那些個族老,少說也要七八萬兩銀子。
這可不是小數目。
高氏也知弟弟雖長年在外混,從前因唸書不成,便與幾個友人合夥經商,手頭頗鬆,但一年也就兩三萬兩銀子的進項,他自己和家裡花銷也大,一年到頭基本存不住什麼錢兒。讓他拿八萬兩銀子,那是絕無可能的。
高氏主要是想請高三老爺走走他那些朋友的路子,哪怕是拿高利的“水錢”,也儘快給她準備好銀子,讓她打點好族裡的長輩,儘早攆走二房那隻會給她添堵的一家子。
高三老爺聽了高氏的話,覺着有些匪夷所思。二房三個小輩,怎麼會願意自請出族,脫離岑家這安樂窩?他再三問了高氏,是否真確定那幾個小輩會離開岑家。
高氏只管點頭,“自請出族這話兒,是岑二孃那小狐狸親口說的,她也向我保證了,只要我促成他們一家子安然離開岑家,她便將那天殺的楊二夫婦交到我手裡。”
“她一個還未及笄的女娃兒說的話,怎可輕信?”高三老爺不贊同地望向高氏,“大姐,你莫不要被那小女娃哄騙!如今我們應把重心放到尋找楊二那兩口子上……”
“楊二夫妻那兒,我早派人翻遍了西府,也沒找着他們。”高氏道:“那兩口子被岑二孃藏了起來,弘安府這麼大,我們上哪兒去找?是,你認識的朋友多,可以幫忙。可我等不及了!”
“成鈺,你不知,當我聽岑二孃說,他們一家子要脫離岑家那會兒,有多開心!這些年來,我和西府正經嫡出的大房,卻一直被壓在庶出的二房下,你不知我有多憋屈!外面的人是怎麼議論大房和我的,你當我不知道?因着這個,我這些年都不愛往外走動了,就怕又聽了什麼戳我心窩子的話。”
“如今,我只想盡快擺脫那壓在我頭上的一家子瘟神!不過就是十幾二十萬兩銀子麼,這個損失我還承受得起!等趕走二房一家子,原先屬於二房的房產,就會落到我手裡。以後你那死鬼姐夫的銀子,還不都是我和我兒孫的!”
“成鈺,我意已決,你不必再多說。”高氏握着高三老爺的手,懇切道:“你只說,願不願意幫姐姐這一把?”
“大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當然願意!”高三老爺常年混跡在外,爲人大方,最講義氣,高氏還是他嫡親如母的姐姐,別說高氏才讓他幫着借幾萬兩銀子,就是高氏想讓他幫着殺人,他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最好是明日一早,我就能拿到銀子。”高氏感激地望着高三老爺,“成鈺,等此間事了,姐姐我得了西府的家產,定會重謝你!”
“大姐!”高三老爺不悅道:“替你辦事,我心甘情願,哪裡需要什麼感謝!既然你心急,我這便去找我那些友人湊湊銀子,儘快把銀錢給你送來。”
“好!”
高氏滿面紅光地目送高三老爺離去,只覺這些天盤旋在她頭頂的陰雲盡散,心裡對這個弟弟更加感激,兀自琢磨着,等得了西府的家產,她還了“水錢”後,得給弟弟封個大紅包,好生犒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