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那小女孩髒污的白裙子居然變成了紅色,她發出一聲尖銳的嘶叫,猛然一擡頭,那一頭長髮頓時散開,陣容顯露在我面前。我一陣頭皮發麻,這個女孩的身形,分明至少有七八歲,但她的臉,卻是一張嬰兒的臉,確切的說,是一張血肉模糊死嬰的臉。
與此同時,我身旁的江韻兒,忽然渾身一個激靈,也不顧滿身鮮血,雙手捂着臉,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來,一下子已經退到了牆角。
我更加惶惑。
“快!”這時候,趙晴卻對我喊了一句。
我如夢初醒,抽出一張黃紙,貼在那扭曲的嬰兒臉上,小女孩渾身一顫,終於倒了下去。雖然她是魃,是害人的玩意兒,但這一刻,面對小孩的身形,我還是動搖了。
“別猶豫!”趙晴又提醒了我一句。
我一咬牙,一閉眼,猛地把手裡的木刀刺下去,鑽進了那小女孩的胸口。
一股鮮紅的液體迸濺而出,我用力一拉,睜開眼,只看見一具被我開膛的小小屍體,直挺挺的躺在我面前。那小小的腹腔之內,卻根本沒有內臟,只有一顆尚在跳動的心臟和滿滿一肚子鮮紅的血。
“斷心脈!”趙晴再次提醒。我感覺自己頭暈目眩,伸手一把抓住那鮮血中律動的東西,一用力,那東西居然直接化成了血水,腐臭的氣味頓時瀰漫而開。小女孩徹底沒了氣息,我又顫抖着開始劃她的手腳腕。待劉屠夫交給我的一套工序都完成之後,我才虛脫一般的坐下來,神情恍惚地看着趙晴。
趙晴沒有說話,燃燒了一個小紙人,輕輕放在小女孩的頭頂,過了一會兒,才收回去。她嘆了口氣,說道:我用趙家的術法,把她沒有未入輪迴的靈魂收在紙人裡了,回去後,我送她往生,你放心,她不會魂飛魄散。
我心頭一動。
再看那地上的鮮血,包括江韻兒身上的鮮血,竟已然全部消退了。只是江韻兒依然坐在牆角,雙眼緊閉,嘴脣緊咬。我走上前去,探了探她的鼻息,確定她沒事之後,才把她放回到牀上,再回頭,地上小女孩的身體,居然迅速縮小,最後竟成了一句如柴的黑色乾屍。
“她的魂魄只有小小的一點,我甚至懷疑,她還沒來這世界走一遭,就被人扼殺,又被人養成了屍胎,培育成魃。受盡了折磨,最後她卻依然沒下手殺了江小姐,有時候或許我們比厲鬼邪祟更惡毒些。”趙晴伸手觸碰乾屍,乾屍迅速散成了一堆黑色粉末,她一面小心翼翼的把粉末抱在一張紅紙裡頭,一面說。
之後,她去廚房拿了些米,灑在抱着黑色粉末的紅紙裡。
我渾身無力,來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看着滿地狼藉,說:你的意思是,是個嬰兒。
趙晴收拾好一切,坐在我身邊,說:還記得我跟你說,那個書房死過人麼?當時我就懷疑,或許不是死人,而是……
“墮胎,對麼?”我仰頭說道。
“嗯……”
“江韻兒的血能讓小女孩顯出原形,而且,看見嬰兒臉的時候她很害怕,這說明,孩子是她殺死的。”我說道,“她曾經在那房間裡墮胎。而別有用心的人,在閣樓裡把墮下的嬰兒屍體配合陰靈養成了魃,所以纔會有今天這個局面。”
我正說着,忽然看見,面前的桌上,竟多了一張小紙條。
我皺了皺眉,伸手拿過紙條來一看,上面是一行小字:嬰魃怨氣不濟,不想竟動慈悲心,這一局,算驗你成色,後會有期。
“畜生!”我吼了一聲。
趙晴卻忽然伸手搭在我肩上,讓我冷靜,接着又說道:別想太多,至少這一句我們贏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平靜下來,大概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那個老太婆,想要用魃來坑害江韻兒,擔心我們阻撓,所以給我和趙晴下了屍毒,但卻失算了。她沒想到趙晴和我都緩了過來,也沒想到嬰魃最終沒有動殺心,只是讓江韻兒受了一次分娩之痛而已,可是,這個人到底是誰?這個老太婆,到底想要幹什麼,小區裡,是否還有她養的東西,我卻不知道。
我決定去問清楚江韻兒這一切,就算是揭她的傷疤也一樣。趙晴笑了笑,說她是我前女友,而且我對她多少還有些憐憫,這麼做是否合適。我厲聲說道:合適!我憐憫她,誰憐憫那個孩子?她做的錯事,要孩子來承擔,什麼道理?
趙晴笑了笑,不置可否,可就在這個時候,我忽然覺得胸口有什麼東西一陣悸動。趙晴也“哎呀”一聲,伸手掏出放在兜裡包好的小紙人——那個收了嬰兒怨魂的小紙人。那小紙人居然自己碎成了兩半。我一陣驚慌,伸手探向自己胸口,摸到的卻是六姨婆給的那把短刀。我拿出短刀,才發現,短刀刀鞘上的姆媽娘娘像,居然像是上了漆似的,勾勒出了一道紅色線條。
我不由得抽出短刀,我分明看見,寒光奕奕的短刀刀柄處,多了一道紅色的痕跡,像是被刻上去的。但我從來沒在刀子上刻過東西。
“嬰靈被吸收到刀子裡了,不對,是她自己進去的。”趙晴驚呼。
“怎麼可能?”我詫異道。
但趙晴說,她也不懂這是怎麼回事,這畢竟是姆媽教的寶貝,和我們三尸門有本質區別。我心裡有些忐忑,決定回去先問問劉屠夫。我有些着急,準備回房去看看江韻兒,沒想到,她已經醒來了,看見我的時候神色依舊驚恐,過了很長時間,才悠悠的說出“謝謝”兩個字來。我說你不用謝我,我還很忙,要立刻離開,不過希望你能告訴我實話,我才能保證這裡絕對安全。
江韻兒眼圈馬上就紅了,過了很久,才說道:我會慢慢告訴你的,你們先走吧,我要靜一靜,好好想一想。
“你還想拿自己的命開玩笑?”我說道。
江韻兒嘴角勾了勾,說:怕什麼,我這麼髒的女人,命值幾個錢?
我心頭顫了一下,但還是冷哼了一聲,沒多說什麼,轉身離開。而外頭,趙晴卻給她房間重新布上了局,說應該沒什麼大事了,至少短時間內,不會有邪祟進來。我想我當時肯定臉色特別難看,趙晴微笑着說讓我別多想了,魃說到底是邪祟,而且雖然她沒有殺江韻兒,之前殺的人定也不在少數,無論是否自願,都還是有罪孽的。
我心裡頭很感謝趙晴,她一直在開導我,但是我心情卻依舊沉重,甚至連個謝字都說不出來。
回去的路上,我終於按捺不住,向正開車的趙晴問道:你能告訴我實情麼,關於白靈和趙楓的婚約,還有趙家的立場,我不知道這麼問是不是讓你爲難。
趙晴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你餓嗎?一起吃個飯,我告訴你。
我沒什麼胃口,於是和她約定晚上再見面。天剛亮,我就回到了十里集肉聯廠大院,進屋的時候,劉屠夫猛地從他的破沙發坐起來,上下打量了我一陣,說:沒死啊小畜生?
我看着客廳裡留着的一盞小黃燈,立刻知道,劉屠夫這傢伙,肯定整晚都沒睡,在客廳等着我,太累了纔跟着犯迷糊的。我心裡的感覺更是無可言語,關上門,說:事情解決了。
“解決了個屁,沒見你拿錢回來。”劉屠夫說,“是不又對你小娘子動惻隱心不好意思收錢了。”
我厭惡的搖了搖頭,把事情的大概跟劉屠夫說了一遍,劉屠夫點了點頭,說他猜了個七八成,讓我再去用狗血塗身子除晦氣。我點頭應承後,拿出了六姨婆給的那柄刀子,我還沒開口說事兒,本來已經準備回房睡覺的劉屠夫,就猛地轉過身來,一把扼住了我的手腕,盯着那刀子看了好一會兒,接着,去掉刀鞘,伸手摸了摸那一道血紅的痕跡。
臉上居然露出一絲笑意了,啞着嗓子說:小子收了個小娃娃的魂?
我說你怎麼知道。
劉屠夫根本不理我,自顧自的說:看來,你還算沒辜負你六老婆子和老鐘頭的一片苦心,這東西放在你這最好。
我更加一頭霧水,說六老婆子不是敵人麼,什麼苦心。
“別扯淡,靈山十部水深着呢,你師父也只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接着,他也不說原因,一把拽住我的衣領,說道,“你就記住一句,以後再遇到魂靈,能收就收了,這對咱們有好處。其他家族那些慫貨鬥不過劉慶,查不出十孽棺,咱們得靠自己。”
我只能點了點頭。
“還有,東西收好,別引人側目!”劉屠夫又厲聲說。
我趕緊點了點頭,但不知道怎麼的,我總感覺,這時候窗外有雙眼睛在注視着我,這種感覺以前也有過,但現在似乎更加強烈。
我有些不安,劉屠夫卻什麼都沒說,轉身回了房間,反手關上了房門。
我也起身準備回房休息,可這個時候,忽然,窗口一抹白色的影子閃過。
“白靈?!”我不禁呼喚起來,但外頭,無人應答。